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經深了,慕野鶴獨自一人坐在床邊,一如往常守在老人身邊,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為老人掖緊被子,依依不舍地站起身來攝手攝腳走出去,輕輕掩好房門。

見他出來,江徽走了過去,動作自然地牽過他的手,探頭望向裏麵,問道。

“奶奶睡著了?”

“嗯。”

慕野鶴頷首,反握住她的手,領著她往外走。

“很晚了,我送你回去。”

他們途中經過一家商店,慕野鶴讓她等一會兒,不出一分鍾,他就跑出來了,手中多了一個燈泡。

江徽疑惑地看了一眼,終究沒多問,在折返時,再次遇到了那盞忽閃忽滅的路燈,他借用了一下簷角下空置的一架梯子,放平之後攀了上去,梯子搖搖晃晃,江徽心突突跳,連忙幫忙扶住。

沒過幾分鍾,路燈更加明亮了,不再明滅,燈光被拉長,延伸至曾照不到的暗處。

他下了梯子,江徽抬頭,光線有一些刺眼,但她卻一直睜著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看。

直到身後有一隻指節分明的大手,捂住她的眼睛。

“對眼睛不太好。”

江徽拉下他的手,衝他揚起一個笑容。

夜幕寂靜深處,兩個人手牽著手,彼此心照不宣。

眼看著就要到家了,江徽一顆心卻變得急迫起來,她知道,慕野鶴今晚就該回去了。

“慕野鶴。”

她低聲喊了他一聲,而她每次叫他,都能得到回應。

“你一定好好念書。”

這句話顯得很突然,又很突兀。

慕野鶴握著她的手微微收緊了些,疑惑地注視她。

不知道為什麽,有一種強烈的不好的預感縈繞在江徽心頭,右眼皮一直跳個不停,似乎有什麽大事要發生。

而她第一時間想的是慕野鶴。

“會的。”

雖然不清楚她為什麽會在此刻說出這樣一句摸不著頭腦的話,但她說的他都聽。

他凝視她,接下來,輪到他提問了。

“今天下午見你第一眼,你的臉色就不太好,是不是...”

“沒有的事。”

不等他說完,江徽就已經搶先一步打斷了他想要說的話,她神色有幾分不自然,偏移了視線,望向別處,這個舉動落在慕野鶴眼裏顯得更加欲蓋彌彰。

但他並沒有追問下去,適時止步。

若是繼續追問,不但不會有結果,她還會不耐煩。

“雲雲。”

他眼眸深邃,目光灼灼地望著她,深情而又柔和,亮如繁星。

“我們還有很多時間。”

所以,我們可以慢慢來。

是啊,明明還有很多時間的。

可是...她卻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了啊。

在臨別的最後一刻,江徽上前走了幾步,陡然停住腳步,身體在抗拒大腦的意識支配。

她猛然回頭,撲到他身上,雙手緊緊地抱住他,用力汲取獨屬於他身上的氣味,鼻尖纏繞著清冽的氣息,還有淡淡的洗衣粉的味道,很好聞。

“你要早點回來。”

慕野鶴輕笑,抬起手,揉了揉她的頭,安撫她敏感不安的情緒。

“嗯,過兩天我就回來陪你們過中秋了。”

即便是這樣,她還是遲遲不願意鬆手。

之前分別都不曾如此,今晚竟是第一次。

半晌,她才不情不願地放開了他。

江徽怕自己再多想,決絕地轉過身,用盡全力跑掉了。

他盯著她離去的身影,還一直站在原地,心裏突然空落落的,被什麽東西刺痛了一下,他攥緊了手,指關節突白,緩了很久。

一整天的課上,江徽都心不在焉的,午間休息時,她因為不舒服,一個人跑去了衛生間,很久之後,她才好受了一點。

剛想打開門出去,結果隔壁有幾個女生過來了。

“誒,你們說,那個七班的莊閑雲是得了什麽病啊?整天病懨懨的,我聽說啊,她天天往廁所跑,有人看見她吐了一池子嘔吐物。”

“什麽病?當然是死人的病咯。”

“啊?孕吐啊?”

另外一個女生一句調侃,引得其她人捧腹大笑。

“不僅是這樣呢,你們還記得孟靜嫻嗎?”

“就是三班那個和她最要好的?”

“對啊對啊,據說她因為救莊閑雲都被砸死了,當時事故就發生在醫院那兒,事情鬧得可大了。”

“不是吧?這麽誇張?”

“一點兒也不誇張好嗎?人家孟靜嫻對她多好啊,她卻恩將仇報,把人給害死,現在消息封得緊,幾乎沒有報道出來這件事。”

“依我看啊,她就是之前跟那個一班的慕野鶴待久了,所以才沾染上了一身晦氣,你們看看現在,人家倒是飛上高枝了,自己成棄子了吧?自作自受。”

討論了沒多久,忽然有人反應過來,提醒道。

“咱們說話小心點,不是說她三天兩頭的往廁所跑嗎?萬一她在呢?”

“怕什麽?聽見了又怎麽樣?”

話雖是這麽說,但她們也沒有再講下去,也是怕隔牆有耳。

水流聲戛然而止,腳步聲漸遠,江徽才走了出去,出了女廁,轉角就碰到了靠在牆上的白庭。

見她出來了,他抬腿走到她麵前,將一方紙巾遞給她,江徽接過,說了一句謝謝。

“你臉色越來越差了。”

他早就注意到了。

江徽不太在意的笑了笑,甚至還玩笑道:“你騙我呢吧?我今天打了腮紅。”

“化再完美的妝,塗再紅的口紅,都遮不住你憔悴蒼白如紙張的臉。”

她擦臉的動作頓了頓,意識到自己可能是說錯話了,白庭啞然,對她道歉,江徽擺擺手說沒關係,不是什麽大事。

“昨天下午,慕野鶴回來找你了吧?”

他問道。

“嗯。”

白庭嗤笑一聲,喟歎道。

“他還真是什麽都不怕。”

聽見這話,江徽不滿的蹙眉。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兩人邊走邊說,江徽搶先了幾步,走到他麵前,麵對他。

白庭隻好如實告知。

“培訓期間違反紀律超過三次以上,不僅會受到處分,還也可能會剝奪保送資格。”

江徽驀然一緊,一顆心都被揪了起來,心髒砰砰直跳,所以意思是,他已經不是第一次違反紀律了嗎。

“不過你放心。”

白庭話到這兒,又有了轉折。

“鑒於他這短時間以來表現優異,成績遠超他人,檢察官就放過了他這一次。”

全部聽完,江徽堪堪鬆下了一口氣。

兩個人走到了校門口,突然一道熟悉軟弱的聲音傳來。

“讓我進去吧,保安大叔,我就找你們學校的一個人說一件事,說完我就出來。”

盡管她再低聲下氣,保安還是很固執。

“不行,學校有規定,非本校學生或者老師教職工,不許隨意進出校門。”

江徽望了過去,一眼看認出她。

是程怡。

她來這兒做什麽?

“你朋友?”

他問道,江徽點頭。

“嗯,算是吧。”

“那你們聊,我還有事,就先走了。”

江徽走到校門口,程怡見到她欣喜若狂。

“莊...莊閑雲。”

“你怎麽來了?”

她們隔著中間的鐵門,程怡抓住她的手。

“我...我有個事情想跟你說。”

見她緊張兮兮又惶恐不安的模樣,江徽心頭湧上不太好的感覺。

程怡咽了好幾口唾沫,因為太過害怕,口齒更加不清了。

“喬...喬野她、喬野她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