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六點十分,外麵霧蒙蒙的,下起了瓢潑大雨,來往的行人看不清方向,雨珠劈裏啪啦傾斜著打在窗戶上,窗台上的盆栽被雨水擊打得已然直不起根莖。
病房衛生間裏,鏡子前站著一個女孩,她身形消瘦,穿著一套不合身的病號服,長發如瀑,長得很嬌俏精致,不難看出來未來定是一個美人。
但女孩臉色蒼白如雪,唇瓣皸裂,毫無色澤,失去了昔日的鮮活力。
她目光呆滯,動作僵硬緩慢地抬手,對著鏡子摸著自己的臉,在確認幾遍之後,她微微瞠目,眼神中滿是不可置信。
像是想要打破這一切厄運的源頭,她掐著自己的手臂,強迫自己從這場荒唐的夢中醒過來,可無論怎麽樣,都無法解開詛咒。
她兩手撐在洗漱台上,女孩盯著手臂上被她掐出來的淤痕,忽地留下兩行清淚,情緒在清醒的那一刻崩潰。
她不是莊家大小姐,不是什麽貴族千金,更不是莊閑雲。
她的名字是叫江徽。
怎麽會這樣…?
江徽不斷的逼問自己,事情怎麽會變成現在的局麵?
她現在不僅活成了別人的樣子,甚至還喜歡上了害死男朋友的罪魁禍首。
蠢透了。
江徽痛苦地抓著腦袋,目光落在鏡子上,鏡中的她頂著一副陌生的少女容顏,她目眥欲裂,因為太過用力,唇邊滲出了血珠。
有一個瘋狂的想法在腦海中愈演愈烈。
撕了這張臉,撕爛它。
她恨透了自己,是敵是友分不清。
這具軀體的主人叫莊閑雲,江徽從樓梯上摔下來之後,她恰巧已經死去,時間點相撞,成了江徽在這個時代活下去的容器載體。
或許是原主意誌過於強大,以至於暫時性衝沒了江徽自己的記憶,被迫接收她遺留下來的一生的所遇到的事。
兩種背道而馳的人生。
江徽誤以為自己就是莊閑雲本人。
有時候夢境與現實分不清,在虛幻中掙紮爬滾,直到聽到了白庭的名字開始,一場她是莊閑雲的夢中逐漸破碎崩塌,一步步露出她原本的麵目。
這種情況就像是你明明生活得好好的,突然有一天有人告訴你,你不是她,而是另外一個人,該如何接受?
在她的視角中,失去自我活成了別人的樣子是一件細思極恐的事情。
記憶具有欺騙性。
感覺不會。
江徽舉著一把水果刀,刀尖對準這張純潔無害的臉,刀口泛著寒光,剛想要下手,卻被半途截住手腕。
莊重石眼中含淚,奪過她手中的刀子,發出痛楚的哀嚎。
“雲雲,你究竟怎麽了?!”
刀子摔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音,逼得江徽往後倒退了兩步。
她愣出神,見到莊重石掉淚的那一刻,如鯁在喉。
她說不出話了,腦海裏稍縱即逝的是這個中年男人對她的好。
比方說深夜為她熬藥,對她無微不至的關心和照顧,在得到消息後第一時間趕來救她,以及每次當她生病時,他都是守在自己身邊的,不管有什麽要求他都盡力去滿足她。
可是...這都不是對江徽的。
而是基於她是他的女兒。
江徽不敢想象,若是他知道了這一年時間以來都是在養別人會是怎樣?
他真正的女兒早就已經死去了,身為父親卻還不知情。
江徽披著他女兒的外表,享受著原主本該擁有的一切。
多卑鄙啊。
想著,她也跟著落淚。
莊重石抱住她,輕撫她的背脊,嘴邊一直說“沒事了,沒事了,爸爸在,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爸爸...
好溫暖的詞。
過去二十幾年,江徽都沒有感受過幾天父愛,便都匆匆離她而去了。
成為莊閑雲的這一年,她沾著原主的光,深深的體會到了有父親的感覺。
她羨慕莊閑雲這個未曾謀麵的女孩。
冷靜下來之後,江徽回到了病**,眼睛沒有聚焦,她陷入了沉思當中。
她不知道自己是觸發什麽,才導致自己來到了這個時代。
江徽現在腦子裏有雙重記憶存在。
她自己的和原主的。
回想過去,她成為莊閑雲時,她所做得那些都是多麽令人懊悔和痛恨。
難怪為什麽第一次見到慕野鶴時,心中會出現奇異的感覺,這感覺太強烈,讓她不得不去深入探究。
原來,她想要攻略的對象就是他。
江徽的目的就是要弄清楚,為什麽要針對白庭?
她想知道,他們倆之間到底有什麽仇恨值得未來慕野鶴那樣去對白庭。
但讓江徽驚訝的是,過去的慕野鶴過得並不如意。
驀然間,她想起他與自己第一次碰麵,他拽住自己的那隻手,布滿了鞭痕,時間很長久了,痕跡也變淡了一些,但還是可以看見。
江徽恍然大悟,內心卻不知道為什麽被什麽東西刺痛了一下。
她按住心口,生生把這種怪異的感覺壓下去。
所有的事情聯係到這些,就都真相大白了。
這件事,本來是可以早點完成的,可是她卻硬生生耽誤了一年。
造成今天的局麵,她現在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雲雲。”
聽到開門的聲音,江徽從思緒中抽離,望向了門口。
莊重石已經買完東西回來了,他拎著食盒,走到她床前,放下了板子,一邊對她講。
“醫生說你現在隻能吃些清淡的,所以爸爸給你買了皮蛋瘦肉粥。”
聽到這番話,江徽內心觸動了一下,說不感動是假的吧。
她這些年缺少的父愛,好像這一年就賺回來了。
莊閑雲,你好幸福啊。
“謝謝爸爸。”
她依然像從前一樣,用同樣的口吻與他對話。
如今,她已然沒有了任何辦法,隻能借用莊閑雲的身份出現在大家麵前。
江徽喝了一口粥,不是她喜歡的味道。
她好像都快忘了,自己之前喜歡什麽了。
“這是什麽?”
江徽瞥見床頭邊已經冷掉了的雞湯,隨口一問。
“這是你柳阿姨送過來的雞湯。”
柳阿姨?
哦,是那對母女啊。
江徽不太在意的問了一句。
“給我的?”
莊重石頓了頓,有點不好意思的開口:“...是給爸爸的。”
這對母女巴結莊重石倒是很上心啊。
“對了雲雲,這些天爸爸總看到一個男孩子在病房門口徘徊,爸爸瞧著有點眼熟,那是不是你同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