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晴曼能感覺得到,溫景焰的內心世界崩塌了。

他並非真的冷血動物,毫無感情。

如果他是冷血動物,他就不會在意舒阿姨的感受,不會記得Annika這麽多年。

活了快三十年,在這個時候知道自己的信仰是錯的,他的人生本不應該是這樣的,再堅強的人也扛不住。

他的世界正在崩塌重組。

兩人回到溫家時已經很晚了。

兩個孩子不見了,不知道去了哪裏,舒媛媛很是擔心。

因為坐不住打算出去找找,剛走出去,就碰見了他們。

“焰兒——曼曼,你們兩個去哪兒了!怎麽淋成這樣了?”

舒媛媛走過去。

她先是看到兒子好像有些不對勁:“怎麽了焰兒?發生什麽事了?”

從未拒絕過她的溫景焰第一次,慢慢地拿開了母親的手。

這讓舒媛媛也愣了一下。

“我累了。”

說完,徑直走了進去。

想來溫之明是沒跟她說過,韓晴曼匆匆地跟她說了一句:“阿姨,他知道了。”

“什麽?”

“他都知道了。”

舒媛媛怔住,呆呆地站在那裏。

她想過很多次焰兒如果知道真相會是什麽反應,她模擬過各種場景,這是其中之一。

很冷淡,說不上是恨還是厭惡。

“曼曼……”

“阿姨,您放心,我去看看他。”

舒媛媛隻能點點頭。

一直到半夜溫景焰都沒出來,韓晴曼陪著他,連同她也沒吃晚飯。

舒媛媛親自下廚,去做了兩碗麵。

韓晴曼開了門,接過來,俏皮地笑了一下:“謝謝媛姐,媛姐辛苦啦。”

舒媛媛越過她往後看,輕聲問:“怎麽樣了?說什麽了嗎?”

“沒有,”韓晴曼說,“給他點時間吧。”

並不是真的什麽都沒說,但關於他身世這件事,確實隻字未提。

他隻是把她抱在懷裏,橫側著坐在腿上,有時親她的臉和嘴,有時親吻她的手指,有時俯在她肩頸上,像變了一個人似的,又賴又膩。

聽到敲門聲,他才恢複了往日冷漠的樣子。

韓晴曼也看出差別了。

溫景焰對舒阿姨,跟之前不一樣了。

以往他是絕對不會用這副冷漠的樣子對著自己的母親的,可現在,就好像生了隔閡一般,兩人之間隔著一道溝。

韓晴曼把其中一碗放在茶幾上,說:“我愛吃辣,我去加工一下。”

她想給他們母子一個談話的空間。

然而她還沒來得及離開就被溫景焰拉住手腕,一把拉了回來。

眼看手上的湯麵要灑了,溫景焰一手端碗一手把她的手拉走。

湯盛得有些多,因為慣性還是灑了出來,隻不過是灑在溫景焰的手上。

“焰兒——”

“你幹嘛呢?”韓晴曼盯了他一眼。

要不是他突然拉她,湯是不會灑出來的。

溫景焰把碗擺在茶幾上,抽了幾張紙巾隨意地給自己擦了擦。

“我去拿醫藥箱——”

“坐著,哪都不要去。”

韓晴曼被他強勢地錮在懷裏。

廚房離臥室有點遠,再加上分了碗,端到這裏已經低於沸點了。

因此韓晴曼看了看他的手背,隻是有些發紅,沒什麽大礙,也就不說什麽。

雖然態度有些冷淡,但對舒媛媛的稱呼沒有變:“媽,你想說什麽就說吧,曼曼不是外人,不需要避嫌。”

舒媛媛能看出來,兩人出去之後一定是發生了什麽。

雖然之前兒子對曼曼也是很在乎,卻沒有現在這樣外露不加遮掩的表現,更沒有這麽依賴。

“曼曼當然不需要,”舒媛媛說,“焰兒,你是在怪媽媽沒告訴你嗎?生媽媽氣了?”

“沒有。”

他否認了,可聽在兩個女人耳朵裏,那就是一個在鬧別扭的小孩。

“我理解您的處境,”溫景焰說,“您是顧家的兒媳,是那位英雄的妻子,父親利用我把您留下,您是不甘願的。”

舒媛媛心裏一震,鼻子立馬就酸了。

“他不是你父親……”舒媛媛紅著眼,“你口中的英雄才是你爸爸啊。焰兒……”

溫景焰低笑:“您錯了母親,我父親是溫之明。那是弟弟的英雄父親,不是我的,我沒有那麽好的命。”

舒媛媛的心裏跟被針紮了一般疼痛。

她就知道……焰兒不如不知道的好。

不知道,他不用這麽痛苦。

韓晴曼轉頭看了他一眼,對上他的視線。

原本對舒媛媛冷漠到沒有表情的他,卻看著韓晴曼微笑了起來,並湊到她麵前,含了含她的唇瓣,毫不避嫌。

韓晴曼心裏輕歎,手環過他的脖子,然後抬起來摸了摸他的腦袋。

他想了半天,掙紮了半天,就是做了這麽一個一條路走到黑的決定。

她總算明白溫之明為什麽一點都不怕了。

他養大的孩子,他比任何人都要了解他的內心所想。

他早就知道,即便溫景焰知道那一切,他也不會離開溫家。

因為顧家已經沒有他的容身之處。

“母親,”溫景焰說,“您顧慮得對,罪孽深重的我就該繼續留在這裏,沒人能救贖得了我。這個秘密就永遠地封存了吧,顧天翔早在二十幾年前就已經死了,我是溫景焰對誰都好。”

頓了幾秒,他笑了起來:“我隻能是溫景焰,殺人如麻冷血無情的溫家少主。”

韓晴曼看著他的側臉,讀懂了他的心思。

他放棄了他自己。

韓晴曼吻過他的耳朵,說:“沒關係,就算你放棄了你自己,Annika也永遠不會放棄小啞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