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雞唱曉,一輪紅日從地平線外躍起,霎時間放出萬丈光芒,預示著新的一天到來。太陽便仿佛一個不知疲倦的逐夢者,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的按照著他既定的路線運行。
漸漸地,它從朝陽變成了晌午的烈日。
已經快要入夏的時節,此時的陽光還是很有威力的,照在身上讓人體內升起一片燥熱。
甚至已經有勤快的蟬兒,開始鳴叫起來。
此時能夠在長滿綠蔭,開滿鮮花的院子中擺上一壺好茶,然後愜意的享受著品茗下棋,肯定是一種讓人心醉的享受。
事實上丹朱此刻就很享受。他刻意命人在院中栽了一株高大的榆樹,頂如華蓋,幾乎遮蔽了大半個院子。斑駁的陽光從層層綠葉中灑下來,變成一道道溫暖的光束,再也不那麽熾熱。
樹下擺了一張石桌,幾個石凳,桌上一張棋盤,一副茶具。
濃鬱的茶香彌漫在鼻腔內,沁人心脾。再加上樹叢間嘰嘰喳喳的鳥叫聲,構成一副旁人羨慕不及的畫卷。
如此生活,他當然有理由享受。
“哎,重華兄,你這般落子,這一片的棋子可就全都保不住了。然後我再在此落子,隻怕勝負已定咯。”丹朱指著縱橫交錯的棋盤,臉上洋溢著自信的笑容,頗有一種指點江山的俾睨之氣。
重華一臉苦笑,道,“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在下可也不知在何處落子了。丹朱兄你棋力高明,在下自愧不如。”
他和丹朱已經接連廝殺三局,連敗三局,想不服也不行。
“哈哈,重華兄你不用氣餒,其實……”丹朱微微一笑,輕撫羽扇,自顧道。
哪想話還沒說完,便被女英插嘴打斷,“其實你也不用心灰,因為丹朱哥哥從小便與父……放勳伯父下圍棋,三年小成,又三年大成,到得十五歲上下,便是伯父也不是他的對手。你如若是他的對手,那這世上也太沒天理了。”
她雖然看似在開導重華,實則語帶諷刺,隻是因丹朱在場,不敢太過分罷了。
重華卻是沒有想得太多,神色一凜,道,“想不到丹朱兄從小修習棋道,重華自是遠遠不及。隻是在下不明白,這圍棋乃是由當今天子堯帝創立,盛行也不過是近十年的事。可你在十五歲便已經大成,似乎有些說不通吧?”
“這……”丹朱一時語塞,竟不知回答。氣惱之時不由得狠狠瞪了女英兩眼,怪她多嘴誤事。
他當然不可能說,“其實圍棋就是父皇所創,從小教導我,方有如此境界。”
女英也知道自己闖了大禍,又是尷尬又是無奈。
就在二人都束手無策之時,還是一旁的娥皇替她們解了圍,“其實圍棋創立已久,隻是一開始是在王朝宮廷中流行,後來漸漸的傳到各諸侯王室,到得如今才天下皆知。伯父乃是稱霸一方的霸主,能早先接觸到,那也不足為奇。”
“原來如此,在下受教了。”重華恍然大悟。
對待娥皇,他一向是十分恭敬的。
丹朱和女英皆暗自鬆了口氣,暗叫好險,同時佩服重華心思縝密,知微見著。
不過他們更低估了重華,隻聽其又道,“丹朱兄,你從小修習棋道,年紀輕輕已有如此造詣,當早該是名揚天下的大國手,為何從未聽你提起過呢?”
“這……”丹朱再次語塞,心下暗凜,知道重華終究還是起疑了。
畢竟對方也
不是傻瓜,更不是那種為了名利不顧一切的人。
他是在考較自己的背景,看自己是否是值得效忠輔佐的人。
念及此,丹朱已然完全掌握到重華的效果,淡淡一笑,道,“重華兄有所不知,在下性子恬淡,並不太喜歡揚名立萬。對我來說,這圍棋不過是修身養性的法門,而非是爭強好勝的工具。”
看重華的表情便知他已經服了自己,丹朱不禁暗喜,“父皇曾說過,重華有治國安邦之才,義弟是無敵於天下的殺器。得此二人,我必定可開創一番盛世。義弟自是不說,重華倒要費一番功夫。”
“丹朱兄果然非同一般,在下佩服,不過……”重華則大為歎服,便欲繼續追問。
丹朱神色一凜,便欲接招。
卻不想,女英再次打斷,嬌嗔道,“我說你這個人,棋下得爛,還廢話連篇。你不行就直說,閃一邊去,本姑娘來教你。”
她哪裏知道二人的對話,已經涉及廟堂之事,還以為重華輸了棋還死要麵子,故意刁難丹朱。
“妹妹,別口無遮攔。”娥皇道。
丹朱則苦笑道,“就你那點棋力,我看還是算了吧,也未必及得上重華兄。”
女英最恨別人看不起自己,氣衝衝道,“哼,你們兩個都小看我,今天本姑娘不露一手,倒是被你們看扁了!你閃開,讓我來!”她衝著重華一指,頗有頤指氣使模樣。
重華知她不過是小孩脾氣,也不與她計較,乖乖站了起來,負手立一旁,微笑道,“姑娘請。”
女英顏色稍緩,似乎說,“算你還知趣。”然後盯著丹朱,氣勢洶洶道,“放馬過來吧,看本姑娘殺得你片甲不留,抱頭鼠竄,跪地求饒。”
餘下三人均知她不過是說大話,誰也沒當真,心下暗笑。
“我看還是由你執黑子下先手吧,否則一會兒輸得太難看,我可不負責。”丹朱好笑道。
女英冷哼一聲道,“誰要你讓了!”
話雖如此,她也知道自己幾斤幾兩,還是毫不猶豫的提起黑子,啪的一聲落在棋盤上。
於是乎,二人你一子我一子,下得倒也頗有章法,不一會兒棋盤上便已經落下近五十子。看得出來,女英的水平還是不錯的,隻是遠未達到她自吹自擂的境界。
前期不過是鋪墊,後麵才是真正的廝殺。
“哎……不對,不對!人家本來不是要落在這裏的,不成,這子不算。嗯,嘿嘿,本姑娘落在此處。”
“怎麽可能,你使詐!不行,不算不算!”
“丹朱哥哥,你也太狠心了,居然舍得吃人家這麽大一片。看在我們交情的份上,方才那一子不算如何。嘿嘿,就這麽多說定了,你可不許反悔。”
“你個沒良心的,想我對你一片真心,你竟如此絕情,我的棋……”
短短的百餘手內,女英悔棋竟高達三十餘手,直叫重華瞠目結舌,娥皇尷尬萬分。
終於在丹朱一子落定之後,她再也無棋可悔,敗下陣來。其實她早就該敗了,全賴丹朱手下留情,才能苟延殘喘到現在。可她還是不依不饒,眼淚花花,一副幽怨無比模樣。
“我已經很給你留麵子了,你還要怎樣。”丹朱哭笑不得,沒好氣道。
女英不服氣道,“你打敗我算什麽,我還有生力軍。姐姐,換你上,殺他個天昏地暗,日月無光!”
重華聞言
,暗自好笑,心道,“這小姑娘就愛胡攪蠻纏。丹朱兄的棋力隻怕當世之中難覓第二,娥皇姑娘怎能是對手。”
卻不想,丹朱神色一凜,正色道,“娥皇妹妹,要不咱們下一局,你我許久不曾對弈,也不知你棋力又有何等精進。”
“難道她也是圍棋高手?”重華暗自吃驚,不由得瞧了娥皇一眼。
女英似乎看穿他的心思,冷冷道,“你別小看我姐姐,她的棋力可不在丹朱哥哥之下。”
重華更震驚,目中射出難以置信之色。
娥皇卻謙虛道,“我的那點棋力,難登大雅之堂。更何況,我今天也沒什麽心思下棋。”
丹朱見她眉宇中隱隱有擔憂之色,不由得詫異道,“怎麽了,你有心事麽?”
“哈哈,姐姐我知道了!”女英幸福得拍手跳起,歡呼雀躍。
娥皇神色大變,臉上掩飾不住的慌亂之色,喝道,“你小孩子家家知道什麽,不許胡說!”
女英扁了扁嘴道,“人家什麽也沒說,幹嘛那麽凶。”
丹朱和重華滿頭霧水,相視一眼,也不知她們姐妹弄什麽玄虛。
一時間,氣氛有些沉悶下來。
半晌,丹朱才道,“娥皇妹妹,下棋能夠平複心神,不如你我對弈一局,定能將煩惱之事忘了。”
娥皇知他嗜棋如命,也不好再推辭,坐下與之對弈。
她的棋力的確讓人吃驚,竟與丹朱不相上下,女英固然拍馬也及不上,重華更是自愧不如。
雙方下了兩百餘手,漸成膠著態勢。
但因娥皇心事重重,有些心不在焉,總體上處於下風,丹朱的贏麵要大得多。而後一子十分關鍵,娥皇陷入苦思之中,舉棋不定。不一會兒,額頭竟已冒出細細密密的香汗,神色極為凝重。
丹朱很是心疼,道,“我們不過是切磋切磋,也不必太較真。”
話音未落,忽聽一個清朗的聲音傳來,“咦,你們都在麽?”
便是這麽一聲,卻好似有無窮的魔力,娥皇居然心神劇顫,原本已經有些思路的腦子心神大亂,仿佛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啪!
棋子從她手中滑落,掉在棋盤之外,聲音清脆。
丹朱渾身一震,終於知道她為何心不在焉。不過他並沒有說出口,反而站起來,笑吟吟對來人道,“義弟,你可終於回來了。咱們左等右等,百無聊賴,便在此下棋為樂。”
重華目中異色一閃而過,望向剛從夢紅樓趕回來的段義。
段義苦笑道,“不是我不想回來,隻是……哎,一言難盡。不過還好,這次沒有白跑,可謂大有收獲。”
丹朱和重華均知他所言何事,不由得精神大振,麵有喜色。
娥皇渾身輕顫,心神激**。
女英則杏目含怒,嬌喝道,“你這個家夥,看似道貌岸然,實則是個徹頭徹尾的偽君子!在那種地方鬼混了一夜居然還有臉回來吹噓,真是讓人不齒,好惡心!姐姐,你算是看錯他了,什麽小箭神,根本就不值一哂。”
丹朱臉色大變,忙道,“ 你胡說什麽,義弟怎會是那樣的人!”
重華亦解釋道,“是你們誤會了……”
段義神色平靜之極,打斷了他的解釋,以一種極其漠然的口氣道,“清者自清,濁者自濁,段某是什麽樣的人,不是你說了算,也與你無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