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沅已經察覺他的人盯上了濟世堂,深感不安後下決心將神醫滅口,讓魏思音開口求他去濟世堂,是想在神醫死亡當夜讓他現身,到時官兵恰好將濟世堂圍住,真是好一個人贓俱獲。

他一旦被抓住就是死罪,被逼不得已他隻能逃脫官兵圍捕,隻是這樣一來他又罪加一等,打殺官兵可是十惡不赦之罪。

顧沅設下如此歹毒之計,就是要讓他從此以後隻能做陰溝裏苟且偷生的老鼠,而他心心念念的公主卻是顧沅的幫凶,無情地利用他的信任。

淩寒垂著眼,掩住眼底眼中陰霾,仿若不解地問:

“公主,濟世堂隻是一家醫館,您派奴才去那裏做什麽?”

魏思音笑道:

“在摘星樓時我問那對主仆的話也沒有避著你,憑你的心智一定看出來我在追查神醫和顧氏勾結一事。濟世堂的內堂和藥庫看守森嚴,定然藏著罪證,而我認識的人中也隻有你有這樣的本事,於深夜中潛入濟世堂不驚動任何人,找到我想要的東西。”

她看向淩寒的眼裏充滿信任和佩服,是真的發自內心地相信天底下能為她做到此事的人唯有淩寒。但她想到顧氏派了許多人護著那濟世堂,眼底又浮現出幾分擔憂。

“淩寒,你有沒有把握?”她猶豫著問,“雖說憑你的武功,帝都裏能做你敵手的寥寥無幾,可他們畢竟人多勢眾,萬一……”

她怕的不是淩寒驚動了這些人讓顧沅和神醫有了防備,以至於讓她的計劃功虧一簣,她真正怕的是淩寒受傷,或是暴露了身份被反咬一口。

淩寒之前在內侍省受的雖然隻是皮外傷,但畢竟還沒大好,她居然又讓他去做這麽危險的事。

想及此,魏思音悄然紅了臉,覺得她來求淩寒太過衝動冒昧,到底是她考慮不周。

“要是你覺得這件事不妥帖,那就當我沒提過。”

她說完就小心翼翼地看淩寒的臉色,怕他又生她的氣,覺得她隻想利用他幹活,並不是真的關心他。

卻見淩寒勾起薄唇,朝她極輕柔地一笑,“公主盡管安心,無論您要的是什麽,上天入地,奴才都給您找來。”

他笑起來這般好看,如同冰雪初融明月清輝。

這幾日他待她一向神色冷淡,即便是生了一副俊美如妖邪的皮囊,也冷若冰霜。

可此時他五官中透出的那一縷魅,卻讓她想入非非。

魏思音隻聽自己的心在胸腔內撲通撲通地大跳。

美色惑人,她就像是聊齋話本裏被狐妖迷了魂兒的懵懂小書生,難得怯弱地問他:

“淩寒,那我想要你把你的心找回來給我,你給嗎?”

問完後又一臉羞色,低下頭來不敢看他的眼睛。

怕他冷言冷語,更怕他又像上次一樣,連譏諷嘲弄她的話都不屑於說,隻是再一遍告訴她,他的心被她親手打碎了,碎得灰飛煙滅,再也找不回來。

淩寒沉默了許久,直到他舌尖上彌漫開濃濃血腥味。

那是他自己咬破了舌,用那一點尖刺般的痛,壓下快要脫口而出的話。

如果可以,他真想問問她,那顧沅到底有什麽好,值得她這般?

她以前雖然驕縱刁蠻,但卻是天真率直之人,亦有幾分可愛之處。

可如今,她卻為了顧沅學會心計,學會口蜜腹劍,學會不辨是非玩弄人心……

再這樣下去,顧沅會毀了他的公主。

半晌,他低聲道:

“奴才的心,本就是公主的。”

魏思音瞬間又紅了眼,她握住他的手,心疼地摩挲著他手背上的傷口,“是我弄丟了它,我知道。”

淩寒還在笑著,心裏已經對顧沅起了殺心,“所以這世間唯有這件東西,隻有公主您自己才能找回來。”

魏思音怔怔地看著他。

淩寒看不得她那小狗般可憐巴巴的眼神,岔開話題,“公主,您要我去找什麽?”

魏思音這才回過神,緩了緩後對他道,“若是那個叫阿離的南羌人沒說謊,那我從他的話裏推斷,那被下在貢酒裏,讓禦醫院都束手無措的所謂奇毒,應該就是南羌毒物,所以中原的醫者才摸不準毒症,也配不出解毒之方。”

“而神醫正是從南羌偷學的毒術,顧沅讓他進宮給平康解毒,他解得那麽迅速順利,這本就蹊蹺。我怎麽想,怎麽覺得那毒就是神醫自製的,然後再被顧沅送進宮裏下進了平康的酒裏,隻有這樣才說得通。”

“俗話說解鈴還須係鈴人,顧沅和神醫跟我們玩的這一出是解毒還須製毒人。但隻要他們做了就一定會留下痕跡,如今神醫開在城東的醫館被那麽多高手偷偷護著,這不這證明了那裏麵有他們絕不能落入別人之手的東西?”

魏思音說起這些就完全沒了剛才向淩寒**心聲時的嬌憨羞澀,她姿容明豔,神色更是張揚自信,說起神醫這兩個字時滿目嘲諷,不屑又鄙夷地冷笑道:

“我料定濟世堂不許外人進的內堂和藥庫裏一定藏著神醫製毒之證,我派去臥底的人無法進入,所以我就想到了你。”

說著她又低頭看向淩寒手背還沒好的傷,臉上的冷冽殺意又瞬間褪去,化作女兒情長的繞指柔,“不過不急於一時,等你傷養好了再去。”

淩寒聽她說完,眸光愈發深邃幽暗。

“我身上的那點傷不礙事,公主若信得過奴才,那就今夜。”

“可是——”

魏思音想說她不放心,淩寒卻道,“夜長夢多,拖得越久,他們就越有可能有所防備。”

聞言,魏思音深吸了一口氣。

“那你一定要好好地回來,我不許你受傷。若是你沒這個把握,那就不許去。”

她又霸道起來,執拗地攥著他的手道,“要是你回來時傷了哪裏,那我就也在我身上同樣的地方砍一刀,你信不信我說到做到?”

淩寒真是不明白,他都答應了要去,她為何還要裝得如此在意他,如此不舍?

就不怕他一句:那好,既然公主如此擔心我,那我就不去了?

“公主,我不會受傷。”

他這般保證著,魏思音才信了他,提著裙子走出去命綠漪找秋意來安排淩寒出宮之事。

魏思音走後,淩寒獨自一人坐在屋裏。

他望著桌上的糕點,眸光低垂望了半晌,隨即小心地捏起一塊,緩緩放進嘴裏,細嚼慢咽地嚐著味道。

綠豆泥炒得差了些火候,透著一股子生味。

又拿起勺子嚐蓮子羹,眉頭微皺。

也不知她撒了多少糖進去。

雖說是第一次做糕點,但她的手也太笨了些。

可他卻一點都不嫌棄。

那過了頭的甜在他嘴裏化開,絲絲縷縷宛如她裝出來的柔情蜜意,一點點蓋過他心中的苦和痛。

他不禁覺得自己真是可笑至極。

時至如今,居然還戒不了對她的那點念想。

他默默吃完了所有糕點,又將那碗甜膩的湯一飲而盡,隨即收斂了眼中翻湧不休的情意,猶如戴上了一張森冷麵具,麵無表情地緩緩走出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