另一邊,淩寒匆匆走到一處無人的角落,等在那裏的明鏡司番子一看見他,連忙跪在地上,“督公,不好了!”

淩寒瞬間就猜到,一定是魏思音那邊出了事。

他厲聲道,“說,什麽事!”

“公主殿下的人用您的令牌,帶走而來顧二公子。現在,她已經帶著顧二公子去見福安的手下了——”

番子的話沒說完,淩寒便神色劇變。

他的表情說是憤怒至極那都輕了,這名番子是他的親隨,曾見過許多次他動手殺人的樣子,可從未在他臉上見過這麽可怕的神情。就好像,他真是從地獄爬上人間的阿修羅,馬上就要脫了身上這層人皮,露出嗜血狂暴的真麵目。

而那位嬌花似的公主殿下,便是這世上唯一能讓他家督公如此失態的人。

淩寒一拳打在旁邊的樹幹上。

那棵粗壯有力,需要三人拉手才能抱住的大樹轟的一聲,就這麽倒下。

番子看得大為震驚,望向淩寒的眼裏充滿敬畏和懼意。

“督公……”

淩寒沒有理會,轉身就走。

那名手下隻見他的身影搖晃了一下,然後就如幻影一般,眨眼間便消失不見。

……

魏思音看著白隱臉上毫不掩飾的興奮,還有那雙陰魅眼裏,仿若毒蛇一般跳動的幽光。

她在心裏冷笑了一下,然後轉頭對沉默不語的顧瀾道:

“顧二公子,就憑咱倆的關係,你怎麽沒向本公主介紹過你這位故交?”

顧瀾輕微的歎息聲從青銅麵具下傳來,他用十分遺憾的口吻道:

“回公主的話,顧某對您向來是推心置腹,隻要是顧某上得了台麵的朋友,顧某都會毫不猶豫介紹給您。可這一位,卻不是什麽正人君子。”

說著,他雲淡風輕地笑了一下,抬手摘下自己臉上的麵具,露出他俊秀的麵容,一雙琉璃般清澈,卻又像幽深的水潭一樣望不見底的眼眸無可奈何般望著白隱,淡然道:

“一個不人不鬼的畜生,即便是天牢裏最十惡不赦的犯人,都比他善良一些。公主殿下與他打交道,怕是會吃虧。”

一旁的鬼麵衛都看得十分震驚。

這位顧二公子也真是厲害,不愧是能大義滅親的人,身處這般劣勢隨時都能掉腦袋,居然還能當著白隱這種一看就是狠角色的瘋子的麵,直言不諱地說對方的壞話,這勇氣也是非常人所能及。

白隱被當麵辱罵,居然也不動怒,隻是挑眉道:

“顧兄莫非是忘了,你答應過我這畜生什麽。言而無信,非君子也。”

顧瀾微笑,“我本來就不是君子,隻是還勉強算個人,比你這畜生強一些。”

“出賣全家血親來換自己一條生路,從堂堂世家公子淪落成苟且偷生的陰溝裏的老鼠,你怎麽也有臉還把自己稱之為人?”

“不是我背叛了顧氏,而是顧氏先行大逆不道之舉,枉顧天下人的福祉妄圖起兵造反。我選擇站在這邊朝廷幫助平亂,並不是為了自己的生路,而是為了江山社稷天下蒼生。”

“嗬,這鬼話你自己信嗎?天下蒼生這四個字從你這虛偽嘴裏的說出來,就跟沾上了狗屎一樣臭。”

眼看著兩人打起了嘴仗,魏思音對他們之間的私人恩怨不感興趣,她隻關心她用顧瀾這個籌碼,能換來什麽。

於是她冷冷開口打斷了這兩人的你來我往的譏諷:

“姓白的,你聽好了,想要本公主交出顧瀾,可以,先拿你說的那個法子來換。而且你必須證明,你的法子真的有用,否則,你在我這裏什麽得不到,我還會斬下你的狗頭,送去給福安那老不死的當壽禮。”

顧瀾對她把自己拿貨品一樣隨意跟人條件還價的行為並不意外,他還微笑著稱讚她,“公主殿下果然非同凡響,您割下他腦袋當壽禮的想法非常好。”

魏思音翻了個白眼,根本懶得理會顧瀾,盯緊了白隱。

然後通過對方的神情,她發現了異樣。

白隱說是要和她做交易,也表現出很迫切得到顧瀾的模樣,可他其實並不急著與她談妥。

他那麽遊刃有餘沉得住氣,就好像他十分篤定,無論她如何抉擇,今日顧瀾也會落到他手裏。

是什麽給了他如此信心?

這棟宅邸是淩寒的地盤,他能獨自潛入已經極難,絕不可能帶入大批人馬在這裏提前布局。

那麽,他是在哪裏做了什麽手腳?

魏思音正在沉思時,她腳邊原本昏睡如死豬的劉允玫輕輕睜開眼。

若是她低下頭,就能發現劉允玫的眼神空洞麻木,黑瞳變小,眼白變多,透出沉沉死氣。

就連鎮守在魏思音周圍的鬼麵衛,都並未察覺這名被捆得結實的犯人清醒了過來。

他們都是習武高手,比起普通人,他們更擅長用敏銳的五感來分辨四周情況。

但偏偏劉允玫不似活人,身上自然也沒有活人的氣息,他們自然什麽都感受不到,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到了白隱,和背後是否有人忽然冒出來偷襲上。

劉允玫就這麽被眾人忽略著,她嘴角綻出一抹詭異的笑,然後悄無聲息地抬起手,緩緩伸向魏思音的裙角。

密密麻麻的黑色小蟲從她的指甲縫裏爬出。

本來盤在魏思音手腕上的靈蛇卻沒像以前那樣發出警告,因為這種黑色小蟲就是圖珈蠱師煉製出來,專門用來克製靈蛇這種能探查蠱物的東西。

除此之外,這種蠱還有一個作用。

那就是蠱蟲身上沾染著觸之斃命的劇毒,隻要它們順利爬到魏思音身上,鑽入她光滑細膩的皮膚。

然後,這位喜歡弄權的美豔公主在極短的時間內就會毒發身亡。

這一切都會發生得很快,就像是一陣微風吹起落葉,不留下任何痕跡。

這件事,白隱原本是打算交給柳尚書做的。

但就在今日出發時,柳尚書這個廢物忽然反悔了。

他讓柳府的家仆換上他的衣服坐上馬車,以為用這樣拙劣的手段便能瞞天過海。

可惜,白隱早就派人跟著柳尚書,對方的一舉一動他都了如指掌。

無奈之下,他隻好手刃了這個背棄諾言的懦弱小人,然後親自上陣。

畢竟今日可是福公的壽宴,他總不能讓老壽星失望。

黑色蟲子越爬越快,白隱嘴角也在輕輕上揚,就在那抹淬了毒的笑意要形成的那一刻,刀光如疾風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