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君遷上了年紀之後腿腳不便，這次為了來看兒子也是費了老大勁。這些年他在家裏很少出門，偶爾得到子晉的消息，才會出一趟門，隻可惜前幾次都是假的。

那時候他也想過，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隻要他的孩子還在世界上的某一個角落活著，總會有見麵的一天。

隻可惜，見麵的這一天，竟然是天人永隔。

這些年他的身體早已是強弩之末，宋子晉是他留在這個世上的最後一點念想。他和妻子是少年夫妻，這麽多年隻有子晉一個孩子。妻子是生子晉是難產離世的，那個時候難產就像是絕症，縱然他醫術高超，卻無能為力。

聽說國外有些西醫可以做剖宮產手術，這種手術在華國還未普及，他一個中醫更是對此一竅不通。

後來他讓子晉去大學，是希望他能像西醫學習。雖然人家是外來戶，當時的人還不能理解開膛破腹這種治療方法，但是他作為一名醫生，知道這種治療方式的優點。也希望像妻子那樣的悲劇，不要再發生。

他從不後悔讓子晉進入大學學習，隻是遺憾，子晉的性子太像他，與世無爭，也不知道應該怎樣保護自己。

這件事說來也有他的責任，當初他一心鑽研醫術，對於外界的紛爭一無所知。當初前任中醫協會會長年事已高，卸任之前曾經找過他。可那時候的宋君遷一心都在當時的研究上，無心去做爭權奪勢的人。

後來是他推薦孔良春去做中醫協會會長，自己退居人後，專心做科研。

如果他有權勢，也不會讓褚家瞧不起自己的兒子，更不會害得他流離失所，為了保住自己的孩子十幾年不敢歸家。

怪他這個父親無能啊！

“孩子，我對不起你。”宋君遷老淚縱橫，他的孩子秉性純良，是做醫生的好材料，可惜他沒有機會讓世人看到他的才能。

最意外的人，是褚禪。

宋君遷這個名字在中醫行業並不是一個陌生的名字，即使他退居幕後，不再出診，這些年還是流傳著不少他的傳說。

如今華國國醫之首孔良春，當初也是對他佩服得五體投地。若不是宋君遷無心權勢，中醫協會會長的位置根本輪不到孔良春。

隻是，這個人，真的是子晉的父親嗎？

她認識子晉的時候，子晉一身普普通通的衣服，雖然幹淨，但並不好看。那時候大家都以為他是鄉下考上來的大學生，後來是他的才華讓褚禪動心。

她從未問過子晉的家世，擔心自己的問題會讓他難堪。卻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

宋家在京市雖然無權無勢，家境不算富裕，可是在京市，也是沒人敢惹的存在。就憑宋老那一手醫術，不說活死人肉白骨，但凡有一口氣，宋老就不會讓他去閻王那裏報道。

這可不是什麽傳說，都是真實發生過的事兒。

是以，雖然宋家在京市沒什麽名氣，但是在名流的圈子裏，卻流傳著他們的傳說。

宋君遷的出現，讓褚禪和宋子晉的躲藏變成了一場笑話。如果褚家知道宋子晉是這個宋家的人，又怎麽敢對他出手呢？那些人怕是恨不得立刻把她送到宋家，逼著她去成為宋家大的媳婦兒，這樣才能讓褚家沾光，踩著宋家的名氣往上爬。

隻是現在明白這一切，已經太晚了。子晉已經躺在地下，再也不能睜開眼看她，也不能溫柔地叫她“青青”，不能和她一起看到女兒長大的那一天。

突如其來的真相讓褚禪難以接受，當初但凡她問一句，知道子晉的家境，都不會讓事情走到這一步。

可惜世上沒有後悔藥，子晉確實已經離開她了。

“宋老，我……”子晉走了，她是子晉的妻子，是宋君遷的兒媳婦兒，自然要替子晉承擔起贍養老人的責任。隻是子晉是因為她的父親離世的，就怕這位老人不願意接受她。

“孩子，這件事不怨你。”宋君遷的性子本就淡泊，這一生全部的熱忱都給了中醫，唯一的那一點點，給了他的妻兒。

子晉學醫時也是他手把手教的，這十幾年他一直沒有放棄尋找子晉。縱然相見時隻有一塊墓碑，可這件事怎麽也怪不到褚禪頭上。

他不是不明事理的人，這個人是子晉自己選的，所有的後果他已經用生命承擔了，活著的才是最痛苦的人。

“子晉如今雖然不在了，你要是願意，就進我們宋家的門，我把你當親閨女。你要是不願意，隨時改嫁，我給你準備嫁妝。”宋君遷是看著宋子晉長大的，自己的孩子自己心裏有數，他相信自己兒子的眼光。不管褚家人什麽樣，他現在褚禪的秉性不會壞。

都怪他沒有早一點找到子晉，也許再早幾年，那時候子晉還在，孩子們也不用經受這些苦難。

在褚家沒有感受到的親情，在這個第一次見麵的老人身上感受到了。就像是第一次見到子晉時感受到的溫暖和陽光，他身上的樂觀讓她深受觸動。

大概也隻有這樣的家人，才會教育出子晉那樣的性格。

“爸，我跟您回家，就守著您和子晉，哪兒也不去。”她已經錯過太多原本應該和子晉相守的時光，以後的日子裏，她有父親，有女兒，有曾經的那些回憶就足夠了。

“好孩子，好孩子啊！”宋君遷是見過舊時代的婦女的，他學習中醫，深受傳統文化影響，知道舊時的女子在丈夫死後改嫁是不光彩的事兒。

隻是他知道西醫的厲害之處，也接受過新思想，自己的性子也不是老頑固。兒子死了，留下的人不能永遠活在悲痛裏。就算兒媳婦兒真的要改嫁，他能做的，隻有祝福了。

宋眠很開心自己的爺爺是這樣豁達的老頭，如果他像褚家那個一樣，又或者不願意接受母親，把所有的過錯按在母親頭上，那她接不接受這個爺爺還得兩說。

好在，這老頭兒還挺不錯的。

“眠眠啊，你也受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