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野鶴坐在車內一言不發,腦子裏全都是第一次見江徽時,她熟悉又溫和的眼神,以及上次一起吃早飯說的相同的話,以及方才江徽站出來為他說話的那一幕。

還有她一些的習慣。

...這真的隻是巧合嗎?

他降低車座,整個身體都疲憊地窩陷進去,一條胳膊搭在額頭上,心情鬱結煩悶,轉念一想,又覺得是不是他太敏感多疑了。

傑克還在一直不安分的亂躥,試圖找到一個突破口。

慕野鶴扯過牽引繩,安撫性地理順它的毛發,沒過多久,放在置物台上的手機震動好幾下。接通之後,傳來楊叔恭敬的聲音。

“先生,孟大少爺已經到了。”

“嗯,知道了。”

掛斷電話,慕野鶴啟動車子,回到郊區別墅。

孟閔均一直都在書房裏,他坐在書桌前,桌上正攤開著一本筆記,指尖放在那一行行熟悉的字跡上,濃眉緊蹙,表情堆積著不可思議。

他一遍又一遍的在心底叫囂著,這怎麽可能呢?

在聽到下麵動靜後,孟閔均將這本筆記塞到了身後,慕野鶴開門的瞬間,一絲慌亂的神色從他臉上一閃而過。

慕野鶴看了他一眼,輕而易舉地捕捉到了他的異樣,但什麽話也沒說。

斟酌再三,孟閔均闊步走到他麵前,還是沒忍住,試探問道。

“你找到她了?”

聞言,慕野鶴雙眸一眯,透著危險的光,警惕的問。

“誰?”

看似在提問,實則也是在反向打探。

孟閔均見他似乎毫不知情,也放棄了再深入的念頭。

“沒事...聽說你找了一個心理醫生。”

巧妙的轉移話題。

他剛剛真是鬼迷心竅了,竟有一瞬間相信鬼神之說。

“孟閔均。”

他有意隱瞞,慕野鶴加重語氣,態度十分冷硬地對他說道。

“我們現在是合作關係。”

意思是不管有什麽都該如實交代,而不是像這樣吞吞吐吐。

在他眼神逼威利誘下,孟閔均再也招架不住,將那本筆記拿了出來,展開放在他眼前,神情嚴肅而又認真。

“這本筆記是你雇的那位心理醫生的吧?”

慕野鶴不明白他這句話的含義,眸中盛滿疑惑。

這和她有什麽關係?

緊接著,孟閔均又翻開那一頁頁寫滿字的紙張,厲聲道。

“我反複比對過了,這個字和閑雲的一模一樣。”

吧嗒一聲,似乎某根弦忽然斷掉了。

這句話更像是一道雷,橫衝直撞地劈在了慕野鶴的腦門,遠方傳來空****的回音,一陣又一陣地砸在他耳膜。

他幾乎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你...你說什麽?!”

慕野鶴心跳劇烈,又激動又慌張,迫不及待地想要一個落定的答案,他緊緊地抓住孟閔均的手臂,內心急切,語氣不容置喙。

“你剛剛說什麽?再說一遍。”

“你自己看。”

孟閔均將筆記本丟還給他,慕野鶴捧著那本日記,連雙手都肉眼可見地在顫抖,指骨都因為太用力而泛白,身體緊繃僵硬,不敢懈怠半分。

他的視線死死地鎖定在那一頁密密麻麻的字上。

夜黑沉沉的,像一筆濃重的墨,天邊掛著一輪彎月,銀光灑下時鋪滿了整麵臥室光滑的地板,湖麵波光粼粼,泛起溫柔的光澤。

男人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一道頎長清瘦的身軀拓在地麵上,他望著遠處燈火闌珊,出了好一會兒的神,眸底盡是一片悲情和淒涼。

阿德就坐在他跟前,寸步不離。

半晌,他攥緊手裏的筆記,再次翻開仔細看。

孟閔均說,莊閑雲以前的字根本不長這樣,因為從小生病住院,與其他同齡小孩不太一樣,她很少坐在在課堂上。

所以,從一開始她的寫字筆畫就不對,每一個字都不能按照筆順來,寫出來的字也就算不得多好看,但很有辨識度。

之前,孟閔均就糾正過她的寫法,老師也重新教過,但她自個兒也控製不住,沒法改回來了,久而久之也就形成了這種寫字習慣。

可是在後來的某一天,他在運動會上看到她寫獲獎名單,那個字有了不止一個度的轉變,一個人再怎麽變,她下意識的行為習慣是不會變的。

她的字跡和握筆動作完全像是另外一個人。

當時,孟閔均還因此自我懷疑了好幾天,但沒過多久就拋之腦後了。

因為,他隻相信科學。

而現在,他又重新記起來了。

慕野鶴似乎想起了什麽,他從櫃子裏迅速翻出莊重石交給他的粉色日記,慕野鶴托著那本日記,渾身冰冷輕顫。

猶豫許久,他跪在地上,深吸一口氣,緩緩翻開第一頁,確實如孟閔均所說的那樣,筆畫不順,字寫得很小巧。

他一直往後翻,都是一樣的字。

跟筆記上的不一樣。

正當他的希望快要落空時,他看到另外一頁上,清楚的寫著一行字。

——謝謝你...徽徽。

這一刻,呼吸頓時變得急促,城市正在燃放煙火,漆黑的天空驟然亮起,清楚地映出慕野鶴震驚、驚恐、難以置信的表情。

徽徽...

江徽。

他無法相信,這個人真的是她?

怎麽會。

這怎麽可能啊?

他反複去看,生怕遺漏了什麽。

然而,再翻幾頁,接下來的字跡就開始和江徽的筆記重合了,並且和日記前麵寫的兩模兩樣。

?你好,莊閑雲。很高興認識你,但不恥的是以這種方式,同時我也想對你說聲對不起,霸占你的身體非我本意,我並不清楚自己為什麽會來到你的世界,打攪你的生活,但是我還是感到十分抱歉。】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我的到來,讓你喪失了自己的生命。】

?若是如此,那我真的罪無可赦。】

?在此之前,或許是因為某種衝突,令我暫時失去了自己的記憶,並且延用你的記憶作為活下去的軌跡,但後來,我全部都想起來了。】

?我不是你,也不可能成為你,更不會代替你。】

?你就是獨一無二的。】

?但是,我想請求你一件事情,那就是請讓我暫時借用你的身體,救救我男朋友白庭。】

?可以嗎?】

看到這兒,慕野鶴大腦一片空白,像是生鏽了的機器,停止了轉動,他死死嚼著最後一行字,心像是被刀子絞了一下又一下,疼痛難忍。

他忽然想起來,有一次她利用自己對她的承諾,提了什麽要求來著?

哦,想起來了,放過白庭。

當時,他不懂什麽意思,但還是答應了。

但現在他明白了。

慕野鶴癱坐在地上,不可抑製的發笑,他指節分明的手扶在額頭上,笑著笑著就淚流,清涼的淚珠從指縫滑落。

他一直以為她是上天派下來拯救他的天使,可其實她是為了另外一個人而來。

而她之所以提出那個條件,就是怕未來的自己會給白庭造成影響。

原來...一切都是他在自作多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