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
竹林中，小院子外，蘇臨靜靜等候著。
南臨院長張開眼睛，微笑道：“怎麽不進來？”
蘇臨道：“我見到唐師兄了！”
南臨院長初時並未在意，好一會後，方才反應過來。
即使老人經曆無數風霜，早已做到天崩不驚，此刻，人如瞬移般出現在了蘇臨麵前。
“你，你，你什麽時候見到的，確定，是你唐師兄？”
蘇臨道：“此次，我和蕭洛圖外出任務，帶了唐澤師弟同去，本意是想讓唐澤師弟多一份見識，知道我人界的毒瘤仙神宗。”
“不曾想，竟有神界皇子藏於其中，最後還引來了其父，一位神界的至尊強者，唐師兄的意誌，從燭天中清醒而出。”
唐明申說過，不要向任何人說起此事，但蘇臨認為，任何人中，應該不包括麵前的這位老人。
當年之事發生後，唐明申夫婦固然被打為叛逆，從此不為人界所容，他們的孩子唐澤也生來就成為了罪子，受盡人界的惡意。
除他們一家三口外，蘇臨太清楚，麵前這位老人心中之痛是何等的重。
多年來，老人不問世事，連靈院也都懶得去理了，當真是年紀大了力不從心？不是的！
是因為老人太過痛心，以此避世而已。
如此，他就有必要，將這件事，原原本本的說給老人聽。
南臨院長的欣喜，或是期盼等等，均在此刻散去不見，原來，隻是一道意誌，他終究，還是走了啊！
蘇臨看著老人的神情變化，片刻後，低聲說道：“根據弟子的觀察，或者，這也是種直覺，弟子覺得，唐師兄應該沒有背叛我人界。”
直覺、應該！
這四個字，即使是蘇臨說的，那也不會有太多人認同，當年之事太大太嚴重，又豈是你這般言語就能夠推翻的？
南臨院長當然也不會天真到因為蘇臨是自己得意弟子，就選擇無條件的信任，不過，蘇臨也絕非是妄言之輩，這一點，南臨院長深信不疑。
蘇臨迎著老人的目光，腦海中浮現出唐明申的意誌之身，旋即正容道：“盡管隻是意誌化身，我看到的唐師兄，和您曾經形容的那樣，無有任何區別。”
“那道意誌化身，依然豪氣衝天，本色不改，身具王者霸氣，他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很難我相信，這樣的人物，曾經會背叛了我人界。”
“更為重要的是，我問唐師兄，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麽，唐師兄回答，他問心無愧！”
“問心無愧嗎？”
老人輕聲喃喃，然後放聲大笑。
知子莫若父，老人是唐明申的老師，那些年中，也是扮演著父親的角色，悉心教導著唐明申，對於後者的性子等等，可謂十分了解。
不論當年發生了什麽，哪怕是真的背叛了人界，但隻要唐明申說，他問心無愧，老人就相信，當年之事，絕非呈現出來的那麽簡單，一定有極深的隱情。
問心無愧這四個字，從其他人口中說出來，或許是在為自己狡辯，老人卻十分相信，唐明申這樣說，那就一定是這樣。
蘇臨在旁，看著老人這樣的笑，他也笑了，因為這麽多年來，他從未見過老人笑的如此開心。
但忽然之間，老人笑聲斂去，神情之中，諸多複雜，可以感受到，那似乎是，自責！
“老師，怎麽了？”
南臨院長遙看著遠方，許久後，緩緩說道：“老夫對你明申，亦師亦父，自認對明申很了解，老夫知曉他的為人，知曉他的性子，知曉他對我人界的拳拳之心。”
“而他對老夫，從來都是毫無保留的信任。”
“可是在過去的這些年中，老夫竟然，不止一次的懷疑過明申夫婦，要是明申知道了這些，在天有靈的他，該何等的失望啊！”
蘇臨輕聲道：“老師，這並不怪您。”
不論是誰，驟然之間知道了唐明申夫婦背叛人界後，首先做的，定然是求證此事的真假，當發現，此事不容狡辯時，對他們夫婦再怎麽信任，也依然會心痛，進而怒其不爭、失望！
這是人之常情，非某一人之錯。
南臨院長擺了擺手，神情酸楚：“其他人可以不相信明申夫婦，老夫怎可以不相信？”
“老夫愧對明申夫婦曾經對老夫的信任，老夫甚至都比不上唐澤。”
盡管唐澤是唐明申的兒子，可他們父子之間，能有自己和唐明申師徒之間的那份了解？
他們父子間，常年都說不到幾句話，談不上有任何了解，所謂的親情，其實都也隻是字麵上的意思罷了。
哪怕血濃於水，倘若唐澤心有怨怪，又如何會堅定不移的始終相信父母？
他這麽了解唐明申夫婦，卻一度在懷疑他們，錯非唐澤的到來，唐澤的堅持，唐澤的執著，他道現在，都還渾渾噩噩。
可笑他活了那麽多年，居然還及不上一個少年。
他實在是可恨啊！
提到唐澤，蘇臨心神微動，道：“老師，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您看，您是不是該抽個時間去看看唐澤師弟了，他現在，很不好！”
南臨院長神情一冷，道：“那麽大的陣仗，老夫當然也看到了，告訴小家夥，暫且讓那些家夥得意一時，再過些日子，老夫會親自出手，肅清一切。”
蘇臨道：“老師，事態比您想象中的要嚴重許多。”
南臨院長看著蘇臨，蘇臨緩緩說道：“我無法體會到，唐澤師弟親眼看著唐師兄離開，那是怎樣的悲痛與無力。”
“而我看到的是，我們回來途中有人截殺，但最終的這個處置結果，其實讓人感到很荒謬。”
對徐百川而言，他的確損失極大，可在唐澤這裏，殺人者，難道不該被明正典刑嗎？
親眼目睹父親離去，卻無力去挽留，這份痛，已經夠大，緊接著又遭遇一場殺機，主使者卻僅僅隻是丟掉了一個身份而已。
莫要說是唐澤，任何人都難以接受。
南臨院長道：“他自己，有沒有什麽想法？”
蘇臨道：“我不知道，不過可以明確的是，唐澤師弟不大可能會暫時隱忍著。”
換言之，唐澤一定會有行動。
他們歸來時，麵對來自靈院強者的殺機，唐澤對那些人的逼迫，表現的已經相當明顯。
靈院之外尚且如此，而今回到了靈院中，難道他會安靜的隱忍下來？
南臨院長聞言，笑了：“不錯，該出手時就出手。”
蘇臨錯愕不已，老師居然，不反對唐澤接下來的行動，要知道，這所謂的行動，其實就是報複，唐澤一旦開始這樣做，引起的風波必然會很大。
自己的老師，印象中向來求穩，如今卻支持唐澤，這難道是因為心中的愧疚？
南臨院長淡然道：“靈院從來都不會插手學子之間的爭鋒，倘若有人插手了，該當如何？”
蘇臨神情微凜，大概明白老師的意思了。
南臨院長道：“一味強調著，讓小家夥忍、忍，他還年少，你讓他能忍多久，多年來的隱忍，難道還不夠嗎？”
“其實老夫早就該想到的，一味的隱忍，最終換來的，會是小家夥對我人界越來越失望，直至最終，徹底絕望，到那時候，都不要他人逼迫，小家夥自己都會發瘋發狂。”
“那還不如，就借這一次機會，讓小家夥好好發泄一次。”
將心中的所有負麵情緒都發泄出來了，人就會變得好過許多，唐澤的這麽多年，實在太苦。
蘇臨道：“就怕那些人會逮住這個機會，借機生事。”
南臨院長淡漠一笑，道：“老夫還沒有死，南臨靈院的天就變不了，正好，老夫也想借此機會看清楚一些，究竟有多少人，如此迫不及待了。”
“小家夥大概也是這樣想的，跳出來的人越多，他所需要防備的就越少。”
敵人都在明麵上了，還需要去防備嗎？
蘇臨怔了一會，問道：“唐澤師弟當真，都算計到這一步了？”
南臨院長道：“老夫也不大肯定，所以接下來，我們就可以看清楚，小家夥真正的打算是什麽。”
蘇臨想了一會，說道：“我明白了，必要的時候，我會給予唐澤師弟最大的支持，可是老師，靈院上層，便不是我現在能應對的，您老人家也別偷懶啊！”
南臨院長失笑了聲，道：“你不行，不還有蕭洛圖嗎？這小子也是來者不善，不好好利用他幾次，都對不起他不遠萬裏而來，再說了，還有安道全，不用老夫操心。”
蘇臨聞言，無奈至極，攤上這樣的老師，身為弟子的，怎能輕鬆的下來？
不過！
蘇臨笑容斂去，問道：“老師，您如今，到底在做什麽？”
曾經是心灰意冷，是太過痛心而選擇避世，但蘇臨記得很清楚，約莫是三年前左右，老人忽然走出這個院子。
即使老人依舊不曾重新去執掌靈院，人現身，就是很明確的態度。
以前認為，這是徐百川行事太過的緣故，如今想來，老人走出院子的那個時間，正好是唐澤天驕之名傳遍人界的時候。
老人做事，從來不會無緣無故。
如今唐澤進了靈院，麵對徐百川種種相逼，老人居然都置之不理，這絕非老人的性情。
蘇臨很好奇，老人究竟在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