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差一點身份暴露,江徽有意無意做了一個吞咽的動作,迅速站在一邊對他僵硬地笑了下。
“你、你怎麽來了?”
自從恢複以後,她在他麵前總是自亂陣腳。
江徽內心虛得很。
“消息你沒回。”
她打開手機,看了一眼,才發現他真的給自己發了很多消息。
“...不好意思,沒來得及看手機。”
慕野鶴越過她,目光鎖定在了她身後的莊重石身上,為了避免引起他不必要的疑惑,江徽先一步開口向他解釋道。
“哦,這位老人家是我剛剛碰上的,不知道是哪戶人家弄丟了。”
說完,慕野鶴繞過她,緩慢地走到莊重石跟前,他的臉緊繃著,神色沉斂冷靜,蹲下身來,沉沉喊了他一聲。
“...伯父。”
這麽久以來,江徽還是第一次見他如此悲慟哀神。
他又私自偷偷跑出來了。
“雲雲...”
莊重石露出十分恐懼的表情,他死死拉住江徽的下擺,不肯鬆手,
他現在誰都不認識,隻認江徽。
兩人將莊重石重新送回到養老院已經是後半夜了,一路上折騰了不少時間,莊重石說什麽也不願意跟他走,畏首畏尾地躲在江徽身後,說什麽也不要離開。
後來,江徽上了車,他才亦步亦趨地跟上去。
在他記憶深處,始終有一個無法磨滅的傷痛。
當年,莊閑雲遇害身亡,他沒能陪伴在身旁,致使釀成無法扭轉的悲劇。
由此他一直沉浸在痛苦當中,難以脫離。
瘋了之後,他總是去尋找她。十年過去了,堅守如一。
或許是江徽和莊閑雲之間有了羈絆,令莊重石一眼就認出了她。
都說患有精神病的人和正常人的世界有所不同,他們能看到正常人看不到的東西。
那這或許就是他們特殊的能力吧。
到了後,莊重石還是拉著她,江徽往前走一步,他也跟著走一步,更像是一種指引。
“不走不走...雲雲,爸爸不走。”
莊重石下意識有了反應,他攥著江徽,像個孩子一樣耍賴,話裏話外一直離不開她。
“爸爸不離開雲雲。”
十年前失去她,已經追悔莫及。
這一次,他攥緊女兒,好像真的可以改變當年發生的一切。
“莊...叔叔。”
看著他,江徽將又酸又澀的情緒一並吞咽下去,她不想暴露馬腳。
“您聽話,我明天再來看你。”
哄了很久,莊重石才停歇下來,他抱著莊閑雲的娃娃,沉沉睡去。
江徽獨自坐在車裏出了會兒神,眼前突然遞過來一瓶水,她伸手接過,但沒喝。
在她的內心,還是和當初一樣複雜。
“還好嗎?”
慕野鶴坐在駕駛座上,問了一句。
他擔心今晚嚇到她了。
“還好。”
江徽倚在副駕駛座上,想起剛才的情形,還是想問。
“剛剛是...?”
“我嶽父。”
“你未婚妻是...柳茹歸?”
“莊閑雲。”
“嗯啊...?”
江徽轉折了一下。
這個頭銜她冠了整整一年多,有時候連她都分不清自己是誰。
兩種記憶交叉在她腦海中,糾纏連接,再難割舍。
“我的未婚妻叫莊閑雲,不是柳茹歸。”
他目光堅定炙熱,深入靈魂,這種眼神幾乎要穿透她的身體。
江徽瞥開視線,怯生生的。
“...我沒問。”
“我知道,怕你誤會。”
簡短的一句話,燙得她耳尖發麻。
“你有記起來什麽嗎?”
慕野鶴喉間發澀,語氣艱難又小心,生怕太過貿然,讓她覺得唐突。
江徽縮在一片陰影中,她低垂著頭,看不清神情,話語含糊。
“...聽不太懂你的意思。”
“你現在困嗎?”
“怎麽了。”
“想帶你去一個地方,行嗎?”
半小時後,他們來到了遊樂場,這個時間點還是有不少人,江徽站在正中央,不明白他的意思。
“跟我來。”
他們買了票進去,慕野鶴帶著她走到一座摩天輪腳下,當她仰望時,記憶領著她穿回了很多年前的那個除夕夜晚。
她拉著慕野鶴,買了學生票,就為了坐一次摩天輪。
江徽拽住他的衣角,聲音被壓得很低。
“別坐了吧...”
她記得他恐高。
“沒關係,我們就坐一次。”
她咬緊下唇,想說什麽來著,可是話到嘴邊又收回去,最終還是跟著他買票上去了。
“好多人啊。”
等她入艙,才發現人已經坐滿了。
這一次和十年前不一樣。
“怎麽今天來的都是情侶?”
是有什麽節日嗎?
今天也不是情人節啊。
“今天是3月14號。”
江徽一頭霧水。
“有什麽含義嗎?”
“白色情人節。”
她輕笑了下,怎麽還有這種節日啊。
不過江徽不知道這些也正常,她不太會關注這些無關緊要的事。
“傳說,在摩天輪上達到最高點時與愛人接吻,會長長久久在一起。”
在他說完這句話後,江徽像是意識到了什麽,心跳如擂鼓,胸口似乎有什麽情愫在滋生,十分異常。
當年,她也沒想這麽多啊。
慕野鶴怎麽懂得比她還多?
“是...是嗎?”
她假裝若無其事,應了一句。
摩天輪開始運轉,江徽有些坐立不安,她坐在他對麵,眼前人卻一直盯著她看,讓她感覺到有些不自然。
但出於各種考慮,江徽裝作視若無睹。
她隻惦念著一件事:慕野鶴恐高。
“江醫生,這樣坐著也無聊,要不然我給你講一個故事吧?”
“講、講什麽?”
在他的目光注視下,江徽說話磕磕絆絆的,有一種預感降臨心頭。
“十年前,我遇到了一個女孩,她又傻又笨,做什麽都怯生生的,不敢主動和人交流。”
江徽心都咯噔了一下。
“可是,就是這樣的她一次又一次地打破自身桎梏,不厭其煩地接近我,即便我對她的態度再冷硬凶狠,她都會哭著過來抱我。”
她再害怕他,也會努力靠近他。
那時,慕野鶴滿身荊棘,而她甘願刺穿心髒去擁抱他。
她寧願選擇燃燒自己,也要溫暖他死寂的心。
“我很後悔。”
他每一字每一句都在敲擊著江徽,令她頭暈轉向,失去了方向,分不清天南地北。
頓了頓,慕野鶴又接著說下去。
“如果,當年能夠說出那句話,結果會不會不一樣?”
年少的他因為自卑,失去了那份勇氣。
“你、你想說什麽?”
江徽感覺腦子都快炸了,心跳一直不受控製地狂跳,仿佛下一秒就要跳出來了,呼吸也因此徹底失去了原來的節奏。
“我想說,十年前你欠我的願望,也該還了。”
“什...麽。”
話還沒說完,一股力將她拉了過去,她坐在他腿上,氣息和溫吻一並落在唇角,江徽瞪大雙眼,呼吸停止。
與此同時,他們已經達到最高點,天空中綻放著大片大片煙花,璀璨而又耀眼,好似觸手可及,火光映在他們身上,美得像一場絢爛綺麗的夢。
十年前除夕夜,少女牽著少年,在摩天輪最高處小心翼翼地問他。
——“不許...許願嗎?”
他現在終於能給出答案。
——“慕野鶴,你今天開心嗎?”
開心。
非常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