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因為少年的事情,宋眠耽誤了太多的時間,最後隻在縣裏買了一些村子裏買不到的東西。
到老爺爺說的地方,宋眠隔著老遠就看到了載自己來的板車。上邊空空如也,老爺爺一個人坐在旁邊的墩子上。
“老爺爺!”宋眠跑了幾步過去,對於陌生人釋放的善意,宋眠開始習慣去接受。
以前的日子很單調,除了任務就是自己一個人待在實驗室,重複千百次同樣的步驟,記錄所有數據的變化。
到了這個世界之後,因為溝通工具不發達,人與人之間倒是更親近一些。
她以前很怕麻煩到別人,擔心自己會給對方帶來困擾,擔心自己還不起這個人情。
最開始沈醉幫她拿回資格證的時候也是,要確定自己可以幫孔娜治病,才可以安心地接受對方的善意。
每一次,都是確定自己對於別人來說,是被需要的,才可以嚐試著去接受別人的幫助。
後來呢,是從什麽時候變得不一樣?
沈醉幫她找房子的時候?還是給她做飯的時候?好像可以不計得失,不管自己能不能回饋對方同等的幫助,沉溺在他的溫情裏。
老爺爺的菜明顯早就賣完了,隻是擔心她一個小姑娘不好自己走回村裏,在這裏等著她。
“走咯!”老爺爺像是等待放學的孫女兒,看到人之後也用不著招呼,兩個人一左一右地坐在板車前邊,就這樣背對著夕陽,沿著鄉間小路回家。
再次見到少年宋眠早有準備,隻是她沒想到自己還會見到熟人。
“姐姐,我叫常星辰,這是我哥哥常星宇。”少年指了指一邊的男人,親切地介紹。
宋眠看著常星宇,回想起翁名姝的故事。
所以,這個男人是因為弟弟的病情,想要帶他去定製助聽器,才成了翁名姝的情人?
動輒上萬的助聽器,也許這樣是最快的賺錢方式了。可是,如果她治好了常星辰,以後不需要常星宇賺錢買助聽器,他是不是會離開翁名姝?
宋眠突然不知道該怎麽做,她很確定,翁名姝是喜歡這個男人的,不然誰的孩子不一樣,非要自己治好這個男人,還得藏著掖著怕傷害對方的自尊心,就這樣也想擁有和他的孩子。
翁名姝在常星宇麵前是自卑的,她在常星宇最缺錢的時候出現,給了他錢。她一直明白常星宇是因為錢和她在一起,自己年紀上又比對方大了太多。
常星宇還有未來美好的年華,翁名姝卻是江河日下。等到常星宇三十四十一枝花的時候,她已經是四五十歲的老太太了,有什麽資格霸占著他不放呢。
“你能治好我弟弟?”常星宇這次回來完全是因為弟弟的病情,他之前在大醫院問過,所有的答案都是助聽器。
常星宇在那一刻很絕望,幾萬塊錢對於當時掏空口袋隻有幾十塊的他來說,根本沒有可比性。
那個時候心裏是絕望的,也恨那個生下他們卻不管的男人,為什麽對年幼的弟弟下那樣的狠手,又為什麽,放任他一個人在寒冬臘月的水塘裏泡了那麽久。
但他還是要試一試。
弟弟是他唯一的親人,他還要看著弟弟以後和喜歡的人在一起,娶妻生子。不能因為身體上的一點點殘缺,失去本該燦爛的人生。
“可以,不過療程可能會比較長。”宋眠對於常星辰的情況心裏有數,那天回來之後,她又反複研究了許久。“我需要檢查一下具體情況,根據耳膜的情況做恢複治療方案。”
常星辰眼睛裏露出小星星,一臉激動的神色。
最開始他跟哥哥說這件事的時候,哥哥雖然願意帶他一起來試試,但是沒有這麽支持。
前幾年看過不少醫生,也有說可以治的,但是最後一點用都沒有。
常星宇怕弟弟遇到騙子,江湖郎中什麽大話都敢說。可多少抱著一點兒希望,哪怕是萬分之一也好,隻要能讓弟弟恢複聽力,他都願意去嚐試。
看到宋眠的時候,他已經確定弟弟的耳朵是真的可以治好的。
“你讓宋醫生檢查一下,接下來的治療要聽醫生的話。”常星宇拍拍弟弟的頭,眼裏帶著幾分欣慰。
“哥,你呢?”常星辰看著哥哥,這個從小保護自己的哥哥,過早的長成大人模樣,如今依舊在他背後,為他撐起整個世界。
他也想像哥哥保護他一樣,保護哥哥。
“我去外邊抽根煙。”常星宇拿出打火機,心裏有點煩躁。
他知道翁名姝的想法,某個突然驚醒的深夜,他聽到翁名姝想要孩子的夢話。
她是溫柔的,成熟的,體貼的。她的成熟韻味與睿智強大,讓常星宇深刻的認識到,自己配不上她。
除了這幅皮囊,他一無是處。
在醫院絕望的那一刻翁名姝如同救贖一般出現在他的麵前。之後的日子裏,他甚至分不清自己是真的愛上她,還是隻是愛上了那個給他希望的人。
他恨自己的一無是處,又沉溺在翁名姝給他的幻象之中。
知道翁名姝最開始的想法隻是想要一個孩子,那一刻他有些卑劣的慶幸。慶幸自己不能生育,才能在她的身邊待久一些。
也常常會在深夜看著她的睡顏,想這個女人什麽時候會拋棄他,擁有和另一個人的孩子。
那一刻,他嫉妒地發瘋。
翁名姝讓他檢查的時候他沒有拒絕,那些親手熬的深褐色湯藥也都一口飲盡。
他害怕翁名姝會有了孩子之後立刻離他遠去,又害怕她會拋棄自己懷上別人的孩子。
在兩難中奔走,在苦海中沉浮。
他在半年前嚐試做一些新興行業的投資,短時間還不能拿到利潤,但是以後發展好的話應該還養得起一個人。
他想問問翁名姝,有沒有那麽一刻,是真的喜歡他的。
可又怕得到否定的答案。
人生的前二十年太苦,他從未能從別人身上得到慰藉。翁名姝給他的一點點溫暖,他不敢親手去打破。
“哥,宋醫生說我的耳朵可以治好!”
總算,人生中出現了一點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