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著快要到家門口了,江徽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把自己放下來,白庭半蹲下身,她穩當地踩在地麵上。
她總覺得他一個大男孩這樣背著自己會很奇怪,況且莊重石將她保護得很好,看到異性背著她,行為舉止有點親密,難免會多想什麽。
“就送我到這裏吧,今天真的很謝謝你。”
江徽頷首,禮貌性道謝。
“沒事,而且我們以後就是同學了,互幫互助嘛。”
他們倆相視一笑,剛要揮手道別,身後就響起中年男人渾重的聲音,聽得江徽身軀一震,心道不好。
一片夜色中,莊重石從亮堂處大步走了過來,把女兒拉到身後去,警惕性的盯著白庭瞧,光線有些暗沉,但他還是將白庭渾身上下打量一遍,沉聲問道。
“你是...雲雲的同學?”
白庭看了一眼江徽,隨即又望著麵前高大嚴肅的男人,一並彎腰問好。
“叔叔好,我叫白庭。”
莊重石剛想對著他斥責什麽,可一聽到這個名字時,他整個人都頓住了,臉色微變,思忖了片刻,似乎想起了什麽。
“白庭?”
他默念了一聲,才想到女兒在學校暈倒的那次,她意識不清醒,口中反複念叨著的就是這個名字,後來清醒過來,就連看到他都驚恐不已。
再走近點,借著旁邊一盞微弱的路燈光,他才徹底看清楚這個男生的模樣,他恍然大悟,欣喜問道。
“你就是那次酒吧救下我女兒的小子!”
突如其來的一句,白庭不知所措,又看向了江徽,然後尷尬的笑了笑,應下了。
“走走走,雲雲,太不懂事了,怎麽不知道叫客人進家裏坐坐啊。”
說著,莊重石完全不顧江徽什麽表情,一把拉住白庭往家裏帶,他還不斷向她投來求救的眼神,她也發懵,沒能反應過來。
待到他們三個都進了門,柳眉掐著腰走上前,見還有一個陌生男孩,視線落在了江徽身上,立即會意,換上一副巴結嘴臉。
“都這麽晚了,謝謝這位同學送她回家。”
這話,誰聽了都要多想,不過莊重石比較糙,根本沒在意那麽多,讓柳眉去切點水果過來,江徽換上了鞋,剛想上樓,就被莊重石喊住了。
“雲雲,你楊姨去給做飯了,等會吃完飯喝完藥再上樓洗漱。”
因為上次在公告欄前暈倒住院,莊重石就對她格外嚴格,但不乏一個父親對子女的疼愛。
江徽是比較認同的,她得養好身體才能進行下一步計劃。
她很聽話地過去了,坐在莊重石身旁,他的注意力卻在白庭身上,像查戶口一樣,問他家裏幾口人,家住哪兒,成績怎麽樣之類的。
白庭出於禮貌倒是一一回答了,也趁他不注意時,向她投遞而來一個接著一個求救的眼神,江徽坐著沒動,裝作看不見,移開視線。
她拿了茶幾上一個蘋果,洗都懶得洗,直接咬下一口,很脆很清甜。
不過,下一秒就被莊重石訓斥了一聲,說她快要吃飯了先別吃蘋果,還有都不知道清洗一下,這下子換成白庭在一旁幸災樂禍。
今晚也不知道究竟是什麽原因,莊重石異常活躍,留下白庭吃飯,白庭想拒絕但根本拒絕不了,這頓飯吃得僵硬極了,江徽不是很在意,反正和家裏之前來了客人是一樣的。
她吃完飯,眼緊閉,捏著鼻子,把中藥一口悶,喝了個見底,柳茹歸下樓喝水,經過她身邊,陰陽怪氣了一句。
“你可真行,腳踏兩條船。”
自從江徽徹底覺醒,擺清了自己的定位之後,絲毫不給柳茹歸好臉色看,就連起碼的表明平和都維持不住了,她媽走得路線卻是和她截然相反。
要知道,柳眉是想維護好形象的,以便博得莊重石好感。
江徽咽下最後一口湯藥,苦澀味在口腔中彌漫開來,她強行按壓,湊到柳茹歸耳邊,低聲悄語。
“我知道你在想什麽,柳茹歸。”
江徽是第一次喊出她的名字,令她心頭顫了顫,不由得心悸。
“你嫉妒得發狂。”
她一字一句,說得斬釘截鐵。
江徽別有深意地看了柳茹歸一眼,這一眼穿中她的皮肉,看透了她內心真正的想法。
也是這一眼,讓柳茹歸敏銳的察覺到不對勁。
眼前這個女孩一點也不像是以前那個膽怯軟弱的莊閑雲。
從前的那個莊閑雲連頭都不敢抬一下,怎麽可能會如此直白的盯著她看,而且毫不避諱。
就算她真的把腦子給燒壞了,也不至於徹底脫胎換骨,像是變了一個人。
待她轉身走遠,柳茹歸漸漸收攏視線,瞥向桌上一罐紋絲未動的冰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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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晨三點半。
天色未亮,外頭街道還在沉睡,一輪彎月還懸掛在天邊,月光透過窗簾縫隙鋪灑下來,落在幹淨光滑的地板上。
女孩躺在**,似乎被什麽夢魘給困住了,遲遲出不來,她扯緊了被褥,層層薄汗不斷往外冒。
夢裏,她什麽都看不清,什麽都聽不見。
冷。
冷得通透。
當她走進衛生間,頭頂一桶摻和了冰塊的水澆了下來,身上的衣服都濕透了,頭發黏稠的粘在臉上,又冷又疼。
不多時,那些專門設置這場惡作劇的人突然出現,圍成一團放聲狂笑,她抬起頭,一個個看過去,視線落在一張張醜惡的嘴臉上。
她很用力的去記住他們的臉,似乎要將她們的模樣統統刻進記憶中。
後來,她在人群裏捕捉到了一個人影。
她藏在那些人中間,漠然的看著眼前所發生的這一切。
莊閑雲拚命想要去看清她到底是誰,卻被人踹了一腳,她被迫跪在地上,再也抬不起頭。
她放棄了抵抗,被淚水淹沒。
在這場噩夢裏,她再次成為了莊閑雲,重複她之前所承受過的暴力,疼痛感那樣真實,好似真的發生過在她身上一樣。
她拚命掙紮,告訴自己,這一切都是假的。
她根本不是莊閑雲,她是江徽。
江徽清楚的察覺到,本體意識和記憶太強大,她要是本身不夠堅定強悍,屬於自己的記憶會被莊閑雲的記憶徹底吞沒。
二者融為一體。
莊閑雲會取代她。
江徽這個身份從此以後與自己無關。
江徽會在真正意義上代替死去的莊閑雲活下去,徹徹底底活成她生前的樣子。
她靜下心,努力壓製。
良久,滿世界的喧囂一瞬間消散,周遭的一切都變得安靜下來,黑色扭曲成漩渦,消失不見。
不遠處,正站立著一個男人,江徽看不清他的臉龐,但男人清冷而又矜貴,身軀高大挺拔,他緩緩走下階梯,向她邁步而來,他在對她溫柔地笑,語氣近乎癡纏繾綣。
“徽徽...”
這個人像是等了她很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