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忘了慕野鶴是什麽時候離開的,不知道究竟是因為小腹絞痛得厲害還是被他的一番話深深刺痛,她猛地癱坐在地上,淚水暈染在手臂上。
他說,不能。
她以為,他們都是一樣的。
卻不明白,兒時的方知童隻是太孤寂了,將慕野鶴當成了解悶的玩偶。
那不是喜歡,而是怕被別人搶走自己的玩具。
摸底考結束後,成績一如既往地公布在專欄上,孟靜嫻拉著莊閑雲擠了過去,眼睛快速瀏覽成績表,莊閑雲首先看的不是自己,而是第一的排名。
第一名依舊是慕野鶴,他穩定發揮。
莊閑雲唇角不自覺微揚,再去看自己的,年級排名在一百零二,班級排名在十四,她鬆了口氣。
“啊啊啊啊!雲雲,我第二十名!”
孟靜嫻這時抱著她激動地跳了起來,旁邊周圍的同學都向她們投來異樣的目光,莊閑雲被她搖晃得腦袋暈乎乎的。
她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小點聲。”
提醒她後,孟靜嫻才察覺到自己有點過於興奮了,但是還是掩蓋不住欣喜的神色,孟靜嫻偷偷掏出手機想跟什麽人發消息,身邊的人卻突然議論道。
“這個方知童怎麽回事?從年級第二掉到了年級二十之外?”
方知童這個名字對他們來說,是比較沒有什麽存在感的,對她有印象完全是因為她總是霸榜第二,排名僅次於慕野鶴。
久而久之,他們也就有所了解,但是她這個人倒是不清楚。
“啊?你們不知道啊,上次我去老師辦公室的時候,聽到七班的方知童要轉學的消息。”
有女同學突然說道。
莊閑雲順勢看了過去,有點眼熟,是他們班上的。
“不知道誒,咦?那這個白庭是誰?我們學校有這個人嗎?”
說完,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再次聚焦在第二的排名上,莊閑雲在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身體不由自主地一僵,腦袋嗡嗡直響。
她緩慢地抬眼,盯著成績單上的名字,瞳孔微縮,塵封的記憶破土而開,統統湧現,那些記憶加速在她腦海裏飛速閃躍。
莊閑雲什麽也抓不住,耳邊是陌生的聲音。
“徽徽,我們結婚。”
“從此以後,你就是白太太了。”
“江徽,要是過得下去的話,你委屈一下,我們就這樣過一輩子吧。”
...
疼。
怎麽會這麽疼?
莊閑雲抓著自己的心口處,領口都被扯成了一團,旁邊的同學見狀都嚇得退遠了好幾步,一臉驚恐的看著她,就怕牽扯到自身。
“雲雲!”
孟靜嫻嚇壞了,她扶著莊閑雲,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所有人都避之不及。
她眼神詢問過去,沒人搭理,都當做視而不見。
下一秒,懷裏的女孩被攬了過去,莊閑雲無意識地靠了過去,小臉皺在了一起,頭暈乏力,喘息聲急促。
怎麽會這樣?
剛才還好好的,怎麽就突然發病了。
慕野鶴一把抱起莊閑雲,衝愣在原地的孟靜嫻急忙道。
“快去叫你們老師!”
撂下這句話,慕野鶴抱著她飛奔向了醫務室。
他緊緊的抱住懷裏的女孩,腳下的步伐紊亂加急,慕野鶴內心無名的恐懼在放大、再放大,這種心情跟一想到會失去奶奶是一樣的。
此刻,隻有一個聲音在他身體裏呐喊。
...別死,求你。
人送到了醫務室,兩三個校醫知道情況緊急,緊接著,謝文成也跟著過來了,醫務室糟糕透了,有醫生叫道。
“患者大動脈搏動,呼吸薄弱,立即給予心肺複蘇,馬上撥打120!”
不相幹人員統統被趕了出來,慕野鶴被驅逐在門外,他還保持著抱著她的姿勢,手臂肉眼可見的顫抖。
他大腦頓時一片空白,校醫的話如雷灌耳,回**在身體裏的每一個角落部位,不知道有什麽東西一齊擁堵在他的心口,扼住了他的呼吸。
同學們聞聲,都來湊熱鬧,但都被老師們趕了回去。
“撲通”一聲,周遭瞬間安靜了下來,所有人都看著慕野鶴,他雙膝跪地,低垂著頭看不清表情。
但他身上的戾氣和陰翳在逐漸削減,取而代之的是頹敗和崩潰。
他們從來沒見過慕野鶴如此頹然的一麵,隻記得,少年的眼神從來都是既陰鬱又狠戾,骨子裏的透出來的倔強和堅韌。
慕野鶴垮下肩膀,清瘦挺拔的身軀被什麽無形的東西給壓彎了。
他在顫抖,全身發麻。
這時,他想起少女曾經對他說過的話。
“慕野鶴,你是個好人。”
他記得自己當時嘲諷的回話。
“做好人能有好報嗎?”
“會的。”
少女眼神誠摯認真又純潔,幹淨地一塵不染,她對答。
“好有好報,壞有壞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曾幾何時,他厭惡她,覺得她自以為是,多管閑事。
後來,在某個夜晚,他傷痕累累,拖著一副殘破的身體,遇見了她。
她叫了自己的名字,一步步為他而來。
他當時在想,他可能是見到了救世主。
雖然,她可能連自己都救不了,卻總想給別人溫暖。
慕野鶴一次次的拒絕她、推開她,她淚流滿麵,卻還是選擇向他靠近。
即便知道,她擁抱的人渾身帶刺,她還是義無反顧,沒有猶豫。
此時此刻,他最最珍惜的女孩正在裏麵與死神做鬥爭,而他痛恨的是什麽也做不了,什麽都幫不上。
他在心裏默默禱告:神啊,你再看看她吧,隻要她能夠活下來,無論需要付出什麽樣的代價他都願意承擔。
緊閉的醫務室內。
校醫幫莊閑雲鬆解開衣領和腰帶,保持呼吸道通,兩手疊放在按壓,整個醫務室都透出一股嚴肅的氣氛,令人喘不過氣。
莊閑雲迷迷糊糊睜開眼,看到的是模糊的天花板,以及她身邊不斷來往的穿著白色大褂的天使。
有人在她眼前晃了晃,問她還好嗎?能聽見我講話嗎?
她眼皮沉重,想說說不出,響在耳邊的聲音也慢慢消減下去。
莊閑雲再也支撐不住,閉上眼睛,世界與她無關。
在一個純白的世界裏,她看見了一個人。
她努力追逐向前,和一開始一樣。
那個人還是看不清臉,他在跟她對話,語氣是那樣溫柔深情。
“徽徽,你來了?我一直都在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