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豔說著就要下跪,四個多月的肚子,宋眠哪能真的讓她跪下。

“我很願意幫助你們,但是這件事我的能力達不到。”宋眠想不到怎麽會有這樣愚昧的家長,為人父母就算不用考試,也不能無知到這個地步。

“胎兒在授精完成的時候性別就已經是確定的,如果你們真的對孩子的性別有意見,可以等她成年之後和她商量,看她是否願意接受手術改變性別。”

宋眠還是第一次見到這種家長,22世紀社會包容度很高,偶爾會有控製欲強的家長想要操控孩子的人生。幫他們選擇學校選擇職業,可是沒有人會在孩子還是胚胎時替TA選擇性別。

“你!”男人很生氣,那能一樣嗎?他要的是生出來就是帶把的,以後還要給他們家傳宗接代,長大做手術有什麽用,能給家裏留後嗎?

“辦法我已經說了,你們請回吧。”宋眠心力交瘁,她以前大概是生活得太簡單,一到這裏所有的患者都是專業以外的hard模式。專業問題她可以解決,可是她遇上的這都是什麽事兒啊。

不願意繳費的產婦家屬,被迫轉到呼吸科的軍人遺孀,學校裏公然辱罵她的同班同學,以及這個要改變性別的無知家長。

比起這些,在一線那種惡劣的環境下做手術都算是簡單的。

宋眠終於體會到費老那句話的意思,看不了不要硬著頭皮接下。費老這是怕自己礙於陳國源的麵子不得不接診,可又怕自己兩邊為難吧。

想到費老對自己的照顧,宋眠心中頗為感動。他們不過是寥寥幾麵,對方願意提點她,也是她幸運。

宋眠不由得考慮費老的意見,她對於這個時代的醫藥知識了解欠缺,真要拜師的話也能更快掌握這些知識,盡快上手,以後才能幫助更多人。

費老的基本功,總要比學校那些老師紮實,也能因材施教,針對她個人,比跟著大一那些學生上課的效果好的不止一點半點。

她的時間很緊,距離畢業隻有半年。要在這半年補習一些基礎知識,跟著費老無疑是最好的方法。費老從醫幾十載,可以說是站在這個時代的頂端。

隻是,她又能回報費老什麽呢?

宋眠陷入沉思,她一直站在22世紀的角度來看待1998年的患者,就好像一個博士畢業生無法理解小學生的思維。

“宋眠?”門外傳來了沈醉的聲音,把宋眠從沉思中拽了出來。

“海鮮粥。”依舊是醉韻樓送過來的食材,隻是這次讓廚師直接料理好才送過來。鮮香溫熱的海鮮粥,上邊撒著切碎的小蔥花,撲鼻的香氣勾起了宋眠肚子裏的饞蟲。

宋眠的情緒很不好,像是麵對患者無力回天。她遵從本心拒絕劉豔,覺得自己做了正確的選擇。可是這件事會對劉豔造成什麽後果,會更好還是更壞?

也許劉豔真的會找到什麽“偏方”,替肚子裏的孩子決定性別。又或者他們從哪裏搞到一張證明,把好好的孩子變成不得不流產的死胎,更甚至生出來女孩莫名其妙地死掉,為後來的男孩騰位置。

這不是時代的錯,是人心的惡。

“不好吃嗎?”沈醉煮好粥直接送了過來,還沒來得及嚐。看宋眠一副沒胃口的樣子,以為是自己做飯水平下降。

“啊?”宋眠一直在思考自己的問題,忽視了坐在對麵的沈醉。“如果,孔娜肚子裏是女孩,你們還會這麽重視嗎?”

她不知道這種問題應該問誰,陳國源嗎?他是劉豔的親戚,劉豔找她應該也是不想讓陳國源知道的。費老倒是知道這件事,可他最後說的那句話,已經算是提點。

“那是大勇的孩子,不管男女總歸是讓家人有個念想。”沈醉不知道下午這段時間發生了什麽,隻能按照自己的想法如實地告訴她。“國家都提倡生男生女都一樣,你這是什麽年代的想法,會以為我們歧視女孩兒?”

他當然不會有這種想法,宋眠也不會有。那就是下午等在門口的夫妻讓宋眠產生了這樣的想法。

“我沒有以為你們歧視女孩,我隻是……”隻是難以接受會有這樣不愛惜孩子的家長,會有這樣不負責任的父母,會有這樣連孩子性別都要做主的無知男女。

“宋眠,不要去承擔別人的錯誤。”沈醉語重心長,像是在教育不懂事的妹妹。

她太過於純粹,這個社會又不全是好人,總要學會保護自己。

偶遇失血孕婦,救助劉紅霞,結果墊付手術費還要被對方家屬汙蔑;幫孔娜調理,莫名背上被包養的臭名;為同學止疼,又被對方反咬一口。

沈醉不是什麽好人,更沒有醫生的胸襟。以德報德,以怨報怨才是他的風格。可宋眠不一樣,沈醉自問不會有宋眠的氣度,宋眠幹淨的讓他羞愧又心疼。

周一早上是有課的,宋眠剛到教室就發現大家都在盯著她看。這種眼神她很熟悉,隻是今天帶著更多的探究。

萬芳不在,和她要好的女生不在,李欣柔,也不在。

時竹月進教室直接坐在宋眠旁邊,她不怕別人打量。

“萬芳昨天夜裏被救護車拉走了。”時竹月剛一坐下,就告訴宋眠這個消息。班裏的同學瞬間安靜了,一個個豎著耳朵等著聽宋眠的反應。

宋眠很平淡,昨天之前,她會責怪自己沒有對患者盡心盡責。可是她想起沈醉的話:不要承擔別人的錯誤。

她隻是一個醫生,不是救世主。能做的她都做了,患者不聽,她也不能強迫對方去遵從她的診斷。

“你能告訴我,你是怎麽判斷她是闌尾炎的嗎?”時竹月最感興趣的是這一點。她學中醫純粹是出於興趣,不同於馮雲嵐家學淵源,也不是李欣柔那種為了考試死記硬背。

在學校這幾年,學的越多,對於中醫失望越大。她不知道是自己水平不行,還是中醫本身不行。在她看來,自己所學到的中醫知識,隻夠在路邊和騙人的算命瞎子做鄰居。

宋眠讓她看見了中醫的另一種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