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妃此時才明白他為何要告訴她孩子的身世。

那位大長公主比她想象的還要精明,算計人心的本事已臻化境,料到她若是不知道兒子的父親隻是個身份低賤的罪奴,她無論如何都會把兒子的命看得最重。

而她的兒子在福安手裏,她擔心兒子會受到傷害自然投鼠忌器,不敢盡信魏思音能換回她的兒子,必定對她們有所保留。

但現在她得知福安給她的一切,連帶這個孩子在內,從始至終都隻是對她的利用和踐踏,就連她以為的牽掛也隻是一場奇恥大辱,她便不會再有任何顧及了。

他竟敢辱她至此——

她為這個男人的謊言葬送了所有,她如今唯一想要的,就是向他複仇。

德妃深吸了一口氣,神色恢複平靜。

唯有那雙仍未褪去血紅的眼,昭示著她狠訣癲狂的內心。

“你回去告訴大長公主,本宮和福安這麽多年一直暗中保有聯絡,即便這宮裏有不少他的眼線,可能坐到這種地位接觸到皇室核心秘密的,也隻有本宮一個。

本宮雖然被他蒙騙,可也不是什麽無知蠢婦,這後宮裏的秘密,十有八九都瞞不過本宮的眼睛。所以他需要本宮的情報,而本宮也不會白白把情報給他,一直都要他用本宮感興趣的東西來換。”

德妃頓住片刻後,垂著眼眸道:

“哀太子的子嗣,還有端王世子在他手裏的事,他本來是瞞著本宮的,因為他不想讓本宮懷疑他會違背助我當上太後的誓言。但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他身邊也不是沒有本宮的人。”

那年她知道此事後,當真是大為震怒。

魏燦雖然不是她親生的兒子,可她想當上太後就隻能靠這個皇子,福安在她麵前口口聲聲會盡全力輔佐她們母子,卻在背地裏偷偷養著別的皇室血脈,他這是存有二心。

但她有天大的把柄在福安手裏,也不好直接跟他撕破臉皮,隻能在暗中圖謀算計。

所以她對這魏焰和端王世子的存在格外關注,必須對他們的一舉一動都了如指掌才能稍稍安心,為此她一直利用她藏在福安身邊的人獲取和這二人有關的情報。

“我藏在福安身邊的人是誰,你們大長公主應該已經知道了。”

德妃抬眸看了淩寒一眼,忽而勾起嘴角冷笑了一下:

“福安他啊,雖然是個畜生,但卻是個特別討女人喜歡的畜生。他身上有種能勾起女人欲望的魔力,就像是給女人下了降頭,才讓那麽多女人前仆後繼地為他癡迷,被他榨幹所有還心甘情願地為他去死。

紀家那個給他當了一輩子爐鼎的小姐就是如此,但他若是以為所有被他吸引的女人,都會無怨無悔為他付出一切,那他就錯了。”

淩寒看到她眼裏的陰狠殺意,微微一笑道:

“據我們公主所知,覃氏從十幾歲時就開始跟著福安了,他們兩人相識相伴了大半輩子,覃氏也是他身邊待得最久的手下,聽說他還對她有過救命之恩。

你究竟是怎麽做到策反覃氏,讓她成為你藏在福安身邊的那把刀的?”

德妃冷笑道:

“可不是本宮用了什麽手段,一切都是覃氏自願。

她在最純情懵懂的年紀就做了他的人,當年也曾是明媚天真的少女,對心上人癡心一片,卻一步步被他打造成了如今手上沾滿鮮血不人不鬼的毒婦,可他卻對他卻隻有利用,你以為她就不恨嗎?

她用人血喂養她的猛禽,也用自己的血肉去喂養福安的貪欲,為他殺人放火無惡不作連人性都不要,可她得來了什麽回報?她要的隻是他的真心實意,而福安永遠都隻將她當成用得順手的武器,甚至都沒將她當人看!

女人比男人癡情,但真被惹急了,狠起來可是歇斯底裏,表麵上還要讓男人以為她仍然深愛他,待在他身邊假意忠心服侍,實則慢慢耗盡他的底牌,在他最危急落魄時出手送他下地獄。”

淩寒收起嘴角的笑意,淡漠道:

“所以覃氏才將大長公主約見福安的消息通過魏燦的人傳給了你,她根本就不想讓福安得到肉身蓮,她隻想借此機會活捉魏思音,而這是你對她的吩咐。”

德妃毫不遮掩地點頭承認:

“沒錯,是本宮讓她幫著設局,為的就是抓住魏思音和福安暗中勾結的證據,讓魏思音交出監國之權,鬥倒太子。

本宮還想好了,要把肉身蓮從魏思音宮裏偷走,拿這個當籌碼要挾福安。

他為了活命,哪怕手裏捏著本宮的孩子,也要向本宮妥協。

可惜,你家公主比本宮聰明,她這一招將計就計,真是巧妙。”

說著,她清清冷冷地笑了一下,臉上的恨意和戾氣消失了一瞬,眼眸中流露出的是她少女時才有的憧憬和向往。

魏思音讓她滿盤皆輸,可做這個女人的手下敗將,倒不算是恥辱。

這天下一直是男人的天下,即便是陸太後這樣手腕和格局兼具的女傑,像她這樣為了權勢可以不擇手段的陰狠毒婦,也終究隻能站在男人身後。

可魏思音這個小丫頭,倒讓她看到了希望。

江山代有才人出,魏思音比她命好,比她聰明,也比她更有上位者的膽識和氣魄,甚至比她更有野心,絕不遜色於任何男人。

她原本已經無所謂自己的生死,隻要報了仇,她就拉著福安一起下地獄,世上種種都再與她無關。

可這時她忽然就生出還想多活一些時日的念頭,因為她很想看看,將來有朝一日,魏思音能否替這世上所有不甘心居於男人之下的女子,掀破壓在她們頭頂的這片天。

而不是耗盡才能卻隻為讓那個廢物太子登基,最後也隻是一個比其他宗族命婦稍稍尊貴一些的公主而已。

所以,在完成她自己的宿命之餘,她倒是不介意多幫一幫魏思音。

“福安對覃氏一直都很信任,他以為她和其他那些傻女人一樣,心甘情願被他蒙騙,所以從沒避諱過覃氏什麽。因此,覃氏對魏焰和端王世子的事都了如指掌。

這兩個人藏在哪裏,本宮都知道。”

幽暗的佛堂內,麵容嫻雅的女子嘴角微微含笑,她姿態優雅地把手搭在淩寒的胳膊上,聲音輕柔溫緩,“齊公公,或許,應該稱呼你為淩督公。他們藏身的地方是天大的秘密,把這秘密告訴你,本宮不放心。你還是讓大長公主親自來見本宮吧。”

淩寒微微挑眉,頗有興致卻不怎麽意外,“德妃娘娘是怎麽看破我的易容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