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好月圓時節,成安侯府前廳內卻是一片慘淡氣氛。

成安侯同李暘坐在上首,其餘人在廳內圍坐了一圈,目光全落在大廳中央的李瑤溪身上。

“說!下午離開平歡縣主家後你去哪了?”

成安侯臉色發青,他指著女兒一聲斷喝,驚得李瑤溪抖了抖。

“爹……我就是、就是隨便去街上逛了逛。”

她眼神飄忽不定地瞥著,隻覺得在二房這麽多人眼前被這樣嗬斥,好生沒麵子。

“滿口謊言!你的車夫都說了,出了縣主家後,你讓他載你去了萍露坊,等了你一下午!”

萍露坊是平頭百姓的地方,李瑤溪眼比天高,往常絕對不會去那裏。

成安侯畢竟沉浮官場多年,哪裏看不出來一個小姑娘說謊的樣子。

“瑤溪,你去萍露坊做什麽?你爹也是關心你,快不要置氣了,同他好好說說。”

白氏心疼女兒被這樣當眾嗬斥,連忙幫著平息成安侯的怒氣。

她示意李瑤溪服軟,李瑤溪的倔脾氣卻上來了。

“你們就知道管我,最近京城流行的衣服首飾我都沒買,今日在縣主家被好一頓嘲笑,所以我一氣之下跑去了萍露坊,畢竟那裏可沒人敢笑我!”

她說到激動處,眼裏委屈又閃著淚花,一張嫩臉要哭不哭的,把白氏要心疼壞了。

可府中中饋虧虛,她也不想一直拿自己的體己給女兒填補,那何時是個頭?

“瑤溪快要議親了,這時候的姑娘家得多出去聚會露麵,那頭麵首飾怎麽能省呢?大嫂,這可就你的不是了。”

趙氏在一旁看了許久熱鬧,此時出來火上澆油。

白氏頓時怒火中燒,正要頂趙氏幾句,成安侯卻又怒喝道。

“盡是些婦人之見,娶妻當娶賢,我看當時舒窈也未曾搞些花裏胡哨的,還不是被我們侯府相看上了,若隻是買些新衣服便能找到夫婿,那我看這夫婿也上不了台麵!”

他自以為是地斥責,惹得趙氏暗自腹誹。

權貴間誰家嫁娶不看權勢財力,成安侯當時是沒怎麽謀算,因為白氏已經私下都打聽完了!

她還想反駁,李暘卻暗自捅了捅她,讓她不要再與大房一家起衝突。

“父親竟說些沒用的,被人圍著笑的又不是你!”

李瑤溪被他們一頓扯來扯去,頓時氣急了,當場跳起來跺了跺腳,掩麵哭了起來。

“大姐姐快莫哭了,我這次從青州給你帶了兩隻鐲子,你快來看看。”

李清妍見長輩們麵色都不太好,連忙從懷中掏出一個包裝精致的帕子遞到李瑤溪麵前。

“走開!誰要你那窮地方不上台麵的東西!”

誰知李瑤溪看都不看一眼,直接一揮手將李清妍撥到了一邊。

“啊!”

李清妍身姿一軟,手中的帕子霎時飛了出去。

玉澤水潤的白玉羊脂鐲子在地上躺著,摔得四分五裂,就好似這一屋子絲毫不團結的李家人。

“姐姐……”

李清妍不知所措地站在那裏,看了看李瑤溪,又看了看地上的碎玉,眼底也浮現出一絲水霧。

“啪”的一聲,在眾人驚恐的目光下,成安侯揚起的胳膊落下,李瑤溪白皙的臉上多出了一個鮮紅的巴掌印。

“不知好歹的東西,你妹妹給你帶的禮物怎麽惹到你了?如此不分場合緣由地發脾氣,哪裏有半點侯府嫡女的修養?我看你是平日裏過得太舒服了!”

成安侯氣得嘴唇發烏,顫抖著胡子罵道。

李瑤溪捂著濕漉漉的腫臉沒有出聲,隻是一雙眼睛分外怨毒地瞪著他。

“侯爺!”

白氏一下子噙著淚撲了過去,抱住她朝著成安侯哭道。

“您再生氣也不能動手呀,瑤溪也是您的親生女兒,從小捧在手心裏長大的,為何要讓她受這種委屈?”

李暘與趙氏默默看著,都不再說什麽,沈氏攬著李越鴻緊張地站在一側,隻心疼地看著被揮開的李清妍。

白氏把默默流淚的江舒窈又攬緊了些。

“您再打她,就連同我一起打死算了!”

“慈母多敗兒!慈母多敗兒!你就寵著她吧!遲早哪天出事!”

成安侯動怒了半天,看了看沉默盯著他們的江舒窈和二房一家,無可奈何地閉了閉眼,怒氣衝衝地甩袖衝出了廳門。

白氏摟著李瑤溪哭成一團,二房人麵麵相覷,不知該不該打斷一聲先回院裏。

“這鐲子這樣好看,摔碎了實在可惜。”

一隻蔥白素手彎腰撿起地上的碎玉,端詳片刻後放入一旁侍女手中。

江舒窈朝著李清妍笑了笑。

“我命人送去補輟齋,找個師傅修一修吧,修好後又是一副好鐲子呢。”

不待李清妍說話,她又朝著趙氏道。

“今日二叔二嬸定也疲倦了,早些回院休息吧,雲水苑裏一應院子都收拾好了,若還有什麽不如意的,隻管叫下人們來找我。”

二房都走了,廳內隻有不斷啜泣的白氏母女倆,江舒窈柔聲上前勸道。

“母親還是別再傷神了,妹妹今日在外奔波了一天,還是早些休息為好。”

母女倆鬆開了手,一同望著她。

早有丫鬟端了熱水毛巾來,江舒窈親自擰了毛巾,將李瑤溪哭花的一張臉擦了擦,溫柔而憐惜地看著她。

“父親今日飲了酒,難免脾氣火爆些,其實他也是擔心妹妹,當著這麽多人的麵呢,妹妹下次也別和父親賭氣了。”

“知、知道了,嫂嫂。”

李瑤溪被她這樣溫柔地對待,難免有些不好意思。

“今日在二房麵前真是丟大了,快回去吧,以後再不許如此了。”

白氏也擦幹了淚,不輕不重地訓斥了兩句。

她此時也沒心思去想些彎彎繞繞,見江舒窈收拾好了殘局,便同她一起將李瑤溪送回了自己的院子。

秋蟬鳴泣,夜涼露重,一群下人簇擁著三位主子在小徑上走。

侍女在前頭打著燈,白氏挽著李瑤溪走在前麵,江舒窈跟在身後。

燈光碎了一地,搖晃間一縷光打在李瑤溪的後頸間,江舒窈眼尖地瞥見了一抹紅痕。

她微紅的耳尖淹沒在夜色中。

這痕跡……同她那日與李偃珩荒唐後身上留下的好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