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的夏天格外酷暑炎熱,外頭驕陽似火,日頭正高曬得人心慌煩躁,樹上蟬鳴聲不斷,也叫不出一絲絲涼快。

崇陽中學下課鈴聲一響,走廊上霎時間人聲鼎沸。

幾個穿著校服的少年拿著球就要往外衝,跌跌宕宕的衝撞到了旁人,幾個女生帶著怨氣的瞥了他們一眼,怪嗔道。

“看著點路行不行啊?”

“對不起對不起。”

幾個男生道完歉後,又衝下了樓。

那幾個女生又接著談笑風生。

“誒娟娟,聽說那個病秧子又倒了是不是真的?”

那個叫宋寶娟的女生悠閑的倚靠在牆壁上,晃悠著手裏剛得來的小玩意。

是今年很流行的蝴蝶樣式夾子耳環,也就是無孔耳環。

現在的小姑娘們都很喜歡這些小玩意,誰瞧了不得眼紅想買一對來玩玩,讓旁人眼紅嫉妒一下。

宋寶娟冷嘲一聲:“這才剛複學,體育課連步都跑不得,真不知道還過來幹什麽。”

她就是見不得莊閑雲那一副柔柔弱弱的模樣,每天哭得梨花帶雨的,也不知道是作給誰看。

既然跑不得跳不得,那還過來上什麽體育課?直接申請不上課不就好了。

自古以來,女孩子之間的相處模式就一直成了一個無法根除的問題,勾心鬥角似乎是常有的事情。

她們口中的莊閑雲是不久前剛複學的,身體一直都不好,聽說是從娘胎帶出來的病,剛入學那會兒就病了住醫院,到現在才回學校上課。

莊閑雲很聰明,腦子轉得也快,即便是缺了整整一個高一的課程,通過她在醫院自己自學的努力,在高二也不會顯得很吃力。

此時,醫務室人堆得滿滿的,不少同學聽聞了莊閑雲的事後紛紛過來湊熱鬧,同學們將腦袋一顆顆的放在醫務室窗口,正等著看熱鬧。

聽說,莊閑雲在體育課上跑跑了幾圈就暈倒了,她有心髒病是不能跑步的,結果還是疏忽了。

“都湊在這裏做什麽?還不快回去上課。”

老師沉著臉,訓斥了幾句,將這群看熱鬧的學生給趕走了,他們也生怕處罰,於是被警告了之後趕緊跑回去了。

醫務室內部,氣氛一時之間凝固緊張,各個老師都低著頭不太敢看莊閑雲父親的臉色。

莊重石知道了這件事後大發雷霆,一張蒼老的臉霎時就黑了下來,愣是找上了校長理論了一番。

莊重石是崇陽中學最大的股東,莊家在江城的地位堅如磐石,不可撼動,他就這麽一個寶貝千金,是容不得任何差池的。

女孩兒安靜的躺在**,小臉白淨精致,額間還冒著一層細密薄汗,放在被子外麵的一截手臂膚如凝脂,模樣水靈很是可愛。

一看就知道長大了必定是個美人胚子,可惜她臉色蒼白得倒像是沒有了半分生氣,如同蔫了的花骨朵兒般。

莊重石讓人打了盆熱水過來,浸濕了帕子輕輕給女兒擦額頭,他從進門那一刻看見莊閑雲安安靜靜趟在**就心疼得不行。

閑雲出生起就沒了母親,一直都體弱多病,所以特別偏愛她,有什麽想要的他都會盡量滿足。

而且他的女兒從小就很懂事又很聰明,怎麽這一次偏這樣不乖?

“莊董,這次是我們照顧不周,我們保證不會再有像今天一樣的意外出現了。”

“是啊,今天這件事也是我們沒想到的,還好閑雲沒什麽大問題。”

“沒什麽大問題?”

莊重石狠狠的將手帕甩在了熱水盆上,抬起頭。一道威嚴淩厲的眼神掃了過去,像是給每個人一個警告。

“閑雲不能跑,她有先天性心髒病,是不是非得丟了性命才叫是大問題?”

話落,幾位老師和校醫都不敢吭聲接話了,莊重石現在是在氣頭上,萬不能再激怒一下,否則整個學校不得跟著遭殃?

莊重石坐在床邊一言不發的守著他的寶貝女兒,眉頭緊縮不展的看著她,好像生怕他一個不小心,這世界上唯一的骨肉也會失去。

他忽然想起來,他的妻子在臨走前反複叮囑他要好好照料閑雲,還特意告訴他,他可以再娶,可她唯一的條件也就是照顧好他們的女兒。

一想到這些陳年往事,莊重石的眼淚就忍不住掉下來,他一生孤傲倔強,很少會為了什麽人而哭,這還是第二次。

第一次還是閑雲母親難產去世的那天晚上。

而今看來,是他沒有遵守好與她的約定。

“白庭...”

突然,**的女孩有了動靜,搭放在床緣的手指動了動,腦袋枕在枕頭上微轉了幾下,口中念念有詞,不知道在囈語些什麽,一張素淨的小臉上頓顯驚恐之色。

莊重石見女兒醒了還來不及歡喜,就被她嚇得不行,而他一個大男人在這裏也慌慌忙忙不知道怎麽辦,於是趕緊把校醫叫了過來。

可莊閑雲的反應愈來愈強烈,光潔的額頭上不停的冒出涔涔細汗,像是受到了什麽驚嚇一樣,嘴裏反複念著一個人的名字,可惜太含糊了,根本聽不清。

“雲雲,爸爸在呢,別怕啊別怕。”

莊重石在一旁不知所措,努力去安撫她的情緒。

可下一秒,莊閑雲睜開了雙眼,從**坐了起來大口喘氣。

她一抬眼,就發現自己身邊環繞了那麽多人,一時被這場麵嚇到了,她蹬了蹬腿往床頭縮。

“你們...你們是誰?”

莊閑雲一臉驚慌警惕的看著他們,所有人都被這問題砸得懵住了。

“雲雲。”

一道厚重溫和的聲音喊了她聲,她緩緩轉過頭去看著旁邊的中年男人,中年男人看上去很和藹慈祥,一股熟悉的感覺湧上心頭,她順著那感覺叫了一句。

“...爸爸。”

可喊出口後,又覺得好像哪裏不對勁,就是說不上來。

莊重石聽見她喊自己,這才鬆了一口氣,這劫後餘生的感覺他再也不想經曆第二次。

他一把拉過女兒在懷裏,像是失而複得的寶物。

“雲雲,你可嚇死爸爸了,你知不知道你不能跑步啊,怎麽可能瞞著新來的體育老師呢?還好還好,還好你沒事。”

正當莊重石抱怨訴說之際,莊閑雲還在給自己的大腦重啟,她有點反應不過來,腦海裏一片空白,什麽東西都想不出來了。

她叫...莊閑雲?

怎麽感覺,哪裏不對啊。

她怎麽記得,自己不叫這個名字啊。

可是究竟叫什麽,她自己也不知道。

莊閑雲望了望四周自己身處的環境,覺得對這一切都很陌生,很不舒服。這種感覺強烈到讓她想要逃離這裏。

她趕緊下床,連鞋子都沒有來得及穿就跑了出去,莊重石沒有攔住她,幾個老師也對她的行為感到費解和意外。

“雲雲!”

莊重石高聲喊了一句,也不清楚女兒是怎麽了,一醒來就變得很反常。

因為太過擔心女兒,莊重石和幾個老師也趕緊追了出去。

莊閑雲光著一雙雪白的腳丫子衝了出去,不知道為什麽她特別想逃離這裏,這個對她來說陌生又熟悉的環境。

潛意識裏有一個聲音一直在對她說,錯了錯了。可到底是哪裏錯了,她根本不知道!

她就像是個怪物一樣橫行在校內,走廊上的同學以一種異樣的目光去看她。

所有人的神色都投射過來就像是公開處刑,莊閑雲既尷尬又難堪。

她不該待在這裏的!

於是,又拔腿拚命的跑,似乎一直向前跑就可以得到她想要的為什麽不對勁的答案。

可她才沒跑多久,胸口就開始發悶,心髒劇烈跳動,難受到她不能呼吸,一層層汗緊接著冒出來。

這股難受到窒息的感覺逼迫她不得不停住奔跑的步伐。

就在此刻,轉角處突然出現一個人,她難受得睜不開眼睛,差點就撞進那人的懷中。

卻在下一秒被人及時拽住了手腕。

僅僅一個簡單的舉動,莊閑雲內心升騰起一股莫名熟悉感,好像在某時某刻也有人這樣,在關鍵時候出現拽了她一把。

莊閑雲的手腕一直被那人拽著,她猛地喘氣,就差一點點她就要因為心髒跳動頻率過快而亡了。

好半刻,她緩過神來,終於直起腰抬起頭看著眼前的人。

兩人站在狹窄昏暗的走廊裏,她一抬眼就撞進少年幽深晦暗的眼瞳中,那雙眼深沉又幽冷,五官卻是分明清秀。

他薄唇緊抿,看她的目光冷硬涼透,像是能冰凍人心。

少年的手還戴著一雙白手套,似乎在刻意遮掩著什麽,他左手拿著一隻簍子,簍子裏裝滿了空了的瓶瓶罐罐,而右手還拽著她的手腕。

盯著莊閑雲的那眼神裏還有意無意透露著幾分警惕和敵意,帶著些許壓迫感,莊閑雲被震懾住了,幾乎忘了這人還拽著她的手腕。

直到他放了手,手腕上的束縛忽然鬆開,莊閑雲才收回神緒,神情有些不太自然。

“...抱歉。”

話一出,莊閑雲眉頭輕皺,這情景...這話,好像也對什麽人同樣說過。

少年卻是連看她都不再看一眼了,繞過她就要走,莊閑雲鬼使神差的抬手扯出他的衣角,連忙問他。

“我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