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砰的一聲將車門一關,神氣十足地跟著領導走向政府辦公樓大廳,在迎出來的那夥人跟庭長握手時,我的氣焰瞬間便消失了,因為,我居然忘了,這個鎮的政府工作人員中,有我的一個故人,林湘便是在這裏上班的。
握手,握手,跟政府領導一把手二把手辦公室主任這個科長那個書記統統握過手,輪到林湘時,我不著痕跡地轉身跟小波說些有的沒的,刻意忽略他伸出來的手。他的手,我不握,即便是沒禮貌,我也不握,我就是沒氣量,怎麽了!哼!
吃飯的時候,我沒了平時活躍的表現,埋頭苦吃,政府這些領導都是挺能喝的主兒,不過我們庭長首先就申明了,政法幹警六條禁令裏規定了,工作日午餐是不準飲酒的。那些人聞言也沒好再一個勁地逼酒,小波鄙夷地看著我努力地啃第二隻雞腿,小聲說:“雖然入境隨俗,但別把自己弄得這麽鄉土好不好?”
我瞪他一眼,鄉土怎麽了?我以前裝淑女裝累了,第一次見林湘時夠淑女了吧,在他家人麵前我夠淑女了吧,可是最後怎樣呢?他覺得淑女很好欺負啊,可以今天下承諾明天就連話都沒有地叫別人老婆……
突然感覺胃一陣收縮,我忙捂住了嘴,往洗手間的方向奔了去,一進洗手間,便忍不住大吐了起來,直到將剛剛吃的所有東西通通吐光了,才能緩過勁來。我覺得自己有夠狼狽,唇邊有穢物不說,眼淚鼻涕弄了滿臉。
把自己清潔了一下,出了門口,遇上了也正好上洗手間的林湘。兩人一時僵在那裏,我不說話,他招呼也不是,進去也不是,過了好一陣子,才尷尬地朝我笑笑,問道:“你還好嗎?”
“挺好的,吃撐了而已。”我慢慢地洗手。
他反而不好意思地支吾了聲,手指了指廁所,道:“我先上個廁所。”
我扯著唇笑,他總不會等我批準他才進去吧?
如此想的時候,居然就真的笑出聲來了。
他見我笑,似乎有一些釋懷的模樣,我再仰頭看向他時,已經能微笑地跟他說:“你先進去吧。”
他摸摸後腦勺,衝我笑笑,進了洗手間。
我想都過去了,就算是毫無預警地見到林湘時感覺到多麽別扭或尷尬,都已經過去了,就是那一笑,我突然就覺得什麽都煙消雲散了,或許心中僅有的那點芥蒂,都在剛剛的嘔吐中,剔除幹淨了。我不用去刻意記恨他什麽,事實上我也記恨不起來了,我發現,他對我來說其實什麽都不是。
重新坐下來,小波繼續用鄙夷的目光看我,道:“可以原諒你鄉土,但真不能原諒你吃到吐啊。”
我舀了碗湯,咕嚕了兩口,去去嘴裏的異味,然後起筷,繼續大吃。
離開時,領導們再度握手,我向林湘伸出了手,他回握時,似有些惶恐般,看到他極不自然的笑,我頓時覺得心情很好,很好!
我想我可能是屬於那種較為無情的人,盡管有的時候會很執著,可是卻也可以置愛恨於一線間,突然喜歡上一個人,然後突然又可以完全把他當成陌生人。
看向外麵的豔陽,我想,也許下次見到魯巍時,我會如他所願的,當朋友也好。
所有人都離我而去,但那沒有關係,我還會遇見另外一個人。
晚上做夢時,夢到健健康康的爸爸突然就去世了,然後哭醒了,第二天我便回家了。時隔一個月,我又回到了市裏,在某個路口等公車時,心裏盡管惦記著父親,可是每當有警車呼嘯而過時,有個人的影子卻總在心裏時時隱現。
回家時看到父母仍然健康平安,突然衝著他們鬆了很大的一口氣,他們莫名地看著突然跑回來的我,猜測著。
“估計,餓得發慌了。”我媽說。
“也有可能,沒錢了。”我爸說。
“或許,有了?”我媽突然滿臉發光。
有了?
我與我爸都看向我的肚子。
我媽呸呸兩聲,她說:“我是說有男朋友了。”
啊,我好不容易惦記著的親情啊,就這樣被扼殺在他們對我的不甚了解中啊。
我將那一包髒衣服往地上一扔,道:“媽,給我找個帥的、有工作的、養得起我的。”
我媽一臉感慨,輕輕一撫掌,道:“雖然晚熟了點,但終於熟了啊!”
當然,好男人不是說我想找了,就會馬上出現在我麵前的。在家裏待了一天,我又回了庭裏工作,而我媽便隔三岔五打電話來跟我說她替我張羅的進展情況。終於,七月的某一個周末,我回家了,為了我的相親。
這是我首次在相親時打扮得如此精心,我特意在早上洗了頭發,並將它吹得筆直,就這麽披在肩上,左邊還別了個我平時很少別的發夾,破天荒地棄牛仔褲而改穿了裙子,鞋子挑了細跟細帶的,我媽看了半天,那是相當滿意地笑了。
對著鏡子看著自己的時候,我在心底歎了一口氣,我屈服了,我向年齡屈服了,為了即將逝去的青春,我將自己往以前最為不屑的那條路上推了去。即便今年和去年此時相比,隻是時隔一年,可是我的心境卻已不複先前的輕鬆隨意了,殷可,不能再是小姑娘了。
我跟相親對象見麵是電話聯係的,雙方都不帶親戚,介紹人在給雙方留下聯絡方式後,基本上就不攬雙方見麵的活了。我在炙熱的廣場一角等了近半小時,才看到那個人一邊舉著電話跟我確定方位,一邊向我跑來。
看上去,還行。
除了那滿頭的大汗讓人看起來有些不大舒服外,身高、外表、穿著,沒什麽可挑剔的。
顯然他對我還算滿意,一邊拭著汗一邊笑著自我介紹道:“我就是許承基,見到你很高興。”
很好,不錯,我衝他笑笑。接下來我們找了一個涼快的地方,坐下來喝冷飲,不著邊際地說著話,什麽都說,他問我答。也許是性格使然,我基本上不向他發問。反正,我不問他自己也會說,他不說的,也許我也問不著,能讓我對他有個大致的了解便行了。
說到他的興趣時,他如數家珍地數了很多,但是多數都停留在他近期最關注的股票上。我知道今年的證券市場十分火熱,我的同事們也都在偷偷地盯著瞬息萬變的股市,其實大家都明白:股市有風險,入市須謹慎。
盡管如此,仍是有很多人一頭紮進了股海裏。沒辦法,這年頭沒辦法看著別人都大把大把地撈進,而自己將閑錢都守在銀行裏收息,太慢了。
“真的是太慢了,有的時候我真的想,今天買隻股,馬上就能漲停。”許承基說到興起時,將背往後重重一靠,某種得意便隨著他的力量彰顯了出來。
看出我隻是偶爾應他幾句,熱情並不高,他明白我不炒股,所以對此的興趣不大。
“除了這些,我最喜歡的是釣魚與野戰。”
野戰?當然,我明白他說的野戰並不是那種野戰。他說這些時,我的興趣才終於被引發了出來,像我這樣喜歡戶外活動的人,叉魚幹過了,野戰可沒幹過,隻是在電視裏見過。
“我們這裏會有野戰俱樂部?”真是匪夷所思,這麽巴掌大點的小城市,竟然會有這種會所?
許承基見終於引起了我的興趣,也甚是得意,揚著下巴說:“當然有,我就是會員。我和我的那幫弟兄,每隔一個月都會去那兒玩上一整天。”
我是真的感興趣了,我小時候是個孩子王,很喜歡拿彈弓打埋伏,長大了,雖然收斂了很多,但是對於這種遊戲,我仍是向往得厲害。
突然,我的話便多了起來,我自己都能想象出我滿臉放光的模樣。許承基蓄在嘴角的笑意變成了更大更為得意的笑來,他十分詳細地跟我說野戰俱樂部的情況,說他以往參與野戰對抗時發生的種種趣聞,說他的那幫兄弟如何並肩作戰或者如何“自相殘殺”。最後,看我一臉向往的模樣,他略一遲疑,道:“小可,如果你不覺得冒昧的話,趁明天是周日,你和我一起去玩一場野戰吧。”
真的嗎?真的嗎?我一個勁搖頭,然後十分堅定地說:“一點都不冒昧。”
許承基燦爛一笑,道:“我晚上就去約我的那幫哥們,明天我們玩上一整天。”
可是,我卻愣住了,可能是想到明天還會見到一幫陌生人,可能是想到這種速度會不會過快。可是,我愣住了,還因為,他剛剛的那一笑……
很燦爛!
很像魯巍。
然後,然後,我很失敗地發現,從他那麽燦爛的一笑開始,魯巍的模樣就開始陰魂不散地盤踞在我的腦海裏。許承基抿了一口啤酒,我想起了魯巍;許承基燃了一支煙,我想起了魯巍;許承基的手指輕敲著桌沿,我想起了魯巍;許承基將眼光調向落地窗外被日頭照得白花花的大街時的低眉低眼,我想起了魯巍……
為什麽是魯巍?為什麽不是林湘?或者,趙安飛?
最後跟許承基約好第二天早上八點見時,我仍然魂遊天外般地虛笑著。走出空調室,外麵的熱浪讓我感覺到皮膚灼傷得有些刺痛。辨了好一會兒方向,我才緩緩走去,第一步,放棄他,第二步,想念他,第三步,放棄他,第四步,想念他……我媽打開門時,我收回那一步,抬起頭來看我媽,她一臉的急切,追問我相親的情況,我笑著說:“很好,明天繼續約會。”
我媽笑了,笑容裏是全然的放心,拍拍我的肩,道:“看吧,放開了心,其實相親不是件壞事吧。”
我很重地點頭,嗯了一聲。
進屋關門時,我的眼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剛剛立定的地方,那最後一步,是想念他!
野戰俱樂部沒有我想象的那麽高級,和電視裏看到的還是有點差別的,盡管占地兩百畝是夠大了,但是服務水平不夠周到,設施也沒那種檔次,很多的地方都有些欠缺。比如,我們的裝備並不特別先進特別酷,比如我身上穿的這身迷彩不是特別合身特別帥。
什麽跟什麽呀,本來應該是很英氣精神的打扮,可是穿上後總覺得不那麽合適,那袖子褲腿啊,讓我挽了好幾折。我幹脆不穿這身衣服了,大熱天的,穿著憋悶,直接穿著自己的T恤,外麵套個偽防彈背心,戴個綠鋼盔,然後就跑去“軍械庫”裏選戰備。
我對槍沒什麽研究的,但是許承基對它們似乎很有研究,帶著我選戰備時,將每把槍的功能、特點、優缺點都說上一遍,那些什麽德軍G3係列啊、MARUI帶消音的啊,我聞所未聞。
衝鋒槍與步槍,對我來說是一種負擔,我選了一把小巧的手槍,許承基教我怎麽換子彈,怎麽推膛,要如何瞄準。
我不想讓他教的,可是,又覺得推卻會顯得很小家子氣。於是,隻能別扭自己。之所以不想讓他教,是因為覺得這種姿勢太過曖昧,當我把左臂伸直,槍口朝向門口,眼與槍口瞄成一線時,許承基近在咫尺地一手穩住我拖槍的手,另一手環在我的肩上,頭幾乎與我相貼。他說話時的氣息噴在我的臉頰上,讓我不悅地將頭略偏向了另一側,可是視線還沒來得及收回,我便僵住了。
本來是對著門口的槍口,現在竟對準了魯巍。
我趕緊收回了槍,也與許承基拉開了距離。
不知道是因為魯巍突然撞上我的槍口,或者他複又出現在我的視野,讓我如此不安。我很清晰地感覺到了自己心跳如雷,也覺得麵如火燒,看著魯巍愣在門口,我不知所措。
有一瞬間的恍惚,我在想出現在門口的那人會不會是幻象,尤其當他的眼光久久落在我身上時,某種不明的感覺便排山倒海地湧了上來,我理不清那是什麽。
我看著許承基走過去摟他的肩,親熱地跟他交談,然後很鄭重地向我介紹道:“魯巍,我最好的哥們。”
接著,他跟魯巍如此介紹我:“殷可,我有可能要結婚的對象。”
我想衝他們笑笑,卻笑不起來,在許承基如此介紹我後,在魯巍聽他如此介紹輕蹙雙眉時,我突然覺得有種苦澀在口中蔓延了開來,一種悲哀輕慢地鯁住了喉頭。
我們尚未來得及彼此招呼,便又有幾人進了軍械庫,許承基很是高興地走向了他們,魯巍沒有轉身,盯著我的眼神轉而變得複雜,複雜到我開始忐忑不安,不由自主地,我開始了習慣性的躲避。
許承基將我一一介紹給了他的朋友們,我忙著跟他們招呼,刻意忽略身後的魯巍,不知道為什麽,他剛出現時,我的那種心悸已變成了現在的芒刺在背。
我確信許承基的朋友確實不少,而且不知道他是怎麽跟他的這些朋友說起我的。據說,這次是他們這幫人到得最齊的一次,而且每個人都用一種曖昧的眼光看我與許承基,偶爾說一兩句含義不明的話,惹來一堆附和的取笑。
我後悔了,為了一時的玩心與好奇,踏進了一個怪圈裏,圈裏是我和許承基,將我們包圍的是許承基的兄弟們,圈外,是魯巍!
分組對抗,采用的方式是抽簽式的,這是他們一貫所采用的方法,可是這次抽簽結果一出來,竟讓他們起了小小的爭執,我跟許承基竟成了敵對方,當我展開紙條給他看時,他望著上麵的“乙隊”二字擰起了眉來。
很顯然,他的弟兄們都希望我跟他是一隊的,有人提出了重抽,有人說直接換一個人就行了,我抬起臉,道:“何必換呢,反正隻是遊戲。”
正在商量的他們聞言,都望向了我,也許是看見了我眼中的固執,一部分人無奈地聳聳肩,許承基扯抹笑點頭,無人再執著於將我跟他湊成一隊了。
我不想太刻意,對於許承基,我根本一點都不確定,我不想稀裏糊塗地就跟他湊成一對,沒有距離沒有時間空隙的速成,讓我會覺得十分的不安。
我還是挑了那把手槍,拿了槍轉身時才發現,乙隊的隊長是已經換了一身迷彩裝、帥氣十足的魯巍。沒錯,就是魯巍,他的馬甲是代表他是乙隊隊長的鐵灰色,而我們的,都是墨綠色的。
他走向我,我僵硬地站在那裏看他步步逼近,然後他長臂一伸,單手拿走了我身後那架沉重的衝鋒槍。
在他轉身後,我悄悄地按住了胸口,我的那個娘啊,要得心髒病了!
甲隊的隊長是許承基,戴著藏藍色的馬甲,讓他當隊長,不知道是因為他玩這個確實很出色,還是因為他的弟兄們特意想讓他表現一下。當他與魯巍輕撞槍杆後,就宣布對抗正式開始了。兩夥人都向自己的“據地”走了去,臨走前,許承基特意跟魯巍喊了聲:“幫我照顧一下她啊。”
黑線,黑線,我聽得滿頭的黑線,我隻知道我不敢回頭,在其他人的嬉笑聲中,我亦步亦趨地跟在他們身後。
許承基說得沒錯,他們確實經常來這裏玩,因為一進入“據地”後,我們這隊的人便很有默契地開始進行策劃——如何埋伏、如何分工、暗號是什麽、會使用一些什麽計策等等,最搞笑的是,他們竟然煞有介事地都在對方的隊伍中安插了一個間諜。
啊,興奮,興奮。先前的不安,在被這次對抗的作戰計劃將我的興趣完全引起時,統統拋到了腦後。雖然我是菜鳥,不過我是一隻很積極的菜鳥啊,我跟他們說調虎離山,我跟他們說黃雀在後,我跟他們說暗度陳倉,我跟他們將三十六計差不多都說了一遍,直到他們全部都好笑地看著我,我才不明所以地閉嘴。
那個那個誰,說:“三十六計,隻有一計最適合你,那便是美人計。”
啊,他居然說我是美人,啊,美人啊!
我捧著臉蛋,心花怒放地問:“我是美人啊?是美人啊?”
那個那個誰,摸摸後腦勺,吞吞吐吐地說:“大概算是吧。”
另外那個那個誰側頭跟魯巍哂笑,道:“不怎麽著調啊。”
就是就是,說我可以用美人計,又說我大概算是美人的那個那個誰,真不著調!
魯巍最後一拍板,行動開始!
耶,行動開始耶,這句話,我以前隻從電視上聽過,現在親耳聽到,真有現場感啊,拿了槍我便行動敏捷地跟在了魯巍身後,出發!
遊戲規則其實和下象棋有些相似,隊長就是整支隊伍的帥,隊長一滅,便全軍覆沒。其他的人全部被魯巍安排好了,有在前方埋伏的,有引蛇出洞的,有保帥當靶子的——比如我。
我方安插於對方的間諜隻有隊長才知道是誰,而每個人都在心照不宣地猜測著本隊中,誰又是間諜。
對於我的角色,我其實是有抱怨的,憑什麽我是菜鳥就活該當靶子呢?正所謂不看僧麵也要看佛麵啊,想想,要是我擋在魯巍麵前被許承基射殺,該是多麽的淒美與無奈啊。我抗議時,那個那個誰又說了,這就是他們的用意啦,拿我當靶子,許承基才不會狠得下心射殺啊。
這就是他們所謂的美人計?!
計雖如此,可是,可是,要是許承基他真的舍不得,我才頭疼啊!
正想著有的沒的時,傳來了暗號一:發現敵軍。
魯巍一拉扯,我反應靈敏地蹲到草叢裏。
草刮著臉,很癢,我很沒自覺地與那幾根草鬥爭,直到感覺到有手按住我肩,我才放棄與草的搏鬥,然後一抬頭……
木化?石化?風化?
無法形容,無法形容,我不知道這算是我吻上了他還是他吻上了我,可是,就是吻上了!我抬頭,他的回頭加湊近,就成全了我的初吻!
在撤離時,我慌亂地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他竟也是半天沒有回過神來,盯著我不知道在想些什麽。半晌,當有人向我們移近時,他才回過神般轉身貓著身子繼續前行。
都不用說些什麽嗎?當沒發生過?
拍拍發燙的臉,雖然是初吻,我看,還是當沒發生過比較好。
貓著身子跟著他繼續前行時,突然就頓住了腳步,不行,不行,我看著他漸行漸遠,就是無法再繼續靠近他,真的不行,已經發生了。
揪頭發,崩潰!
正在我將情緒自我發泄時,突然傳來的槍聲讓我暫時性地停止了胡思亂想,媽呀,開戰了!
我該往哪兒跑?往槍聲傳來的方向跑,還是找個隱秘的地方躲起來?
對哦,我是來當靶子的。
想到這裏,我還是往魯巍前進的方向跑了去,槍聲越來越近,而且聽起來似乎十分激烈。那種身臨其境的感覺,刺激得我緊張極了,明明知道一切都是遊戲,可是就是會擔心下一秒自己會不會就中了流彈,光榮地OVER。
看到魯巍了,他躲在一棵大樹後,拿著衝鋒槍向對方掃射,對方似乎掛掉了一兩個,我覺得想要接近魯巍,似乎還挺難的。
算了,我還是在我這裏向對方進行攻擊吧,能消滅一個算一個吧。
第一槍,聽到了響聲,不知道打到哪兒了,第二槍響起時,敵方發現了我,有火力對準了我。
我的媽呀,我快完了,對方的子彈打得我身邊的土呀葉呀到處飛揚,落地便是一攤紅印記,就差在我身上留一個了。啊!又是一槍,救命啊!
戰爭,是一件十分危險的事情!我此時此刻深有感觸啊。媽媽的,誰,打我胳膊了?
疼啊,似乎真中彈了般,看著衣服上留下的那一攤仿血的印記,我差點快哭出來,天哪,我殘廢了!
有人似乎朝我跑了來,在我還沒來得及回神時,扯了我就狂奔了起來,我抱頭被他拽著走,每走一步,便覺得腳後跟的土被打得濺了起來,心裏不由得咒怨了起來,他們還真舍得打啊,子彈也是要錢的啊,把我們當小日本了啊,還讓不讓人喘氣了?
幸好,我們這邊的人馬接應過來了,感覺到對方的火力分散了開來,我也被帶到了較為安全的地帶。經過一陣狂奔,我覺得肺都燒起來了,喘得厲害,抬頭看拽我的人時,才發現又是魯巍。
他氣息不穩地一邊察看著對方的攻擊形勢,一邊向我們的隊員比著手勢。突然,他拋下我向某處又跑了去,我蹲在那兒看他小心地竄走,覺得自己快要崩潰了。我揩揩滿頭的大汗,反正,我是再也沒力氣跑了。
過了不久,魯巍又折了回來,臉上竟有些放鬆的得意,向其他的隊友做了些手勢,然後扯了我一把,道:“撤!”
撤?
眼前形勢大好啊,明明我們再堅持一會兒,對方就差不多要被我們消滅了啊,為啥還給他們喘息的機會呢?
我有些不滿地鼓起了嘴,跟在他身後不甘心地向“據地”折回。
我握槍的左手抬起,揩拭額前的汗,覺得有些別扭時,低頭看,才發現我的右手,居然被魯巍握在了掌裏。
他就這麽握著我的手,一路前行。
看他神情不放鬆地一路走一路四下觀望,也許並沒多心,可是發現此舉的我,卻沒辦法不多心了。這是第一次,他握我的手,牽著我前行,可能,也是最後一次,他也許心無芥蒂,可是我的心呢?
我願意讓他牽著,就一次也好,他沒發覺,我也不掙紮,很安心地讓他握著我的手,就算明明知道,馬上,我們都要放開。
魯巍回頭看我,眉頭輕皺,問道:“怎麽哭了?”
我抹了把眼睛,笑笑,道:“沒有。”
他滿臉疑問地回過頭,拉著我繼續前進。
我不能讓他知道,我後悔了,後悔沒有在他提出交往時一口答應下來;後悔那天洗了他留在我手心中的號碼;後悔學習回程時避開他選了上另一輛車;後悔聽到他跟我說他有結婚對象了;後悔我選了乙隊……我真的後悔了,可是,可是,我不能讓他知道。
一步錯,步步錯,本來的雲淡風輕,本來的毫無所謂,都不知何時消失得無影蹤,從明白了對他存在著失落感開始,從突然對他想念開始,我已經不再從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