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事如此慌張?”

“濟世堂不知何故起了火,神醫活不見人死不見屍,世子您派去的影子也都消失不見,如今官府介入,將濟世堂的夥計下人都押走了。”

含煙抬起袖子要抹去額上冷汗,卻被顧沅一把揪住衣領。

“世子……”

“我讓人找來的那些影子都是江湖上的狠角色,他們刀下的亡魂不說上前也有幾百,盯梢的功夫更是頂尖,怎麽可能有人在他們眼皮子底下放火殺了濟世堂?!”

顧沅此時毫無謙謙君子溫文爾雅的模樣,狠戾震怒的神色讓被他掐住脖子的含煙心驚膽戰,“吩咐下去,派死士出動,務必給我找到所有的影子!”

說罷,他才猛地鬆了手。

含煙連咳帶喘卻絲毫不敢耽誤,連忙就要起身吩咐出去,卻又被顧沅喊住。

臥房內隻燃了一根蠟,燭火搖曳之下,顧沅俊秀的容顏明暗交加,剛得知消息時的戾氣此刻已從他臉上褪去,隻剩下令人膽寒的冷意。

“若不是那些影子被別人買通反水,監守自盜放了這把火,那這火就和被官兵押走的夥計雜役脫不開幹係。這些人必須死。而且必須立即就死!”

否則等到天一亮官府升堂審案,再想滅口就難以下手了。

含煙低頭應下,“小的明白,今夜就讓他們咽氣。”

“還有,不管動用什麽人脈,都要找到神醫的下落。”顧沅沉著眼眸,冷硬的聲音裏透出幾分不安,“這把火燒得如此蹊蹺,有能力做出這種事的人,絕不會隻是為了把他燒死在濟世堂裏。就怕他還活著,落入了別有用心的人手裏被用來對付我們。”

含煙走後,顧沅披上外衣一個人走到外間,背著手透過支開的軒窗,望著深深夜色中寂寥靜謐的庭院。

他的心卻不平靜,滿是驚疑地猜測著,究竟是誰燒了濟世堂,那神醫如今又在何處?

要說放火的人真是為了劫走神醫,那就說明是有人要在追查貢酒下毒案的真相,而且已經察覺到他在此事中的可疑之處,才連帶著懷疑上由他舉薦入宮為平康公主順利解毒的神醫。

難道是薛家的人?

他越是深想,越覺得這是唯一的解釋。

薛家是憑軍功賺來的爵位,又因薛貴妃入宮得皇上盛寵而顯赫起來,但不管薛家的榮華富貴有多逼人,以顧氏為首的各大世家仍然將他們視為沒有底蘊的暴發戶,在朝堂之上也對薛家人多有排擠。

薛家和顧氏本就有舊仇宿怨,這一次他設下貢酒下毒案這場局,既是為了除去魏思音宮裏那個叫淩寒的狗太監,也是為了對付薛家最大的依仗薛貴妃。

而薛貴妃雖然行事張揚,但她入宮多年盛寵不衰,顯然也不是一個隻知道靠臉的蠢女人。尤其在魏思音捅出她的遠房表弟私下給李侍監送過銀子的事情後,她隻要稍加思忖,便會疑心此事是他針對薛家設下的局。

為了破局洗清薛家的嫌疑,薛貴妃在分析案情後將神醫當成突破口,傳信到宮外給她父兄火燒濟世堂劫走神醫,這確實是膽大包天又喜歡動武的薛家人的作風!

而薛家之所以會盯上濟世堂,這都是魏思音的錯。

這蠢貨成事不足敗事有餘,自作聰明地跑到太後麵前指認薛貴妃,結果弄巧成拙,反將禍水引到賢妃母女和顧氏身上。她就是個妄自尊大的掃把星,要不是她出身足夠尊貴,是大齊公主中唯一的嫡出,她怎配和他定下婚約?

之前與她在摘星樓時,她居然還逼著他以子嗣運立誓這輩子隻娶她一人,她想得美!

他是什麽人物品貌,帝都多少才貌雙全又恪守女德的貴女等著嫁他,憑什麽他就要被她獨占?他不僅不會隻娶她一人,他甚至都不打算娶她,她也隻配被他物盡其用後一腳踹開。

至於他的子嗣運,就算他不守誓也不會有任何影響,因為上天有眼會庇護顧氏,反倒是她們大齊皇室已經在走下坡路,怕是用不了幾年,就要落得個被滅國滅族的下場。

顧沅怒氣衝衝,將今夜濟世堂的大火都算在魏思音頭上,殊不知今夜之事的幕後黑手,還真就是他心中蠢不可言的她。

他更想不到,她不僅沒有他想的那般蠢,甚至就連太後宮中的事,也是她打著為他聲張正義的名聲故意把焦點引到他身上,還有今夜濟世堂失火一事,都是為了讓他焦頭爛額、夜不能寐。

她已不再是那個滿心滿眼都是他,把嫁他為妻當成一生歸宿的蠢貨。

而他卻還深陷在往日舊夢裏,連一絲一毫她已覺醒的端倪都未察覺。

舒雲宮內,魏思音等了許久都沒等到淩寒回來,心焦得小臉煞白。

綠漪見她臉色如此難看,心疼地勸道,“公主,您先喝了這碗安神湯歇息吧,待淩內侍回來奴婢再來喚您。”

魏思音卻扭過頭,“我不喝什麽安神湯,淩寒一刻不回來,我就一刻不睡。”

“公主您身子嬌弱,這樣熬不住的。”

“我也是學過武的,哪裏就弱到這地步?一夜不睡又不會有什麽事。”

眼見魏思音堅持要看到淩寒安然無事的回來才肯躺下,綠漪也沒了法子,隻好先把湯碗放下,坐在她身側給她捏肩捶腿。

魏思音又把頭轉回來,瞧見綠漪眼下的淡淡烏青忽然有些內疚,低聲道,“你先去睡吧,我一個人等淩寒就好。”

綠漪輕輕一笑,“公主不睡,奴婢哪有先去睡的道理?”

魏思音撇了一下嘴,卻強行把她推到榻上,“讓你睡你就睡,哪來的這麽多話?”

說罷,她又抱來被子給綠漪蓋在身上,綠漪想要起身阻攔,卻被她一個眼刀刮下隻能躺著。

綠漪心裏暖暖的,她家公主真是和以前大不相同了,都懂得心疼人了。

魏思音讓綠漪躺下後自己坐在榻邊沉思,過了片刻後她見綠漪睜著眼睛還沒睡,忍不住問:

“綠漪,你就不好奇我讓淩寒出宮,是叫他做什麽去了?”

綠漪答道,“公主行事自有您的考慮,而且此事您是跟秋姑姑說過的,穩重老辣如秋姑姑都沒反對,奴婢就不跟著瞎操心了。”

魏思音微笑起來。

是啊,上輩子的綠漪也是如此通透靈秀之人。

處處真心為她著想,即便她蠢到聽不進身邊人善意的勸告,也從未生過她的氣,到最後關頭仍舊不離不棄。

“綠漪,你放心,我不會再讓你和秋姑姑失望。”

她這句話讓綠漪嚇了一大跳,趕緊從榻上爬起來,卻又被魏思音按下。

“公主,您是主子,奴婢怎敢對您失望?”

魏思音正要說什麽,殿外傳來小宮女的稟報聲,“公主,淩內侍要見您。”

聞言,她的眸子陡然亮起,完全把身為公主的儀態都忘了,像個鄉間小丫頭似的一蹦三尺高,一陣風似的衝了出去。綠漪拉都沒拉住她,隻能苦笑著起身跟上。

淩寒又換回了內侍的灰色常服,正規規矩矩地站在殿外台階上等著她宣見。

聽到那淩亂匆忙的腳步聲時,他還以為是哪個宮女不懂規矩深夜在她寢宮中亂跑,一抬頭卻瞧見她璀璨奪目的笑顏。

“你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