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薑芷琴一母同胞,從小一起長大,就連她們的母親都沒有她了解她的胞妹。
妹妹死後,她被黑蠱師種下能改變外貌的蟲蠱,又花了很長的時間去模仿對方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她為此甚至不惜改變自己要強的性格,將妹妹優柔寡斷的脾氣演繹得淋漓盡致。
磨滅了萬種風情,這折損了她曾經引以為傲的神氣,這般脫胎換骨地變成另一個人,有時候就連她自己都認不出她是誰了,更遑論別人。她相信就是父母活過來看到她,也會把她錯認成妹妹。
當初在淩府她和魏焰演了一出戲,那位凶名在外的淩督公不是也上了當,自以為聰明地識破了她“偽裝”成端王妃,實則是承信侯府二小姐的“真實身份”嗎?
為何魏思音就能認出她?
她真的想不通,也不甘心她的計劃就敗在這個她從未放在眼裏的小丫頭手上!
魏思音朝她伸出手。
讓她感到怪異的是,她臉上身上爬到的那些蟲子,竟然都躲著要避開魏思音的手。
它們害怕魏思音。
薑芷鳳沉下眼眸,陰鬱一笑,“我差點忘了,你和那位南羌小王子過從甚密,他顯然還打破了南羌巫毒術不外傳的禁忌,教了你一些手段,還真是色令智昏啊。
看來外麵的傳聞都是真的,公主殿下憑你這張臉,讓不少男人都跪倒在了你的石榴裙下。”
魏思音淡然道:
“這話你可別亂說。離小王子從未打破過南羌的規矩,他教我的不是南羌巫術,隻是送了我一些能克製醃臢邪物的東西。歸根結底,是你臉上這些蟲子太上不得台麵,就像是陰溝的老鼠,誰見了都能踩它們一腳。”
薑芷鳳眸光狠沉。
魏思音說她臉上的蟲子是陰溝裏的老鼠,那她這個給它們提供養料的寄體是什麽?
當然就是陰溝。
魏思音無視她仇恨的眼神,微笑著道:
“端王妃娘娘,我聽說你有個兒子。讓我猜猜,他一定在福安手裏吧?”
薑芷鳳眸光冷漠,“他已經死了,還是被你的外祖父害死的,所以我才堅定了複仇的決心。”
魏思音聽了卻低聲一笑,“你在說謊。”
像端王妃這樣狠心又清醒的人,即便落在福安手裏,也絕不會心甘情願做福安的棋子。
她所謀求的一定是和福安互相利用,福安幫她複仇,剛好她要報複的敵人,正是福安想弄垮的雲氏。
但她對福安心裏就沒恨意了嗎?
她當然恨透了福安。
當年福安明明是哀太子一黨的同謀卻能全身而退,甚至在端王府被滿門抄斬時冷眼旁觀,不僅沒有出手相救,還為了向文帝和陸太後表明忠心,幫著追剿哀太子殘黨。
端王妃會被福安的人藏在暗娼館,也絕非她自願。
魏思音猜測,她當時一定有別的退路,是福安強行把她掠走。
而她身上的傷,也絕非在做戲。
她恨福安甚至不亞於恨雲氏,所以若是福安手裏沒有能牽製她的把柄,她一定是想方設法把福安一起拖下水共沉淪。
可她卻在被太後保護起來之後,仍然不肯多說福安的事。
這就表明,福安手裏一定攥著什麽才能讓她忌憚,不敢背叛。
端王妃已經身無長物,除了一個兒子還能威脅到她之外,就再沒別的東西了。
“看在你身上也有一半雲氏血脈的份上,我們做個交易吧。”
魏思音看她臉上的蟲子扭得厲害實在很辣眼睛,幹脆伸手對著她的臉隔空一彈,白色的靈蛇落在她臉上,那些來不及躲開的蟲子被它一張嘴就吞了進去。
薑芷鳳透過鏡子驚訝地看到這一幕,再看向魏思音時眼神變得更加晦澀,陰沉地問,“我恨福安,也恨你外祖父。他欠我的,永遠都還不清。我之前對太後娘娘說的那些,除了隱瞞我真實身份的那部分之外都是真的,我不可能幫你對太後娘娘說謊。”
事到如今,她還維持著警惕,甚至在隻有她和魏思音在場時,她都不肯承認她對雲家主的指控都是汙蔑。
魏思音也不氣惱,反倒朝她笑得明媚:
“用你兒子的命,換你把你和福安的計劃和盤托出,如何?畢竟,他可是你唯一的骨肉。”
薑芷鳳瞬間驚疑不定,她用審視的目光盯著魏思音。
她兒子在福安手裏,魏思音怎麽可能找得到?
除非,除非魏思音和福安達成了什麽交易……
對她這種習慣了爾虞我詐,生命中充斥著太多陰謀的人來說,她根本就不相信契約,隻相信利益交換。
若是魏思音給福安的利益,能比她更多,那個老東西自然不會留著她兒子。
這個猜忌的念頭在她心裏紮了根,就再也無法抹去。
魏思音看著她強作鎮定卻仍然流露出動搖的眼神,卻不急著在這時更近一步。
對付這種喜歡算來算去的人,她就給她時間多想。
因為她清楚,無邊的懷疑會永無止境地折磨著薑芷鳳,等敵人的意誌都被消磨殆盡,才是她出擊的最佳時刻。
“我給你三日時間。到時若是你還想不明白,那我以大齊皇室的名譽發誓,一定會讓你看見你兒子的屍身。”
魏思音說完,便冷漠轉身離去。
吃了個飽的靈蛇麻溜地爬上她的手腕,跟著主人一同離開。
薑芷鳳一個人縮在**,終於露出痛苦的表情,瘋狂地抓著自己的臉和頭發。
……
魏思音去了陸太後的寢室。
陸太後半躺在軟塌上,白貞和另一名女官在給她捏著身子。
見到魏思音來了,陸太後輕抬起眼皮問:
“她都招了?”
魏思音笑著從宮女手裏接過美人錘,輕輕地瞧著陸太後身上的穴道,“她仍是什麽都不肯說,但孫女把她臉上的那張假皮給揭下來了。”
聞言,陸太後眉頭緊皺,“說起來哀家早就找人摸過她的臉,她並未戴人皮麵具,是怎麽做到這麽像她妹妹的?”
魏思音神色乖巧,可說出的話卻讓在場的人都不寒而栗:
“戴人皮麵具,隻是在臉上多加了一層臉皮。她很聰明,知道這些小手段瞞不過皇祖母您的眼睛,所以便直接把她本來的那層臉皮給改了。”
陸太後也是見過大世麵的人,聞言都有些悚然,“這怎麽改?”
魏思音柔聲道,“圖珈黑蠱師養過一種蟲子,種在人臉下就可以漸漸改變這個人的容貌,從外部看卻了無偽裝的痕跡。但這種改變不能太過明顯,否則就連蠱蟲都做不到。剛好端王妃和她妹妹本就長得像,又是這麽多年過去,無人見過她妹妹老去的樣子,這才能做到沒有破綻。”
陸太後聽了眸光沉重。
福安這老東西簡直無法無天,是真把帝都當成囊中之物了,居然縱容那些圖珈黑蠱師在這裏大搞邪術,連改頭換麵都是信手拈來,看來有必要下巫蠱禁令,徹底整治一番了。
不然由著他這麽作下去,這帝都將來姓什麽,可就不好說了。
待魏思音離開興慶宮時天色已暗。
天空下起了蒙蒙細雨,一個唇紅齒白的俊俏少年為她撐起了傘。
“桑落,你怎麽知道要下雨?”魏思音微微側過頭,就能看到身旁少年秀氣的側臉。
他麵如白玉,五官柔和,天生的含情唇,即便麵無表情時,嘴角也微微上揚,似笑非笑。
就是人太靦腆了些,隻是走在她旁邊就紅了臉,眼神緊盯著地麵,不敢旁視。
這羞澀良家小娘子似的模樣,倒讓她這個不正經的“大官人”,又忍不住想逗弄一番。
不,確切地說,他是良家小公子,她是風流大娘子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