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雲宮。
陸承懷和段紅纓來時,是綠漪接待的他們。
段紅纓張望著四周,看著修繕後的宮室,隨意地問,“公主人呢?這大中午的,她不會還沒起床吧?”
綠漪笑道:
“公主殿下在寢殿有要事,讓奴婢請二位過去。”
陸承懷聽著這話,越琢磨越覺得奇怪。
她在寢殿能有什麽要事?
他和段紅纓對視一眼,然後跟著綠漪朝寢殿走去。
到了殿外時,他們就聽見裏麵傳來少女溫柔的聲音,“來,張嘴。”
“奴才可以自己來,不敢勞煩公主為奴才操勞……”
少女本來溫柔的語氣陡然變得凶狠:
“本公主要喂你,你不遵那就是抗命!”
然後另一人如同兔子囁嚅般的細聲細語就在殘忍鎮壓下消失了。
陸承懷的目光變得異樣,低聲詢問綠漪:
“公主這是在喂什麽呢?”
綠漪笑著說:
“是在喂一個病人。”
病人?
那得是什麽樣的病人,才能讓身份貴重的監國大長公主親自喂?
陸承懷善於推理破案的腦子頓時閃過無數種可能,涉及到宮廷裏的陰謀詭計,朝堂上的爾虞我詐……
但等他走進殿內,看到那個躺在床榻上紅著臉,眼睛清澈慌亂如小鹿般的俊俏少年時,他整個人都愣住了,僵在那裏,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段紅纓十分好奇地上前,走到少年床邊,像看到什麽稀罕物件似的將他上下打量了一遍,然後大咧咧地問魏思音:
“這是你從哪兒弄來解悶的玩意兒?長得還怪好看的。”
魏思音放下手裏的藥碗,歎了口氣。
她的動作一派端莊,宛如一個正在侍奉病中夫君的賢妻。
可**的少年一看到她,身子就犯哆嗦。
“表姐誤會了,他不是我從外麵傳來的,是我宮裏的內侍。”魏思音十分“好心”地解釋道。
段紅纓一聽更好奇了,“你怎麽還給一個宮人喂上藥了?他身上有什麽特殊之處?”
魏思音微笑道,“其實也沒什麽特殊的,就是我看他很順眼,想多照顧照顧他。”
桑落聽了立刻見縫插針,“奴才何德何能,哪裏配得公主的關照?您這樣會讓奴才折壽的……”
他話還沒說完,魏思音就驟然變了臉色,極為冷厲地瞪了他一眼,他就閉上了嘴,不敢再說下去。
段紅纓有幸見識到自家表妹秒變臉的本事,再一看這神嬌體柔嬌花般的少年內侍,此時被嚇得像是縮在猛獸爪下的小動物,心裏生出一抹憐憫:
“表妹你就別嚇唬他了,我看他的病都是你嚇出來的。他這種情況,要是擱在軍營,拎出去操練幾日就全好了。”
魏思音聽後眼睛一亮,“真的假的?”
段紅纓一揚脖子十分驕傲道,“當然是真的,表姐什麽時候騙過你?這樣吧,你把這個小太監交給我,剛好我這幾天沒事,親自帶他操練,等我把他送回來時,保準他生龍活虎,個子都能再往上躥一躥。”
桑落聽了毛骨悚然。
他家公主殿下身邊都是什麽人呐,她的貼身大宮女綠漪看著麵軟,卻建議要把他真身的腿打斷;
這當表姐的段大小姐來了,不說勸勸她別再折磨他這個小小內侍,居然還要把他帶出宮去軍營操練——
就他現在的身體情況,被段大小姐操練下來,病是沒了,但人也沒了。
他瞧見魏思音沉著眼眸好像真動了心,連忙淚眼婆娑地望去,可憐巴巴地喚了聲:
“公主……”
魏思音低頭看他,朝他笑得深不可測,“落兒,你想跟著段大小姐出宮去操練嗎?”
桑落把頭搖得像撥浪鼓,都快哭出來了,“落兒是公主殿下的人,隻想常伴您左右。”
聞言,魏思音勾起唇角笑了笑,“是嗎?本公主還以為這幾日你一直跟在我身邊,有些煩了呢。”
桑落知道她就是故意的,但也隻能接著裝孫子:
“公主殿下誤會奴才了,奴才跟在您身邊時就是最幸福的,除非您不要落兒了……”
說著就嚶嚶地哭了出來。
段紅纓一看他就這麽哭了,眼睛瞪得溜圓。
她從小跟著父兄練武,無論是在軍營還是在鎮國將軍府,那都是被當男孩兒養大的,身邊接觸的又都是彪悍的武將,哪裏見過這麽柔弱愛哭的男孩子?
她平時和那些世家子弟打交道就已經很煩了,覺得那夥人自持什麽風度,其實心眼比針眼都小,還極其敏感,娘們唧唧的煩死個人。
可看到桑落這樣,她卻出奇的不反感。
那種感覺就跟她撿到了小兔子,小貓咪,看他嚶嚶地叫,就想喂他奶喝。
她真動了心思,“表妹你把他借給我,我保證把他練好了再給你還回來!”
就憑她段大小姐馴獸的本事,保準經過她的手,小貓也變獵豹!
桑落聽了心裏咯噔一聲,緊張兮兮地盯著魏思音,生怕公主真的答應下來。
但魏思音卻笑意盈盈地婉拒了,“多謝表姐的好意,但他這孩子天生心思細膩不適合習武,又和綠漪是姐弟,還是讓他留在舒雲宮吧。剛好落兒也不想離開本公主,是不是?”
她垂著眼眸,居高臨下地看著躺在**的桑落。
出了宮,他還怎麽監視她的一舉一動,然後偷偷匯報給淩寒?
桑落用無辜的眼神迎上她暗藏鋒芒的目光,明知道她已經有些懷疑他了,可心裏不知為何竟然美滋滋的。
公主殿下不願意把他給別人,那就是舍不得他。
雖然他用的是假身份,可他心裏還是高興。
此時此刻,他真像一個爭寵的小貓咪似的,恨不得拿臉蹭一蹭主人的手。
段紅纓有些失落,“這樣啊!”
這種失落就像是看到了喜歡的小貓咪,被別人抱走了。
但她失落了沒一會兒就又振作起來,推了一把從進來開始就一直沉默不語的陸承懷,“你愣著幹嘛呢?”
陸承懷看了眼躺著的桑落,皺了皺眉道:
“你們不覺得,他有點像一個人?”
桑落的心驟然沉下。
難道,陸承懷是看出了他易容術的破綻?
魏思音微眯起眼,不動聲色地問,“少卿大人,你覺得他像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