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時
夜色已深,帝都雖沒有宵禁,但濟世堂所處的集福坊甚少商戶,周圍的民居人家都已熄燈安眠,靜謐的街上偶有野貓路過,除此之外便幹幹淨淨。
但若去看隱蔽的角落之處,一片黑漆之下卻像是蟄伏著怪物一般,風吹過之時露出些許異動,然後又恢複死寂。
忽而,火光燃起。
從醫館裏傳來夥計淒然惶恐的喊聲:
“走水了!走水了!快來人救火啊!”
也就是一刹那,本來藏於拐角房屋後的數十道身影傾巢而出,朝大火中的濟世堂撲去。
可那大火卻燒得極快,饒是他們練過輕功,待他們站在院門前時,裏麵已是濃煙四起根本進不得人。
那囂張肆意的火焰猶如一條大蛇,朝著所有對它虎視眈眈的人們吐著藏有劇毒的信子。
已經燒到這種地步,即便從附近民居拎來水桶,也救不了被困在裏麵的人!
這些黑衣人雖然都是被用天價聘來護神醫周全的江湖殺手,但他們也不想白白送了命,舍去一身血肉往大火裏闖,隻能麵色難看地望向院前擠著的人。
幾個夥計衣衫不整地站在那兒,還有打雜的下人仆婦,個個都是麵容驚愕,一看就是才被從睡夢中吵醒。望著身前那不知從何處來,數十名麵相凶狠的黑衣人,他們都嚇得縮成一團。
“你,你們是何人?”
“濟世堂隻是醫館,何時得罪過諸位大哥?”有一名老夥計壯著膽子站出來,他還以為濟世堂忽然起火和這些黑衣人有關,“有話大家好好說,莫要傷人!”
黑衣人的首領不等他說話就拔出刀架在他脖子上,厲聲問道:
“你們館主呢?”
老夥計差點被嚇尿了褲子,雙腿打著顫,說話都顛三倒四了起來,“館主,我沒看見館主,他好像還在裏麵——”
那首領驀然狠下眸光,又問:
“火起得如此突然,你們是怎麽逃出來的?”
這就是事情最蹊蹺之處。
他們一直守在周遭,時刻觀察著可有人趁夜接近濟世堂,結果半個人影都沒瞧見,上一眼還安然無恙,下一眼這詭異的大火就瞬間燃起,還燒得如此急速,連撲滅的可能都沒有。
這些本該被困在院子裏的夥計下人卻一個個都逃了出來,反倒是館主不見蹤影,要說這裏麵沒貓膩,鬼都不信!
“說,是不是你們串通好了放火,是誰指使的你們!”
在他凶神惡煞的逼問下,那老夥計嚇得快昏死過去,結結巴巴道,“縱火那是天大的罪,打死小的也不敢啊!而且館主對我們一直都很好,我們家裏都有老有小的,在他手裏討口飯吃,我們犯不著自砸飯碗啊!”
他的話倒是在理,但仍然解釋不了為何大火起得突然,他們卻都逃了出來。
那首領沉著眼,心裏算計著要不就把這些人都殺了,回去向雇主交代是他們自己縱火害了神醫。
大約是看出他眼神不善,另一名年輕夥計道:
“我們是在睡夢中忽然被人從各自房中扔到了院門口,隨後大火就燃了起來,我們就趕緊跑出來了!”
那首領心裏盤算,他們這有六七個人,扔他們的肯定不止一人,不然就是動作再快,扔完這個再扔那個,那肯定要被發現。
“扔你們的人長什麽樣?”
“當時我一陣恍惚,好像聞到了瞬間蒸發的迷藥味道,那藥雖然藥效短但發作得極快,我當時連眼睛都睜不開,根本看不清人臉。”
首領仿佛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你們一群醫館的夥計,居然被別人給迷了,荒唐至極!”
夥計嚇得低下頭不敢吭聲。
有人湊到首領耳邊低聲問,“大哥,接下來怎麽辦?”
首領望著那熊熊燃燒的大火,神色狠厲,“這麽大的火,那神醫不會武功自己逃不出來,他此時若不是已經被燒死在裏麵,那就是被人帶走了!”
而那隱於幕後,從未露過真麵目的雇主給他的吩咐是,絕不能讓神醫脫離他們的掌控。
現在醫館起火,人也沒了,而他卻連個作亂的人影都沒瞧見,他要如何向雇主交代?
難不成叫他說,這事是鬼神做的?
怕就怕即便這真是鬼神出沒,那雇主也要讓他們掉腦袋。
能出得起千兩銀子雇下他們這麽多人的,必然不是尋常富貴人家。
辦砸了差事,得罪了這樣在帝都手眼通天的大人物,那一千兩銀子怕是要成為他們兄弟的買命錢。
“大哥!”
“逃!”
首領從牙縫裏吐出這個字,明知那雇主就算追殺他們到天涯海角,也絕不會放過他們,但他如何甘心就留在這兒等死?
“弟兄們也都是一路腥風血雨活過來的人,哪能這麽輕易就把命交代了,總要放手一搏!”
他的話引起了眾人共鳴,之前那人又看了眼縮在一起瑟瑟發抖的醫館下人,“那這些人呢?殺還是不殺?”
“留著他們的賤命好了。”
首領冷血一笑,語氣狠絕,“有這幾個人在,東家想要收拾這個爛攤子,也得先分出心神把他們殺了,才有空來追我們。”
就在他話音落下之時,附近民宅都亮起了燈,坊民看見濟世堂的火光紛紛披著衣服拎起水桶跑出家門。
“風緊,扯呼!”
數十名黑衣人再次隱入夜色之中,隻留下那幾名不安惶恐的醫館下人。
半個時辰後,顧府。
顧沅本來正在臥房安眠,小廝含煙顧不得禮數,匆匆進來將他喚醒,“世子,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