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德銀前半生的日子可以說是非常的順遂,雖然文化水平有限,但靠著老丈人,還是成為了隆泉鎮初中的數學老師。
但也正是因為什麽事都靠著老丈人,薑德銀在家裏的地位十分低,老丈人動不動就擺出一副教育人的姿態,老婆看他的眼神也帶著不屑。
他不能表現出一點不滿,因為他所擁有的工作,是老丈人施舍給他的!
他一個大男人,在那個家裏,就連一條狗的地位都比他高!
所以薑德銀將自己在家庭中的所有不滿都發泄到了學生的身上。
中年女人的兒子李誌就是其中的一個受害者。
李誌和薑德銀的第一次衝突,是因為薑德銀在講一道幾何題時,半天沒解出答案,李誌卻做了出來。
當著全班同學的麵,李誌的這種行為,相當於狠狠打了薑德銀一個響亮的耳光,而這件事,迅速在隆泉鎮中學傳開了。
薑德銀被校長叫去問話,走在路上指指點點,甚至原本很有可能會得到的優秀教師稱號,也因為這件事徹底沒了影。
老丈人和老婆都覺得丟人,幾人看他的眼神就好像是在看一坨垃圾。
他心中對李誌的恨可想而知。
從那之後,不管李誌做什麽他都能挑出毛病,他當著班裏所有同學的麵,明目張膽地痛斥怒罵李誌,一點一點摧毀李誌的自信心,讓原本一個開朗的男生,逐漸變得陰沉。
中年女人說起這些事的時候,語調很平順,因為在李誌去世後的那段時間,這些話她說過太多遍了。
但隨後,中年女人忽然又掩麵哭了起來:“小誌和我們求助過的,但我們沒文化,我們不懂,老師打罵有什麽?誰家孩子沒有被老師打罵過?”
“所以當小誌和我們說的時候,我們也隻能勸說他在聽話一些。甚至在小誌說起原因的時候,我們還說是因為他逞強。”
誰都認為是李誌逞強。
不然為什麽班裏比他學習好的同學沒有站出來解這道題,偏偏他要站出來?
中年女人嗚嗚哭著:“在他第三次說薑德銀在班裏罵他,說他是個蠢豬的時候,我還很不耐煩地說他,這件事就怪他自己逞強,不然薑老師不會這樣的。”
老師是多神聖的職業啊,薑德銀能有什麽換心思?
肯定都是為了孩子好!
中年女人聲音哽咽,緩了好一會兒後才接著往下道:“從那之後,小誌就沒有再和我們說過這件事了,所以我以為這件事已經過去了,但我哪裏知道,薑德銀變本加厲了。”
李誌在學校受了委屈,父母也不理解他,李誌變得有些渾渾噩噩的,成績自然一落千丈。
盡管這樣,薑德銀還是沒有放過他,不僅自己打擊他,還暗示班裏的同學一起排擠他,甚至還有同學誣陷李誌偷竊,讓李誌在升旗儀式結束後,當著全校師生的麵念悔過書。
長期的壓抑在這一刻爆發,李誌在升旗儀式結束後並沒有念悔過書,而是控訴薑德銀對他的不公,隨後當著全校師生的麵,從教學樓的最頂層一躍而下,當場死亡。
有學生死亡,這件事自然就鬧大了,但薑德銀的學生礙於他是班主任,根本不敢說薑德銀長期打罵李誌的事情,再加上薑德銀老丈人在背後施壓,這件事就這麽被壓了下來,而薑德銀最終因為身體不適,轉頭去了小學。
但看了日記後,寧佑玲才知道,薑德銀的無恥真是難以用言語形容。
原來,在李誌去世的前一段時間,薑德銀還經常在放學後讓李誌留在辦公司,讓他脫光了衣服,嘲笑他,大冬天的開著窗戶讓他光著身子站在窗戶邊,或者大晚上的將他一個人關在辦公室一個晚上……
薑德銀,對付李誌的那些方法層出不窮。
這樣的侮辱,就好像李誌是他餓的殺父仇人一般。
中年女人捧著日記本,看得幾乎要哭暈過去,卻又害怕眼淚將兒子的字跡給打濕,一個勁的擦著眼淚。
幾篇日記,中年女人幾乎花了一個小時的時間才全部看完。
她將日記被牢牢抱在懷中,嘶吼著道:“我的小誌!我就知道我的小誌死的冤枉。”
這麽多年了,隻有她一人堅信著這一點。
寧佑玲看得心情沉重,鼻尖微酸,喉嚨發緊,好一會兒才道:“所以,鄒阿姨,我們要還小誌一個公道!我們應該讓小鎮上的人都知道,小誌沒有做任何一件壞事,他是被冤枉的。”
李誌去世後,鄒阿姨經常去學校,去派出所鬧,但她越鬧,那些不明真相的人越是同情薑德銀,隻覺得這老師真是慘,被一個自殺的學生連累成這樣。
鄒阿姨的丈夫因為受不了別人的指指點點,也受不了老婆時不時的發瘋,沒多久就和她離婚了,不過兩年的時間,就再娶妻生子了。
鄒阿姨擦了擦眼淚,眼睛仍舊渾濁,但卻比之前要有精神得多:“誰都可以忘記小誌,但是我不可以!所以我想,我要活得久一點,小誌的這些東西才能保存得久一些。”
她的孩子,不能被世界遺忘了。
寧佑玲深吸一口氣,卻沒再勸說了,並且她心中下定了決心,不管鄒阿姨願不願意去控告薑德銀,這件事她都不會再勸說了。
鄒阿姨輕輕撫摸著日記本,一遍又一遍,眼神逐漸麻木,一言不發。
寧佑玲看了眼時間,這才輕聲道:“鄒阿姨,對不起,提起了這些傷心事。但我想,不管怎麽樣,您有知道李誌去世的真相。”
她站起身來:“我就先回去了。”
就算鄒阿姨不打算控告薑德銀,她也已經從派出所和唐老師那裏拿到了關於薑佩佩的那些原始檔案。
有了這些東西,薑佩佩就不可能再在一中待下去。
最重要的是,薑佩佩的外公,也會因為這件事而被牽連進來。
一個已經退休了好多年,又因為薑德銀和薑佩佩而犯下諸多錯誤,用光所有人情的老人,將晚節不保。
寧佑玲說完話後,又等了一會兒,但鄒阿姨依舊沒有說話,隻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她輕聲道:“鄒阿姨,那我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