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下午三點。
一場規模巨大的畫展在名匯展覽大廳舉行,場麵可謂是十分隆重壯大,大廳被分割成數個相對關聯又相對獨立的空間,牆體上掛滿了一副又一副名畫,作品在暖黃色的燈光聚散下,更是增添了一種神秘和莊嚴感。
外頭雲集各家有名的新聞記者媒體朋友,他們聚攏在一塊,扛著攝像頭準時蹲點。
沒過多久,一輛騷包的紅色法拉利疾馳而來,又緩緩放下速度,停靠在大廳門前,眾人紛紛擁擠上前,撞破了腦袋都想衝到第一陣線。
男人一條腿伸出來,踩在地麵上,他穿著一件深藍色西裝,雙手整理好著裝,自信下車,曾宇軒看著眼前氣派的大廳,心裏還是不由得讚歎。
見出來的人不是慕野鶴,他們甚至還放眼望了一眼車內,結果裏麵空無一人。
“別看了,除了我沒別人。”
而就在此時,正有人站在三樓接待廳裏俯瞰這一切,慕野鶴和孟靜嫻並肩站立,因強光刺激,她依舊戴著一副墨鏡,和以往不同的是,穿著打扮更為低調。
她是借著欣賞畫展的由頭偷溜出來的,隨行保鏢一直守在外麵,雖然她算不上是什麽徐太太之類的,也沒什麽名分,頂多稱得上是徐圖之的地下情人。
可即便如此,他們也照樣尊重她,不敢逾矩半分。
“你應該見到我哥了吧。”
她盯著下麵,出言問道。
慕野鶴淡淡地“嗯”了一聲,沒再多說。
“他還不知道我的事吧?”
他還是一樣的回應。
孟靜嫻拿出了包,掏出一個很小巧的u盤,將它放在了茶幾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近段時間,他防我防得很嚴,時間也就花費得多了些。”
一句話的時間間隔得有些久了,見慕野鶴全程都心不在焉,她走到他身邊,語氣尖銳,生硬的提醒道。
“慕野鶴,這個節骨眼上可容不得你心情。”
孟靜嫻早就看出來了。
但她沒戳穿,那是他的事情理應自個解決,隻要不把情緒放到合作上來。
人命關天,馬虎不得。
若是被徐圖之發現了,丟的不僅是她的命,他們之前所做的都會功虧一簣。
“我知道。”
慕野鶴轉身,走到沙發前坐下,聲音低沉煩悶,一種難言的情緒浮在心頭,讓他無法不去想。
自從昨天晚上發現了那個驚為天人的秘密,他就真的很想去找她,想親口問問清楚,她究竟是不是雲雲。
但他退縮了。
她來到他的世界,不是因為他,而是為了另外一個人,她壓根不愛他。
一想到這兒,他就不敢了,更加害怕去確定一個答案。
況且,她昨天被白庭帶走了,一整宿都沒有回來過,想必他們之間誤會已經解除,重歸於好了。
那麽,他就更不應該去打擾他們。
慕野鶴攥緊拳頭,薄唇緊抿,雙眸漆黑,眼底一片被壓製的暗湧。
他今天太過反常。
這十年以來,他不管是遇到了什麽事,就算是天塌地陷,慕野鶴都不會有所動容。
除了和她有關。
孟靜嫻似乎想起了什麽,她清楚地聽到心裏某個地方咯噔一下,像一塊小石頭,投進了常年都平靜無波的湖裏,泛起了層層漣漪,攪得她心神不寧。
“你先看看這個。”
慕野鶴一直隨身攜帶著這本已經發黃破舊的日記,他推到了孟靜嫻眼前。
那一刻,這款粉色日記本瞬間將她拉入過去的深處巢穴當中,她身子微微一僵,不敢有所動作,數年前的一幕幕畫麵都重現在腦海裏,對話也跟著回響在耳畔,猶如昨日。
“雲雲,這個日記款式好看吧?”
“...好看。”
“我們一起買吧,好不好?我買這個藍色的,你買粉色。”
“但是...”
莊閑雲想拒絕,但是小店老板太熱情,也懂得營銷,成功虜獲孟靜嫻,她不斷搖著莊閑雲的手,鬧得她暈暈乎乎的,最終答應了下來。
可她對這些小物件一向都是三分鍾熱度,沒多久就已經不知道隨手丟在哪兒去了。
而她竟還一直好好保存著,甚至用來傾訴心聲。
時間隔得太久了,久遠到她幾乎都忘記了她溫軟和氣又平緩的聲音。
慢慢的,她伸手拿下了墨鏡,一雙澄澈的眼中蓄滿清淚,她的手冷冰冰的,觸摸到日記封麵的一刹那,似乎又回到了那段美好的日子裏。
孟靜嫻一頁頁翻開,仔細閱讀,上麵記錄下來的一字一句都是莊閑雲真正的想法和心事。
她自小體弱多病,內向膽小又天真純良,不擅於表達,也從來不喜將自己的想法說出來給任何聽。
可再次看到她的話,已經是她死去多年之後。
孟靜嫻看完一行又一行,她不想在旁人麵前掉眼淚,不想別人撞破她脆弱的一麵,但她真的受不了了,鼻子一酸,淚意凶猛。
慕野鶴將她的心思看穿,他站起身,重新走到窗前,背過身去。
隻是在一瞬間,孟靜嫻就真的徹底繃不住了。
每一麵記錄的並不長,可字裏行間都透著一股逼仄的壓抑悲傷,這些都是雲雲這十幾年裏所遭受的。
她撐著腦袋,哭到頭痛欲裂,渾身發麻。
她真的糟糕透了,身為莊閑雲最好的朋友竟對這些一無所知。
大家都以為莊閑雲去世已經十年整了。
可事實上,她已經死去足足有十一年。
其中有一年不為人知,是江徽代替她隱瞞了一年。
“徽徽...?”
直到最後,孟靜嫻輕聲開口沙啞地叫出了這個名字,語氣透著熟悉感,對這個名字完全不陌生。
“你認識?”
慕野鶴敏銳地察覺到這一點,瞳孔震縮,不自覺拔高了聲音。
“...是她。”
“真的是她。”
她沒有欺騙自己。
孟靜嫻捏緊紙張一角,每一聲都在確認,猶如醍醐灌頂,陳年記憶隨之湧現。
——“如果...我說,我根本不是莊閑雲,你會相信嗎?”
——“孟靜嫻,我不是莊閑雲,我的名字是江徽,之所以讓你遠離徐圖之,不是沒有理由的,在很久以後,他是一個非常可怕的人,你喜歡誰都行,但他絕對不可以,請你相信我。”
直到現在,孟靜嫻才發現,原來她說的一切都有跡可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