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嫁入侯府,世子院內已有了個陸雪儀,又在外頭養了個秦婉,兩年來世子未碰我分毫,這兩人卻接連有孕,而府中上下,我受了多少刁難、多少奚落、多少笑話,世子不會不知道吧?”
江舒窈以為真的到了這一天,自己會十分激動和怨憤,然而現在她注視著李承楷躲閃的雙眼,倒覺得內心分外得平靜。
“掌家大權在我手裏,除了日日忙成陀螺還落不到一句好,我也未得過一丁點的好處,昧下一兩銀子,反倒是公中賬麵虧空,我用自己的嫁妝填補了不少,到頭來,竟也成了世子口中待我的好。”
她黑黝黝的一雙眼睛沉靜地盯著李承楷,迫得他不得不出口辯解。
“這……這些都是為了侯府,為了我們,我是世子,你是世子妃,為侯府花用嫁妝,不就是為了我們的未來嗎?在你心中竟將自己與我分得這樣清,實在讓人傷心!”
江舒窈是知道李承楷顛倒黑白的能力的,隻是未想到如今對著她這般鐵板釘釘的事,他居然還能倒打一耙。
既然這般,就別怪她不客氣了!
正巧淡綠此時端了湯藥回來,見到李承楷與江舒窈在院內對峙,她愣了一下,趕緊捧著木盤走了過來。
“淡綠,湯先放下,去取了我的嫁妝單子和小賬簿來,今日我就為世子好好算算,我為了他口中的未來,犧牲了多少!”
“是。”
淡綠聽了便知,自家小姐終於動真格了,想到不日就要離開這座烏煙瘴氣的牢籠,她鼓足了勁地應了一聲,轉身往江舒窈的書房走去。
“這是在做什麽?鬧得這樣難看?”
淡綠才走,白氏就帶著下人從院外走了進來,一雙精明的眼睛掃視了院內一圈,最後定格在泰然自若的江舒窈身上。
“舒窈,我說過多次了,夫妻間玩鬧歸玩鬧,總把和離掛在嘴邊像什麽樣子,難道非得寒了楷兒的心,再也不給你這個正妻麵子,你才舒心了?”
江舒窈兩年間的忍讓給了白氏和李承楷娘倆無窮的自信,直到今天,白氏見江舒窈如此,依舊是覺得她隻是在胡鬧吸引李承楷的注意。
原本自分布那次江舒窈暈倒後,她便覺得這個兒媳似乎哪裏變了。
可最近江舒窈的偽裝又給她了錯覺,讓白氏覺得江舒窈也許隻是被欺壓得太過,脾氣起來了些。
萬萬沒想到,她是真心想要和離。
“並非胡鬧,世子行事過於不堪,我無法忍受,待淡綠拿了賬簿來,再清點了嫁妝,便請侯夫人和世子做好準備,隻待我父兄回京,便請了兩家族老來,正式簽下和離書,從此一刀兩斷。”
江舒窈不再向白氏行禮問安,也不再叫她母親。
“你怎麽和母親說話的!”
李承楷還在計較著這些細枝末節的小事,江舒窈嘴角噙著笑,看也不看他一眼。
白氏心底這才湧上一股慌張。
她竟然真的要和離,這怎麽可能呢?
當初江舒窈給她掏心窩子,可是說過自己為了逝去母親的心願,一定會做一個賢良妻子的!
“你、你連自己生母的心願都不顧了?若她泉下有知,定然再也不得安生!”
白氏拿江舒窈的母親壓她,江舒窈原本神色冷淡的臉霎時沉了下來。
“你也配提到我母親?”
她眼神銳利地盯著白氏,渾身尖銳的氣勢逼得白氏倒退了兩步。
“母親愛我,見我和離是為了自己的幸福,必然十分高興,若我繼續在這醃臢地方陪你們這群渣滓蹉跎年歲,她才會真的不得安寧。”
這時淡綠拿著嫁妝庫房的鑰匙和小賬本回來了,江舒窈接過賬簿隨意翻了幾頁,隨口念道。
“元月五日,當嫁妝四扇楠木刻絲琉璃屏風一座,得銀錢三千,供李瑤溪購新春頭麵;三月十八日,支銀錢萬兩,供李承楷打點上峰;三月二十六日,支銀錢兩千,填補公中賬麵;四月七日,取紅漆描金海棠花餐具十二副,金葵花形黑漆錦盒,送成王府邸……”
她一口氣念了三四條嫁妝賬單,隨即抬眼沉沉地看著麵前兩人,直讓他們無處遁形。
“我這厚厚的一本賬簿,記得可全是以我的嫁妝填補侯府的賬,若你們好生為我補上後同意和離,我便當這些事未曾發生,否則……我不介意將這事宣揚出去,讓侯府成為京中的一個笑話。”
“這都是你自願花用嫁妝的!怎能推到我們頭上!”
李承楷漲紅了一張白麵怒斥著,白氏垂著眼眸不知在想些什麽,未曾出聲。
“世子還是少說為妙,你們侯府的爛事還少嗎?厭勝之術、寵妾滅妻、挪用嫁妝……若是激怒了我,我讓你們整個候府都臭名遠揚,適婚男女再也找不到門當戶對的親家!”
江舒窈將厚厚的賬簿卷成卷,放在手中拍了兩下,慢條斯理道。
“這兩年間,我跪過的祠堂可不少,若再拖下去,當心我心有不甘,讓侯夫人和世子也將我受過的委屈再受一遍,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江舒窈,你跪祠堂全因自己犯錯,你不要欺人太甚!”
“並非我犯錯,而是你們惡毒太過!”
江舒窈恨恨反駁,李承楷忍無可忍,終於上前一步,揚手朝她扇來。
“啊!”
彩杏撲了過來,清脆的耳光聲響起,她瞬間跌倒在地,淡綠連忙去扶起她。
“彩杏!”
江舒窈沒有去扶,她麵上冷意更甚,攥緊了手中賬簿的封皮。
“李承楷,這是戳到了你的心窩子,所以你便連裝也不裝了?”
看著彩杏臉上的紅痕,她擰起黛眉,周身氣勢不怒自威,倒與李偃珩有了幾分相似。
“舒窈,和離婦人再嫁,可就嫁不到侯府這等門第了,你要想清楚啊。”
白氏沉默了許久,此時終於開了口。
她自恃侯府門第高貴,妄圖以此來勸服江舒窈打消和離的念頭。
“我和離後是何歸屬便不勞侯夫人掛念了,你們還是先想想,如何將我的嫁妝虧空補上吧。”
江舒窈不動如山,白氏還做著人人爭當成安候世子妃的美夢,殊不知外界早將成安侯府視為了笑話。
同等家世下,誰還會將女兒嫁到這種人家?
“我要清點嫁妝了,還請兩位自便。”
她淡淡說完,便帶著淡綠和彩杏去了庫房,隻留下在原地麵色陰沉的李承楷和白氏。
“母親,這可怎麽辦?”
李承楷麵紅耳赤,甩著發麻的手掌問白氏。
他雖在三皇子隊伍裏迎刃有餘,可於後宅之事算是一竅不通,如今全指望著白氏想招了。
“答應她。”
白氏沉吟半晌,吐出幾個字。
“這怎麽行?”
李承楷一下子叫了出來,他也知道,再騙江舒窈這般家世能力相貌的女子很難,心底很是舍不得割舍掉這頭肥羊。
“她知道的太多了,先穩住她,這幾日趁著英國公府無人在京,找機會把她除掉。”
白氏閉了閉眼,平靜的語氣下暗藏著老辣的陰狠,聽得李承楷暗自心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