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悔

裴歡甚至還沒來得及打到車,隋遠就突然給她打來電話。裴歡心裏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她以為是華紹亭的病有事,匆匆忙忙接起來,卻聽見隋遠用極低的聲音問她:“聽我說,你是不是跑去了什麽……惠什麽孤兒院?陳峰去找華先生匯報,他們查出你和蔣維成藏了一個孩子,後來的話我出去了沒聽見,不過他很生氣,要讓陳峰去找你。”

隋遠明顯在背著人的地方,說得快而急,也來不及細問她:“我不知道他們說的是什麽孩子,但是華先生又和當年一樣……你別急,先找地方避一避,有什麽話等你們倆都冷靜下來再說。”

和當年一樣……華紹亭絕對不能知道她有孩子,他不可能容忍。

裴歡驀然回身看向惠生,院子裏兩棟矮樓,隱隱傳出鋼琴的聲音,孩子們該開始上音樂課了。她轉身快步往回走,最後幾乎跑起來:“隋遠,謝謝。”

“我真不想看他脾氣上來,你們又後悔六年,尤其他最受不了你和蔣維成的事……千萬小心。”

裴歡迅速關閉手機,這一生都沒有這樣焦急。她跑得心都要跳出胸口,推開惠生的大門就衝了進去。

淩晨兩點,裴歡在床邊哄了很久,終於把笙笙哄睡了。小孩子第一次離開孤兒院,又興奮又激動,好不容易才睡著。

敬姐剛好從外邊趕回來,鎖上門說:“開車找了半個小時,高速上的服務區才有二十四小時店,買了水和吃的,還有電池,先湊合吧。這老房子好多年沒人住,有的東西都壞了。”

裴歡把電池放到遙控器裏,敬姐過去鼓搗空調,老式的空調很難開,她們一起試了半天終於打開暖風,屋子裏總算暖和起來。

這是一套不大的兩居室,收拾得還算幹淨。裴歡進房間裏去給笙笙的被子上壓了件外套,又看她睡得踏實,這才走出來坐在客廳的沙發上。這一晚,她用最快速度想盡辦法把笙笙提前接出來,然後迅速讓敬姐帶她們先躲到郊區的房子,折騰完這一切已經淩晨。

裴歡坐了好一會兒才拳起腿,抱著膝蓋長長出了一口氣。

客廳裏燈光暗淡,敬姐四處看了一圈,最後也坐在她身邊,問她:“你可以跟我解釋了吧?這麽急來這裏,明顯在躲人。還有……這孩子怎麽回事?別告訴我你當年消失那段時間就跑去生孩子了啊!我可受不了這刺激……”

敬姐一急就說個不停,裴歡趕緊讓她小點聲:“噓……笙笙剛睡著。”

敬姐心裏憋氣,伸手來擰她,到底還是心疼:“是不是就和上次那個男人有關?你是敬蘭會的人?”

裴歡猶豫了一下,點頭承認:“他是敬蘭會的主人。”

敬姐嚇了一跳,差點嚷出來:“真是華先生?那種人你竟然敢惹!”

“他是我大哥。”裴歡慢慢給她解釋,沒直說兩人後來的感情糾葛,隻草草說了這麽多年的矛盾。但敬姐上次在咖啡店就看出他們的關係,再加上這些年的前因後果,她顯然能夠明白。

“你瞞了我多少事啊?祖宗,你可真是……你當時能和峰老板說上話我就懷疑過!”敬姐為她著急,思來想去也不能放她回去,“傳言裏華先生可是心狠手辣的老狐狸……尤其你還和蔣維成結過婚!這孩子的來曆說不清,她絕對沒有活路!”

裴歡已經哽咽,拚命忍著,仰頭盯著天花板好一會兒才壓下去。她抬手擋住眼睛,喃喃說了好幾句:“我沒辦法,當年不知道還能怎麽辦,但凡有其他辦法都不能把孩子藏到孤兒院……可我真的沒辦法。”

敬姐看見她手上的傷疤,過來抱住裴歡肩膀,輕聲安慰:“都是女人,我知道你的心情,誰這輩子沒瘋過……可是裴歡,你一定要堅持住,現在再難受也不能垮,你得想想孩子。”

裴歡使勁點頭,這句話說得她心裏針紮似的疼,她靠著敬姐平靜了一會兒,忽然抬頭問:“你帶煙過來了嗎?”

敬姐去翻煙盒,自己先點了一根,又問她:“你也要?”

裴歡伸手接了就要點,敬姐啞口無言,看她抽了一口才回過神,伸腿踹她:“跟我裝!你不是不會抽嗎?”

裴歡故作神秘不回答,拉她去陽台上抽煙。

淩晨的氣溫降到零度以下,她們隻在櫃子裏找到一件長毛衣,於是一起披著,像高中時期那些叛逆的少女一樣,避開家長,兩人躲在一起瑟瑟發抖。她吸一口,她呼出去,眼淚都凍幹。

裴歡笑著說:“上學的時候偷偷學的,後來就不抽了。但我大哥不知道,他的病忌煙忌酒。我當然不敢當著他的麵抽,不然要打我了。”

敬姐很無奈,這丫頭跟著她這麽多年,竟然有這麽多秘密。她捶她的胳膊,憤怒地說:“不學好!不過,他肯定舍不得打你。”

裴歡沉默地看著火星被風吹散,歎了口氣說:“你怎麽知道?我過去脾氣特別大,有一次生氣差點燒死他,他都沒打我。”

敬姐一臉她當然明白的表情,嫌棄地瞪裴歡,狠狠吸了一口才說:“在咖啡廳就看出來了,你沒來的時候,他整個人都心不在焉。”她試圖告訴裴歡那種感覺,“就是那種極端傲慢的男人,讓我特別不舒服,但你一進來,他終於看見個活人,好像我們其他人連個東西都算不上。”

她特別反感華先生的態度。

裴歡笑了,歪著頭哄她:“他這個人就是這樣,不是針對你啊……好了,都是我的錯,上次還半路出事嚇著你了,我給敬姐賠不是?”

敬姐笑也笑不出來,一根煙抽完,拉住毛衣給兩人披好,往屋裏看看說:“接下來呢?如果他非要找到你怎麽辦?”

裴歡想了好一會兒,低頭說:“這裏也不安全,頂多暫時住幾天,他們一定有辦法查出來。”

她抱著胳膊往遠處看,這裏是沐城的郊區,臨近高速公路,除了間或經過的車聲,周圍什麽也沒有。

格外安靜的夜,裴歡怎麽努力也看不到光,除了夜色再無其他。

她知道她們背後的方向才是市區,這是一座不夜城,再晚也有繁華處。可是眼前隻剩下一整片濃稠的黑,人看得久了,總是無法控製生出可怖的幻覺。

而她往後要走的路,一如此夜。

裴歡了解華紹亭,能想到他有多生氣。

這已經是她第三次出逃了,第一次是她剛得知自己懷孕,卻換來否定的答案,她氣得負氣離開,而後被帶回去。

第二次是她被逼引產,後來回去找華紹亭拚命,他卻放了她,讓她走,相約六年後蘭坊再見。

這一次,裴歡終於覺得累。

她並不知道當初華紹亭為什麽要約定六年,事到如今,她也不知道他為什麽對孩子恨之入骨。她唯一知道的就是,他確實心狠,什麽事都做得出來,不枉他華先生的名聲。

她再也不是當年莽撞的小女孩,為了複仇而拚命活下去。現在的裴歡已經被逼得沒有力氣去問為什麽,她甚至也不怪他。她終於接回笙笙,從此她唯一要做的,隻有好好保護她的孩子。

裴歡終於做出決定,扔掉早就燒完的煙頭和敬姐說:“我明天去買點東西準備一下,後天就帶笙笙離開沐城。”

敬姐似乎已經想到了。

“可能不再回來了。前邊正好挨著馬路,先離開再說,看什麽地方合適就留下來,隨便找個普通工作。”

敬姐最終還是流出眼淚,扭過頭擦,然後抱住裴歡說:“你個死丫頭……走了也好,走了我就省心了。”

她們在孩子隔壁的房間休息,隻睡了幾個小時天就亮了。笙笙在孤兒院養成了特別好的習慣,七點準時醒了,乖乖自己穿好衣服。

裴歡給她拿出買來的麵包和牛奶當早飯,別人的孩子起床都鬧脾氣,抱著媽媽撒嬌,笙笙卻端端正正地和她說“謝謝”,還等裴歡說了才敢吃。弄得兩個大人看著心裏都難受,裴歡抱著她哄,告訴她以後和媽媽不用這麽客氣,笙笙才點頭。

敬姐當天還有推不開的工作必須趕過去,裴歡讓她先走,她卻不放心,陪著她們一直快到中午,不得不走。

出門的時候,敬姐看見笙笙想看電視,但她不像同齡的孩子直接去找遙控器,她特別懂事知道先來問敬姐,再去問裴歡,得到允許才打開。

敬姐實在有點忍不住,直擦眼角,拉著裴歡走到玄關,小聲和她說:“這孩子吃了不少苦,你這當媽的真是……唉,也不該怪你,當時那種情況,蔣家不可能留下她,你要不把她送到孤兒院,她活不到今天。”

裴歡心裏一陣一陣揪著疼,敬姐這麽一說她更受不了,捂著嘴轉過身。

敬姐拍拍她:“來得及,她還小呢,大一點就不記得了……沒事啊,你別太難過,隻要你對她好,她慢慢就懂了。”

裴歡歎氣,送她出門,半天隻說了一句:“我受什麽苦都值得,就希望笙笙能開心一點,我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哪怕連根拔起,從此離開生長的城市,離開深愛的人。

敬姐看著她,猶豫了一下還是問出口:“我一直都想問,但怕你傷心。裴歡……你覺得值得嗎?那年我見到你,你才十八歲。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沒有這個孩子,你無論做什麽都無牽無掛,甚至有可能……這六年你真能接受蔣維成呢?你不用這麽辛苦,不用這麽累。”

除了華紹亭的殘忍冷血,他當年為裴歡考慮的那些事,並非沒有道理。

敬姐終究是過來人,比裴歡年長很多,很多事當局者迷,外人卻能看明白。

裴歡愣了一下,她似乎已經很久沒去回憶當年,幾乎都忘了自己參加選拔時的樣子。她低頭笑,和敬姐說:“我知道很難有人理解,以前也特別痛苦,後來時間長了,再深的傷口也會好。”她說著說著自己也有點難受,看向笙笙,“以後我隻想守著女兒長大,沒有值得不值得。”

愛情不一定非要獲得什麽,愛讓人付出而不是收獲。她用前半生付出過,至今不悔,餘生再無所求。

敬姐自知勸不動她,隻好說:“裴歡,你真的和當年不一樣了,其實我還是喜歡當年的你,哪怕脾氣壞一點,但是無憂無慮,讓人一看就想起好多美好的事。”

兩人心裏都不好受,一時無話。敬姐沒辦法,叮囑她注意安全,先離開了。

裴歡關上門,一回身正好對著櫃子上的落地鏡。

她盯著鏡子看了很久,自己都無法忍受現在這副糟糕的模樣,她慌慌張張地翻出隨身帶的口紅,對著鏡子一遍一遍地塗,總算讓自己看著不那麽狼狽。

她必須堅強一點,要過得好一點。她伸手到衣服裏,摸索著找到鏈子盡頭的同心鎖。

其實她心裏很難過,一安靜下來就難受得心如刀割,所以她不能停。

她早說過誰疼誰知道,女人這輩子走到這一步,哪能不傷心。

裴歡到房間裏去收拾了一下東西,當天離開蘭坊沒準備要走,隻有隨身帶出門的包,裏邊有她常用的幾張卡和很少的現金,維持不了多久。何況她就算帶著過去工作的積蓄,怕敬蘭會查,她一時半會也動不了,如今隻能走一步算一步。

她找出一個袋子想出門買點東西,笙笙正坐在客廳裏看動畫片。這種時候她不敢帶著孩子一起出門,可是把笙笙一個人留在屋裏她又擔心,正在猶豫的時候,門鈴突然響了。

裴歡立刻衝笙笙做了個噓的手勢。笙笙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有點緊張,下意識想要關掉電視。裴歡趕緊搖頭阻止她,保持房間裏的動靜沒有異樣。

她輕輕過去把孩子抱起來,迅速跑到最裏邊的房間,把笙笙放到床後,叮囑她:“千萬別出來,好嗎?”

笙笙點頭,裴歡讓她藏好,然後從外鎖上了她房間的門。隨後裴歡才慢慢靠近大門口,門外的人格外著急,已經開始砸門了。裴歡深深吸了一口氣,貼近貓眼向外看。

“裴歡!”

她拉開門,門外不是敬蘭會的人,而是蔣維成。

他一進來迅速把門關上,四處看了看,然後才問她:“笙笙呢?”

裴歡驚魂未定,來不及緩一口氣,問他:“你怎麽找到這裏的?”

蔣維成很著急,沒時間跟她解釋:“孩子在哪兒?”

“裏邊房間,我把門鎖上了。”

“鑰匙給我,快點!”

裴歡急急忙忙跟著他把門打開,笙笙乖乖地躲在床後。蔣維成過去把她抱起來,笙笙一看到是他,高興地撲到他懷裏喊:“蔣叔叔!”

這一叫讓蔣維成停在原地,他仔細地看看笙笙,終於忍不住捏捏孩子的鼻子逗她,又放輕聲音問:“笙笙乖,想不想和媽媽出去玩?”

“那蔣叔叔不和我們一起嗎?”笙笙抱著他軟軟地反問,問得在場的兩個大人對看了一眼,都覺得說不出話。

蔣維成衝她笑:“不了,你先和媽媽去,我讓人送你們,到了之後聽媽媽的話,等我有空就去看你們。好不好?”

笙笙看看裴歡,又轉向蔣維成,點點頭。

蔣維成把孩子遞到裴歡懷裏,又問她有沒有要帶的東西,整個過程他也不和裴歡解釋,但顯然他對她眼下的處境心知肚明。裴歡隻顧著拿自己的包和昨天敬姐給孩子買的一些東西,隨後她就去給笙笙穿外衣。

“你得到什麽消息了?”

“如果不出意外華紹亭現在就在來這裏的路上。他早上給我打過電話,已經在查敬姐,很快就能知道她這處房子。”

“他和你說什麽了?”

蔣維成沒什麽表情,似乎並不意外:“自己的女人嫁給別人六年,還生了個孩子,你說他能說什麽?”

“那他……”

“他就問我一句,六年前半夜你在醫院,我去的時候你的孩子還在不在。”

裴歡突然緊張了,揪住蔣維成問他:“你怎麽說的?”

“我說不在了,當然不在了!他派身邊的親信抓你去引產,難道還能有假?那剛成型的孩子血肉模糊的,扔在鐵盤裏,他難道沒看見嗎?”

裴歡鬆了一口氣,突然站起來,看著蔣維成說:“所以你先找到這裏……想送我們走?”

蔣維成直催她:“樓下已經準備好車,幸虧這裏離高速不遠,開快點很快就能離開沐城。”

裴歡聽了這話卻突然不急了:“我的私事不能再往蔣家身上賴,絕對不能讓他誤會孩子是你的,否則你麻煩會更多。阿成,我已經不是蔣家的兒媳了,你幫我的我已經還不清,要是你還……”

蔣維成真被她氣得說不出話,最後沒辦法,過去幫忙給笙笙外套的拉鎖拉上,抱起孩子就往外走:“裴歡,你有時間跟我客套,笙笙可沒有!你是不是想看她被老狐狸打死?”

裴歡被他說得心裏一慌,實在沒辦法,拿起東西跟他下樓。

蔣維成出來得太著急,隻帶了兩輛車,騰出一輛來給裴歡和笙笙,他安排了司機,裴歡死活不肯接受:“我的右手恢複得差不多,自己能開車,你的人就別跟我蹚這渾水了,否則蔣家又要牽扯進來。就當我借你一輛車,之後等我穩定了,想辦法還你。”

他站在車窗外,看她這樣說突然笑了,還是那雙眼睛,卻有點自嘲,說:“果然是離婚了啊,一輛車還要和我算清楚,就是我六年前做過的那些,我什麽時候要求你還過?”

“我不是這個意思。”

“好,聽你的。我隻借車給你,想去哪兒也都隨你,這樣總行了吧?”蔣維成看著她們歎氣,伸手摸了摸後座上的笙笙。

笙笙有點舍不得他,蔣維成也隻好安慰著,看著笙笙無辜的小臉,又回身和裴歡說:“老狐狸早晚會遭報應。”

裴歡欲言又止,蔣維成打斷她讓她係好安全帶,回身讓人先上樓。

裴歡突然明白過來他要做什麽,慌忙按下車窗攔他:“阿成!你瘋了?快走,就當你沒來過這裏!”

蔣維成無所謂地退後了兩步,給她的車讓出前路,然後雙手插在大衣兜裏說:“我上去等著他,反正他早晚要找到這裏。”

“你等他幹什麽?他氣極了什麽都做得出來,何苦?隻要你今天走了這件事就和蔣家沒關係!”

蔣維成歎氣:“裴歡,你不用這麽緊張,我不是為了你,敬蘭會前一陣處處跟我們作對,這筆賬也還沒算。”

“好,你不走,我也不走。”裴歡反倒來了執拗的脾氣,說著就要拉開安全帶。蔣維成被逼得過來一把按住她說:“我已經和Alice訂婚,她願意為我退出娛樂圈,剛剛起步的事業全部放棄了。難得的是她和我媽的脾氣也相投,老太太總算認了這個兒媳。”

裴歡抬眼看他,他很認真:“我們正式的婚禮已經在準備了。裴歡,今後你離開沐城,我也結婚了。和你說一句實話,你要是再半夜出事,我未必還能去,我將來有妻子和家庭,我得對他們負責任。”

所以這很可能是最後一次,每個人年少輕狂的時候都有豁出一切困守的執念,裴歡曾經是他的執念,全世界都反對,他也一意孤行,但終究沒有善果。

裴歡心裏百感交集,到最後一句話也沒法再說,她不再和他爭,忽然想起大衣口袋裏的東西,蔣維成卻不讓她再說任何話。

他的手伸向她,裴歡沒有躲,車窗全部搖下,他探身進來抱抱她。

他輕聲說:“告別了好多次,但大家都在沐城,還能見見。這次你是真的要走了,一定保重。都是做媽媽的人了,凡事別任性,好好照顧笙笙。”

裴歡說不出話,隻能按著他的胳膊點頭。

蔣維成笑笑,他的臉離她很近,就像過去還在南樓的時候,有時候他存了心思來逗她,非要這樣親昵。

那時候裴歡總是躲,但她今天沒動。蔣維成低低地笑,隻是普通的擁抱,然後就分開了。他一邊示意她可以走了,一邊小聲調侃:“哎,當年看見你還是個小家夥呢,迷得我團團轉……其實我不甘心的,要不下輩子吧,下輩子我還來拐你做老婆,怎麽樣?”

裴歡和他揮手告別,很快就發動車子,在眼淚洶湧而出之前離開他的視線。

裴歡開車帶著笙笙快速往高速上走,孩子坐在後座上一直默默地往回看,她在惠生的時候就和蔣維成關係很好。

裴歡哄她,說將來蔣叔叔有時間會來看她們,笙笙才好受一點。

過了一會兒,笙笙又有點不理解,湊過來問她:“媽媽,為什麽蔣叔叔不走,還要上樓?”

裴歡擦了一下臉上的眼淚,摸摸她的頭說:“有人要追過來了,蔣叔叔帶人上去攔住他們,我們才有時間好好開車出去玩。”

其實她哪能不懂蔣維成的用意,敬姐的房子裏要是沒人,華紹亭肯定會直接順著高速去追,蔣維成必須留在那裏等到華紹亭來,才能幫裴歡拖住他。隻是再爭下去,雙方難免矯情,都下不來台。

一別兩寬,各生歡喜。可是到最後,她欠他太多。

笙笙“哦”了一聲懂了:“蔣叔叔一直對媽媽好,也對我好,媽媽為什麽不帶他和我們一起呢?”

裴歡臉上的眼淚擦也擦不幹,好在她聲音還算平穩,盯著前方並不回頭。

過了一會兒,她才慢慢地說:“因為蔣叔叔值得更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