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天,江徽一得空就往警察局跑,殺害喬野的凶手還在調查當中,案子依舊沒有什麽進展,但還是會照例每天審訊程怡一次,程怡已經把自己知道的全都說了。

在高度緊張氛圍下,她的精神受到了很大的折磨,不得不暫停。

中秋當天,江徽被請到了警察署,走到招待室門口時,入目的即是她獨自縮在角落裏,害怕地抱著頭,似乎是又想起了那一晚看到屍體的樣子。

她一個涉世未深的小姑娘,一個人飽受過多年校園欺淩不說,還親眼目睹霸淩者死去的可怖場景,這必然在心裏留下了不可磨滅的陰影。

江徽慢慢朝她走了過去,俯身蹲下來,對方眼神渙散,遲緩地把頭偏移一點點,見來人是她後,這才有了幾分生氣。

她抓住江徽的手,不斷的問道。

“...閑、閑雲,我能出去了嗎?”

好半會兒,江徽在她期待的目光下,遺憾地搖了搖頭。

這個回應化為一柄錘頭,一聲重擊,令她不得已往後倒去,她有些崩潰的坐在地上,兩行清淚不自覺直流,眼淚鼻涕統統都糊在了臉上,江徽抽出一張紙巾,要給她擦擦。

程怡就拉開了她的手,緊急地握住,仿佛隻有這樣才能安心一些。

“...我,我還能出去嗎?我真的...我真的沒殺她。”

在她說話間,帶了很濃重的鼻音和哭腔,她這兩天幾乎都在掉眼淚。

她實在是太害怕了。

明明什麽都沒做錯,卻還是置身於恐懼之中。

“我相信你沒有殺她,同時我也相信警方不會冤枉每一個無辜的人。”

聽到這句話,程怡一直在哭,怎麽也止不住。

哭了很久,她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麽,很快停滯住哭泣,導致出現膈肌**情況,一邊打嗝,一邊悄聲對她說。

“我...我想起來一件事情。”

“什麽事?我去跟警方聯係。”

眼看江徽要起身,程怡連忙拉住她,低聲道。

“...別,隻是一件很小的事。”

見她沒再有所動作,程怡才有勇氣繼續講下去,江徽屏氣凝神,靜靜聽她說下去。

“有一次,我在陪爺爺買藥的路上,遇到過喬野,但她沒看到我...我當時看她身邊還有一個男的,我沒在意就走了,怕她發現我...”

“什麽時候的事情?”

倏地,江徽神情變得嚴肅。

“一...一個星期前。”

程怡縮著脖子,聲如蚊蠅。

“那個男的長什麽樣?”

她繼續詢問下去。

“我...我不知道,他好像隻是來問個路,那個男的背對著我,我沒看清他長什麽樣子,我隻知道他拄著一根拐杖。”

拐杖...

江徽在字裏行間中輕易鋪捉到這兩個字,臉上顯現出一瞬的愣怔,她眉心似乎有預兆地突突連跳了幾下。

她第一時間聯想到的就是徐圖之。

他如今已經很少再坐輪椅了,卻總會隨身攜帶一根拐杖,人前人後兩幅麵孔。

她想將這件事情告訴給警方,提供相關證據,可是話到嘴邊又猶豫了。

程怡說得沒錯,他可能真的隻是一個問路的,又或許是她在問路也說不定,再加上程怡沒有看到他的模樣,江徽就更不能確定那個人就是徐圖之。

更何況,徐圖之跟她不認識啊。

徐圖之因為雙腿不便的原因,從小就生活在大弄堂裏,後來生活水平提高了一點這才有條件搬離了大弄堂,租了房子。

但也還是沒出過平城,喬野也是第一次來到平城,同樣人生地不熟,兩個人八杆子都打不著。

退一萬步來說,即便那個拄拐杖的人真的是徐圖之,那他也沒什麽理由去殺害一個僅有一麵之緣的路人。

在沒有得到一個確切的答案之前,還是不要輕舉妄動為好,以免打草驚蛇。

中秋佳節,本是一個值得慶祝團圓重逢的日子,卻發生了這樣一起棘手的命案。

出於各種考慮,程怡被釋放,但她和這個案子有著重大關聯,因此還在警方的監視範圍內。

待在警察署的這兩天,程怡每天都處於一種擔驚受怕的狀態中,最重要的是憂心爺爺的身體的狀況。

她和江徽匆匆告了別,警察局的人派車送她先回去。

江徽一個人站在警察局門口,天空烏雲密布,不適時地下起了雨,她往後退了幾步。

陰雨連綿,熱浪半消,涼氣來至。

還在趕路的行人罵了一句:這該死的天氣變化多端,雨說下就下。

就在此時,江徽的手機震動了一下,她點開一看,是一條陌生號碼發來的短信,但內容一看就知道發信人是誰。

?一會兒上飛機,等我。】

看到這條短信,她忍不住彎唇,笑了。

江徽沒帶傘,警察局的人遞給她一把黑傘,她沒要,說離家不遠,跑一段路就到了。

說完,人就已經衝進了雨幕中。

此時此刻,一條短信帶來的滿貫喜悅和期待都填滿了整顆心,再也顧不上什麽。

這場突然大雨下得又急又湍,江徽跑到屋簷下時,身上都濕透了。

明明還是傍晚,天色已經完全黑下來,與夜晚幾乎要融為一體。

江徽抖動身子,抬頭望向了陰沉沉的天,層層厚重的黑雲已經遮住了月亮和星星,再難見到。

她吐出了一口濁氣,打了一個冷戰。

好可惜,今晚見不到月亮,也說不出今晚月色真美的話。

木門吱嘎一聲,打開了。

慕奶奶見她一個人站在濕漉漉地站在外麵,趕緊牽著她進來,粗糲枯瘦的手溫暖而有力量,緊緊地握住她。

“你這丫頭,下這麽大的雨,怎麽一個人站在外麵?”

江徽見奶奶忙上忙下的,就知道她今晚是清醒的狀態,但老人一直在咳嗽。

奶奶從箱底收拾出來一條幹淨的毛巾,遞給她擦頭發,江徽笑了笑,對她說。

“奶奶,慕野鶴今晚會回來陪您一起過中秋。”

“奶奶曉得。”

老人手中動作一頓,蒼老的眼裏也被染上了笑意。

“您知道啊?”

江徽有點驚訝。

“那小子前幾天回來過,一直在我耳邊叨叨叨,奶奶都睡不好。”

聞言,江徽都被逗笑了。

原來那天晚上奶奶沒睡著,知道慕野鶴偷偷回來過。

江徽渾身都濕透了,奶奶讓她換一身衣裳,待會兒一起做晚飯,她眼睛彎起,說了聲好。

然而,就在她剛解開一顆紐扣時,外麵傳來敲門聲,兩人都停住了動作。

那陣敲門聲愈來愈急促,毫無規律。

奶奶怕是哪個鄰居上門有事找之類的,說著就去開門,結果在那一瞬間,一道閃電劃破天空,撕開一條巨大的口子,強光刺穿了整個空寂的屋內。

江徽在抬眼看去的那一刻,第二道閃電同時降下,似乎擊中了她的天靈蓋,瞳孔狠狠地在顫動,全身僵硬冰冷,十指發抖,雙腳灌了鉛一樣,沉重地將她定在原地,挪不動腳步。

老人一動不動的,順著低高地勢,淌過來一條血源,一路流到她腳邊。

外麵下著瓢潑大雨,天空漆黑一片,感覺天與地都相連接在了一起,不分彼此,雷聲轟隆,閃電如同鞭子抽打著地麵,電光猶如白晝。

同時,照亮了從地獄而來的惡魔的麵容。

江徽瘋了一樣,衝了過去,老人倒在血泊之中。

這一秒鍾,她似乎被強行按頭潛遊在陰森深海中,恐懼與害怕化為一頭深海霸主鯊魚,猛地張開獠牙,將她一口吞入深不見底的腹中。

“...奶奶...奶奶...”

她不斷呼喚著老人,可老人根本聽不見她的聲音。

江徽摸上老人的腹部,一股黏稠的**沾滿她整隻白淨的手。

她懵住了。

整隻手都在不可抑止地發抖。

一道閃電劈下來,強光四散,她看清了手上的是什麽。

血...

滿地、滿手都是血。

一道嘶啞的尖叫聲,充斥了恐懼與憤怒,完全被雷聲轟蓋住。

江徽突然覺得呼吸不上來,胸口被什麽東西堵塞住。

下一刻,老人顫顫巍巍的手伸了上來,嘴裏不停地噴湧出新鮮**。

“...好孩子...快點跑,他手裏有刀...快跑啊...快...”

老人透支最後一點兒力氣和生命,終於說出這句話。

曾經對兒時的慕野鶴說過同樣的話,多年後,卻在他喜歡的女孩身上重新上演了一場悲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