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寒卻是勾起唇角輕輕一笑:

“若是真的忘了,綠漪姑娘怎麽知道我說的是哪件事?”

綠漪的身體陡然僵直,她的神色不自然了一瞬,然後有些惱火道,“您很閑嗎?”

淩寒嘴角笑容不變,微微低下頭,在她耳邊低聲說了一句話。

綠漪的神色驟變,眼裏仿佛燃起明亮的火苗,跳動不已。

阿離在旁邊看得著急。

從他的角度看去,就是這兩人原本好好說著話,淩寒忽然就低頭把臉湊到綠漪邊上。

那姿勢十足曖昧。

他蹭蹭地跑過來,氣呼呼地質問淩寒,“你都是公主的人了,怎麽舉止還如此輕佻?”

淩寒看著他玩味一笑,也不解釋什麽邁開長腿就走遠了。

阿離對他的背影喊:

“你再有下次,我可就把你的荒唐行徑都告訴公主殿下了!”

淩寒朝他揮了揮手,頭也不回。

阿離氣得不行,可他再生氣也沒想到拿給淩寒療傷的事威脅對方,隻是委屈巴巴地看向綠漪,小心翼翼地伸手去拉她的衣角,“你不要生我氣了好不好?”

綠漪沒像以前躲開他,反倒攥住他的手腕。

少女清亮的眼眸,閃著幹淨皎潔的光芒,凝望著他。

“你真的寫信寄回南羌了?”

她的聲音很低,還夾雜著深深的惶恐,但阿離卻聽清了,有些緊張,卻也十分鄭重地朝她點頭:

“嗯,我們南羌雖然不像大齊這麽嚴格地講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娶妻這麽大的事,也要先讓父母同意。”

綠漪眼睛紅了一圈,顫聲問他:

“你當真想娶我?”

阿離毫不猶豫地點頭:

“當然。”

阿離是南羌王子,又是在那邊地位尊崇的大巫,而她呢,隻是一個宮女。

雖然她也是有品階在身的,可和阿離比起來,仍然身份懸殊。

正是因為兩人地位的差距太大,所以她在阿離麵前,其實心裏一直都是自卑的。

尤其在那一夜阿離碰了她,第二天卻裝作什麽都沒發生之後。

她以為阿離是嫌棄她的身份,隻想玩弄她卻不想負責,所以哪怕他百般示好,她也倔強地不肯給他好臉色。

她是喜歡他沒錯,也的確沒他的地位尊貴,可她的真心,不該受到輕辱。

就這麽憋著一口氣,一直憋到現在,卻恍然聽到淩寒在她耳邊那句話:

“就在那一夜後,他就寫信寄給他父母,請他們同意求娶你。”

原本在她心裏,這段情晦暗不明再無指望,可這句話就像一束日光衝破烏雲,照亮了前路。

她偷偷喜歡著的少年,也是真心喜歡她。

他想娶她的。

綠漪的眼眶越發酸澀,帶著哭腔問他,“既然你想娶我,為何之前不告訴我?”

害得她以為他是要玩渣的,苦苦遠了他這麽久。

阿離委屈道:

“我看你好像很討厭我的樣子,怕和你說了,你會覺得我是在逼你,更不喜歡我。”

他說著還露出純情小狗被冷落般的表情,對著指尖道:

“我雖然是第一次喜歡一個姑娘,可以前在家鄉時也聽哥哥們說過。要是有了喜歡的姑娘,不能仗著地位,隻顧著自己的心意一味表白,要慢慢地追求她,讓姑娘也喜歡上自己,然後再提結婚的事,這樣才不冒昧。”

綠漪聽完差點被他氣笑。

“我之前就喜歡你啊,表現的那麽明顯,有什麽好的都親自往你殿裏送,你還看不出來我的心意?你真以為姑奶奶我吃飽了撐的,才天天在你跟前溜達?”

鬧了半天,她以為他的那些若即若離的手段,居然是他在追求她。

而她自以為已經十分大膽直接的示好,他竟都沒看出來這是因為她喜歡他。

真是個絕世大呆瓜。

阿離聽了睜大眼睛,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什麽?!

綠漪姑娘居然一早就喜歡他了?!

天啊,他為什麽一點都沒看出來?!

綠漪看著他震驚到失語的樣子,忍不住噗嗤一笑,抬手在他額前輕輕彈了一下,輕歎道:

“王子殿下,你們南羌的男人都這麽呆嗎?”

阿離眨了眨眼。

他好像連累了故鄉男同胞的名聲。

……

長定宮。

素衫女子跪坐在蒲團上,仰望著身前的觀音像。

她洗淨鉛華,身上的綾羅綢緞都已褪去,頭上也摘了鳳簪珠鈿。

樸素的打扮讓她像個虔心修佛的信女,可她眼底翻湧的不甘和悔恨,卻暴露了她內心的不平靜。

忽而,身後傳來腳步聲。

德妃沒有轉身,隻是捏著手裏的佛珠,低聲道:

“來者何人?”

她被幽禁在長定宮,唯一的皇子被下了大獄,就連娘家都被抄了家。

等待著她的下場絕不會比賢妃更好,可她開口時仍然帶著不張揚的淡淡氣勢。

來人語氣平緩:

“德妃娘娘,奴才是大長公主身邊的內侍齊良,奉她之命來問您幾句話。”

齊良?

德妃緩緩轉過身,看著內侍那張俊秀的臉,低笑了一下道:

“之前在興慶宮揭穿本宮做局的人,就是你吧?”

淩寒淡然地看著她,並未言語。

德妃素著的臉上,幾道皺紋猶如歲月留下的溝壑,深不見底。

她雖然天天吃齋念佛,保養得卻不怎麽好,此時看上去,更顯倦色老態。

尤其是那雙眼,蒼老而陰鬱。

“魏思音早就知道本宮和燦兒要做什麽,她以身為餌反將本宮這個人布局人當成棋子,在皇上和太後麵前上演了一出好戲。”德妃勾著唇,輕輕地笑,“真是高明。她這樣的頭腦,若是男兒身該多好,本宮也不會動心思讓燦兒去爭皇位了。”

淩寒並未言語,聽她接著道:

“但偏偏是世事無常造化弄人,老天讓她的胞兄是個隻知玩樂的廢物。眼睜睜看著那樣的蠢貨將來登基,本宮如何甘心?明明本宮的燦兒,比他強百倍千倍——”

淩寒忽然開口打斷了她的話:

“德妃娘娘,如今到了這一步,您也不用裝了。您要殺大長公主,根本就不是為了幫魏燦鬥倒太子。”

德妃瞳孔猛地一震。

她頓住片刻,然後抬眸盯著他的眼睛:

“你都知道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