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裕邁著沉穩的步子跟隨李公公往後宮的方向去了。

離盧清莞越近,項裕心中的焦灼就更加難耐。

葉風曾問他為何不立即進宮,反倒要回王府細細梳洗。項裕心中清楚地很,皇兄多猜忌,若是一拿到草藥便急不可耐地進宮,怕是會引他懷疑。

盧清莞進宮不久,卻因身後無強大背景一直受人欺淩。

直至最近月餘才受到皇兄的寵愛,項裕清楚後宮女人若想生存,得皇上盛寵是必要條件。他不想因他一時之過,讓皇兄與盧清莞心生嫌隙。

再失寵想要翻身比登天還要難,唯有表現地與平常無異才不會引皇兄懷疑。

他必須步步小心,哪怕一舉手一投足甚至臉上表情都不能有絲毫差錯。

即使心中早已被擔憂燃燒殆盡,可麵上仍要保持冷靜。

跟隨李公公進了行宮,他上前小聲稟報,“皇上,裕王求見。”

整夜守在榻旁的項琨低垂著頭,一手撐著額頭,聽聞項裕來了,緩緩抬起頭看了一眼躺在**麵色蒼白毫無變化的盧清莞,“允他進來。”

一簾之隔,項裕始終恪守本分地低垂著頭。

李公公出外室走近項裕,“王爺,請。”

宮女將簾子掀開,項裕垂首應著向裏踱步,麵上毫無波瀾一顆心卻怦怦直跳。

他欲抬首,哪怕一眼,隻一眼就好。瞧一瞧她現下如何,熱淚在眼眶中打轉更逼得他不敢抬首。古訓言,後宮除皇上外不允許男人隨意走動,嬪妃行宮更是如此。

好在項琨一心撲在還未轉醒的盧清莞身上,並未察覺身後人麵上神情的變幻。

項裕努力撫平情緒,這才開了口,“皇兄莫要著急,菀妃娘娘吉人自有天相。”

項琨睜著疲憊雙目,臉上毫無神采與平日手握江山的人判若兩人,“借皇弟吉言。”

之後便是長久的沉默,項裕卻是不敢抬頭看一眼,懷中紫珠草味入鼻。

原想著見到皇兄將所采草藥獻上,站在當下看到一旁隨時侍候的太醫時才恍然醒悟。

這裏可是皇宮,盧清莞可是當今聖上的女人。

太醫院齊聚皇朝頂尖醫術人士,這天下能有的奇珍異寶大約也保存在太醫院。他這區區幾根紫珠草又怎麽會瞧得上眼,怕是太醫院中這樣的草藥沒有一百也有上千。

想到這裏,他不禁為昨夜的舉動感到可笑。

“朕若是早知道有次一事,定然不會辦周歲宴。”他神情悲慟,滿眼化不開的柔情。

“皇兄不必自責,皆是因歹人作祟。”

“你不知,朕平生對女人看得極淡,莞兒剛入宮時朕瞧不上她,入宮那一日都未曾進她的菀院。現在想來真是愚蠢至極,若是再有機會,朕定然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

聞言項裕沉默,他曾無數次捫心自問。

若是再有機會兩人回到城外客棧那一夜,他會作何選擇?是會放棄這王爺身份和榮華富貴與盧清莞浪跡天涯,還是仍做當初之選。

這問題項裕一直得不到答案,畢竟時光不複返,他們二人怕是永遠都回不到當初,這問題也算不得問題。

發怔間,宮人高宣“皇後駕到~”

項裕向旁挪出一步,很快薄靈兒進了內室。

她向來自恃理智,即便後宮入了什麽樣的女人仍能穩坐泰山,全然憑借她對項琨的了解。他們之間的關係好比左掌與後掌,她熟撚項琨的一切。

可盧清莞的出現打破了這一切,她讓薄靈兒看到不一樣的項琨,看到隨時會衝破界限的項琨。

項琨守盧清莞一夜,她本不想對這件事多加妄言。卻在聽聞項琨因此未上早朝時徹底坐不住了,誠然她與項琨相識多年,這一次卻是無論如何都理解不了對方的行為。

這對皇權充滿野心的男人曾在年少時與多位皇子爭執不下,他出手狠辣。即便今時今日項裕能夠以王爺的身份立於宮中,被委以重任也不能斷言項琨對他十分信任。

就是因她太了解項琨,才越覺現下危機。

薄靈兒站定凝視頹廢的項琨,經這一夜他像是蒼老了許多。

“皇上,再這樣下去龍體要吃不消的。”薄靈兒開口。

可麵前背對著她的男人不為所動,雙目仍舊直勾勾地盯著躺在榻上的人。

盧清莞口唇泛白,項琨曾幾次親手喂水,她的口像是上了枷鎖般。

“皇上!”薄靈兒有些慍怒,在位者不上朝不思政事不為子民著想那邊是昏君。她絕不允許項琨成為眾人口中的昏君,“送皇上到禦龍苑休憩。”

皇後開口,可眾人卻是無一人敢上前。

“皇上對莞妹妹一片真情,臣妾可以理解。皇上想做不理朝政隻愛美人的君王,臣妾也管不了。可是皇上真想讓莞妹妹背上魅惑帝王的名聲嗎?”薄靈兒厲聲開口,隻是語畢心口竟像被鈍刀刺痛了一般。

一直毫無反應的項琨終於緩緩轉頭,他雙目熬得通紅。

薄靈兒有些不忍,語氣柔和許多,“莞妹妹替皇上擋那一刀也定然不想皇上這般作踐自己。若是她醒了看到皇上這般,豈不是要心疼?”

“好。”項琨遲疑半晌終於開了口,搖搖晃晃起身,李公公趕忙伸手去攙扶。

抬步欲走複又側目叮囑芸姨,“你好生照看著,若她醒了第一時間通知朕。”

芸姨垂首鞠禮應道,“老奴遵旨。”

經過項裕身旁,皇上稍作停留,“皇弟也回吧。”

“臣遵旨。”後隨著眾人向外走,直到這時項裕才有機會瞥上一眼。

床榻上的人瘦弱異常,即便蓋著薄被也顯得格外弱小。

喘息微弱,幾乎看不到起伏。唇瓣毫無血色,臉色慘白,沒有一點生機。

芸姨抬眸就看到一臉留戀之色的項裕,察覺到芸姨的目光,項裕很快收斂了神色跟隨眾人快速出了行宮。

眼眶微紅的芸姨不禁哀歎一聲,早知是一份孽緣又何苦沉溺其中。苦情是一世的煎熬。

回眸望著床榻上的人兒,芸姨垂淚,“傻孩子,何苦做到這份上。”

盧清莞想要攀附項琨的心,她又怎麽會看不出來。

全因當初她說得那些話,若知道今時今日盧清莞會做出這樣的事情,當日她是萬萬不該說出那樣激她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