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清瘦雋秀的身影緩緩向她們走來,江徽鼻子酸澀,眼眶蓄滿了淚,在它快要流下前,她硬生生給吞咽了回去,眼角悄然掉了一顆淚珠。

她別過身,偷偷抹掉。

江徽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突然就很想哭。

這種衝動險些讓她失控。

“奶奶。”

慕野鶴匆忙看了她一眼,旋即提了提褲腿,蹲下去攙扶著老人,他一出現,老人就安定了。

他幫她仔細拍幹淨衣服上沾到的灰塵,接過她手裏碩大的化肥袋子,慕野鶴牽著老人預備回去,但他沒動,視線緩緩地挪到了江徽的身上,頓了頓,還是出口問道。

“不用上課嗎?”

良久,江徽才回神反應:“已...已經放學了。”

慕野鶴斂眸,點了點頭,沒再多言,撂下一句。

“嗯,早點回家吧。”

他抬腳,從她身邊擦肩而過,明明不該的,但她此時不再做點什麽,總覺得哪裏都不對勁,渾身都不對勁,蠢蠢欲動的心思迅速發酵,纏住她的雙腿,令她動彈不得。

“慕...慕野鶴。”

不等她做出抉擇,身體卻比腦子最先做出反應。

她磕磕絆絆的,這三個字對她來說不是什麽易事,心裏那道白庭的坎有些邁不過去。

果然,慕野鶴站住了腳,沒再往前走了,他背對著她,根本看不到他的表情,她猶豫了幾秒,不知道該說什麽,最終迫於無奈,怯生生地問道。

“你...不回學校了嗎?快高三了。”

他已經半個學期都沒來學校參加考試了,真的沒問題嗎?

這幾個月以來,每次經過他的班級時,江徽都不自主去尋找他的身影,可惜,他的桌子還是一片空白,後來沒多久,他空置下來的課桌被別人占用了,上麵堆滿了其他同學不用的書本之類的東西。

江徽才意識到,慕野鶴已經很久沒回來了。

等待他回答的那幾秒,江徽感覺備受煎熬,她總覺得自己是不是做錯了什麽。

“看情況。”

他說完,似乎一刻不想再停留,帶著慕奶奶走遠了。

江徽攥緊拳頭,剛想退身,準備離開這裏,但無論如何都遏製不了自己的心思,她深吸一口氣,打破了給自己立下的原則和規矩。

就這一次。

她就不會再插手有關於他的任何事情了。

想著,江徽抓著書包肩帶,一路上跟了過去。

雖然已經不是第一次來到這裏了,但今時不同往日,她現在是以江徽的身份來看待慕野鶴。

明明心理年齡要比他大上十幾歲,但她每次麵對他時,都有種說不上來的緊張和壓迫感。

不論她是莊閑雲還是江徽。

隻有在他這兒,她依舊沒什麽變化。

江徽扒拉開門縫,探頭探腦的。

誰知道,下一秒門被打開,她一個重心不穩,直接往前摔,一條強勁的手臂橫了過來,她順勢倒在了他臂彎中。

江徽低頭,看到他手臂刹那間,耳邊再次響起了什麽話,怕弄疼他,她立刻退了幾步,有點慌慌張張的。

這一行為,落在慕野鶴的眼裏,卻成為了另外一種完全背道的意思。

他落寞地站立著,一點點的收回了手臂,眼底劃過一絲低落的情緒,轉眼間又恢複成了平靜無波的神色。

慕野鶴雙手插兜,淡聲問道。

“鬼鬼祟祟做什麽?”

“我...我...”

江徽眼神躲閃,一時半會也給不出一個緣由,她真的是鬼迷心竅了才會跟他過來。

他抬起眼睛直視她。

江徽在下一秒,慌亂地喃喃道:“...你還欠我一個願望。”

話剛說完,慕野鶴眼神淡淡地掃過她,然後什麽也沒說,轉身進了屋內,和他也有很長時間的相處,多多少少算是了解慕野鶴的。

知道他默許了,趕緊巴巴地進屋了,生怕一個不注意他拎著掃帚來趕走自己。

“你想要什麽?”

他詢問道。

慕野鶴還記得的,之前答應過她隻要考進班級前十五名,他就答應她一個條件。

他回想了一下,暗自苦笑,他什麽都沒有,似乎也給不了她什麽。

“什麽都可以嗎?”

她眼睛倏然亮起。

慕野鶴輕點頭:“嗯。”

“如果可以的話,慕野鶴。”

她淡淡地垂下眼,語氣帶有幾分祈求和小心,一字一句問道。

“你以後能放過白庭嗎?”

不求別的,她希望在未來,真的可以避免他們倆的衝突。

而這個條件就相當於是白庭的免死金牌。

至少,慕野鶴不會是一個言而無信的人。

“放過他?”

慕野鶴一臉疑惑,不太能明白她的話。

隨即,他發出一陣自嘲的笑聲,字字誅心。

“你憑什麽覺得我有這個能力?”

他連親人都保護不了,怎麽去對付別人。

不管是徐圖之還是張俊明,又或者是別的什麽人,他們騎到他頭上來,他就連反擊的機會都沒有。

慕野鶴就是怕惹上不該惹的禍端。

‘放過’這兩個字他壓根擔不起。

再去回想這句話的含義,慕野鶴心口驟然一痛,有些麻痹。

原來,她今天上門過來找他,就隻是為了這件事?

那看來,她是真的挺在乎那個姓白的男生。

她身邊總是有那麽多人,那個人不論是孟閔均還是白庭,能力、背景、家世、每一樣單獨拎出來起碼都比他強得多。

他應該明白,他不該去妄想什麽的。

她來自天堂,而他來自地獄。

他們倆就是兩個世界的人,不應該有一絲一毫的牽扯。

是他太過於貪心了。

見他一直沒有什麽反應,江徽有點著急了,她想著是不是太過了,於是又嚐試著退一步。

“要是,如果以後他有什麽事情真的觸犯到你的底線了,至少別對他下太狠的手,我....”

“莊閑雲。”

驟然間,他很沒有耐心地打斷了她的話,滿是黯然神色,說話間充滿了自嘲和諷笑。

“你是不是太看得起我了?”

他盯著她看,那種淒涼的眼神,在他身上體現出來的是無底的,永遠都看不清。

江徽感覺到呼吸停滯了一瞬。

“別把那幾個詞用在我身上,太沉重了。”

他根本承受不起。

這些話,好像透支了他全部的力氣,他疲憊地垂下眼瞼,層層陰鬱感和化不開的悲傷籠罩著他全身。

他這般模樣,江徽心頭忽地絞痛,她自己或許都沒有意識到,她為自己設立的防線似乎開始一點點的坍塌奔潰。

“慕野鶴。”

她語氣堅定而又柔和,像冬日裏的一束暖陽,照在他身上暖烘烘的。

“相信我,你以後會成為一個很厲害很厲害很厲害的人,強大到再也沒有人敢欺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