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麵對他們時，慕野鶴總是直起背脊，挺起胸膛，盡管在某些時刻他會瀕臨崩潰，也絲毫不願意在他們麵前表現出一丁點兒的屈服怯弱。
為的就是不讓敵人有可乘之機。
慕野鶴知道，他越是害怕對方就越是高興，因為他們的快樂都是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
這樣有意義嗎？
根本沒有！
所以，他憑什麽要成為用來他人取悅的工具？
不過，這一次，張俊明沒有和他直接正麵剛的打算，他走在最前麵後，又和身邊的幾個弟兄們退到了一邊，中間讓開了一條道。
緊接著，一張輪椅漸入他眼，撥開人群，徐圖之那張陰柔狡詐的臉隨即映在慕野鶴冷戾的眸中，他的出現似是增添了一把火，令他全身都陷入警備狀態。
他像一隻還未饜足的野獸，一身野蠻戾氣，雙眼猩紅，目露出叫人驚恐的凶光。
徐圖之倒覺得很榮幸，沒想到他這個哥哥現在見到自己之後竟會激動到這個地步。
“慕野鶴。”
兩人遙遙相望，徐圖之姿態閑散，說道。
“你看起來不太高興。”
他們倆哪次見麵不是針鋒相對的？可這一次不一樣，徐圖之知道原因，他就喜歡逗小貓的一樣捉弄他。
在徐圖之這裏，慕野鶴不是野獸，而是隨時能夠供他玩樂的寵物。
既然他一生都隻能這樣度過了，那麽他也要拉著慕野鶴下水。
“這個。”
慕野鶴撈起放在地上的外套，隨手扔在了他腳邊，冷聲道。
“還給你。”
徐圖之微頷首，低眼看過去，是上次他借給那位小姑娘的衣服。
再次想到那個惹人憐愛的小女孩，徐圖之便很想笑。
沒有什麽特殊的原因，她很軟也...很暖，像個小太陽。
生平第一次，有同齡人願意接受他。
那個小姑娘的目光中沒有任何冒犯，也沒有裝載著像別人一樣的憐憫，有的隻不過是小心翼翼和禮貌乖巧。
很神奇。
盯了許久，徐圖之薄唇勾出一抹嘲諷的弧度，從他嘴裏輕飄飄說出來的話令人感到羞恥。
“慕野鶴，你總不能讓一個姑娘不穿衣服光溜溜的走在學校裏吧？”
他倚靠在輪椅上，閑適的撩了撩了眼皮，一雙深不見底的眼睛瞟向慕野鶴，慕野鶴目光陰鷙，恨不得將他整個人都血肉模糊的釘在案板上。
慕野鶴還是第一次極盡惡毒的想，他為什麽不幹脆撞死在那個夜晚？如今苟活著還有什麽意義。
“你對她做了什麽？”
他死死的瞪著徐圖之，徐圖之認為這句話很好笑。
“問錯人了。”他笑意滿滿的望著慕野鶴抓狂的模樣。
“這麽可愛的女孩子，我怎麽忍心下手呢？”
不像那個老太婆，渾身皺紋，皺巴巴的又老又醜。
莊閑雲就不一樣了，她很可愛，純真的讓他幾乎下不去手。
“你最好離她遠點。”
慕野鶴幾近怒吼，發出一聲警告。
“憑什麽？”
徐圖之隻覺莫名其妙。
“慕野鶴，你是我的狗。”
他收斂起臉上的笑意，逐漸轉變成嚴肅，爬滿了他整張略顯病態的臉。
“沒資格對我說出這種話。”
是了，他突然記起來徐圖之出事後那段時間，慕野鶴的脖子上確實被套上了狗圈，狗圈有點小，是上一隻小狗戴過的，很可惜的是小狗養死了，留下來狗項圈，最後戴上的竟然會是慕野鶴。
沒辦法，誰叫是慕野鶴對不起徐圖之呢？
不論徐圖之想要慕野鶴幹什麽，封琴都會依著他。
畢竟母性就是如此，兒女一旦受了點什麽傷害，父母就心疼的要命，踩著軟肋，這個時候最適合提出各種各樣的要求。
即便其他人見了也不會覺得有什麽不妥，況且那是別人的家事，沒資格管。
唯一可以做的，就是順便看個熱鬧。
慕野鶴必須匍匐在地上，撅起臀部衝他使勁搖尾巴，還得學會伸出舌頭舔水喝，要像一條真正的小狗一樣一般無二。
人都是有傲骨的。
起初慕野鶴不願意，不過很快一身傲骨被敲得七零八碎，再也拚湊不起來。
倘若慕野鶴不照做，他們就會用鞭子抽他，因為死去的大黃就是這麽過來的。
慕野鶴被抽得身上到處都是一條條血淋淋的鞭痕，他會擋，所以特別是手上的鞭痕明顯。
一鞭子抽打下來，那個地方就會火辣辣的疼痛，慕野鶴眼淚像流水一樣嘩啦的掉，捧著一雙手放在嘴邊，給自己呼氣，安慰自己不要哭不要哭。
他隻有自己了，能安慰的隻有自己了。
慕野鶴的做法像是在告訴身上所有的部位，都要堅強，他在他在。
他甚至將身體的各個部位規劃成了他形影不離的好兄弟，用他全身的血肉共同築起一道圍牆，讓外麵的人任憑怎樣都攻不破。
但是，他還是小孩心智，想法太天真了。
大人很明白怎麽做小孩就會屈服，隻要兩三天不給他吃飯，他自然會束手就擒，不敢再反抗。
一個禮拜，他都是這麽過來的。
栓在狗窩裏，吃狗食，被當成狗遛，徐圖之有一次故意把他逛丟了，看他會不會像大黃一樣自己跑回去，慕野鶴沒有回去。
他那時候覺得，脫離也挺好的。
於是，他和那些乞丐流浪漢一起睡在橋腳下，夜裏冷得上下兩排牙齒發顫。
後來，出現了一個女孩，她朝他伸手，白白胖胖的手上躺著幾顆用糖紙包裹起來的糖果。
小女孩給了他幾顆檸檬糖，慕野鶴餓得慌，畏畏縮縮著接過了，剝開糖紙放在了口中。
酸酸澀澀的味道在他口中彌漫開來，裹住了他全部的味蕾。
那時，慕野鶴不知道那是糖果，還是最後進了精神病院時，慕奶奶告訴他的。
他想說謝謝，但那個女孩的外婆叫走了她。
——“徽徽，該走了。”
慕野鶴餓得發暈，沒聽清楚那個老太太叫她什麽，一晃眼，小姑娘已經從他眼前消失了。
隻留下幾顆檸檬糖，證明她來過。
故事的最後，徐圖之把他帶回來了，因為他知道，慕野鶴沒能力，根本走不遠。
他賭得就是這個。
可沒想到啊，慕野鶴長大了翅膀也跟著硬了，竟然真的試圖擺脫枷鎖和束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