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芳不知竹染對於自己的不告而別有何想法,左右她回彼岸島後,特意留了五天才去執行她的任務。然而這五天裏她未曾聽到竹染真神前來拜訪的話,闐侑問她為何回來了,她挑著眉梢反問:“師父回來你不該高興麽,問的什麽話?”

闐侑自然是高興的,隻是他在意她的一切,所以才問了。

“師父,左怨從龍族帶回了一件寶物……”闐侑對修芳向來話多,在其他人前惜字如金的他此時肚子裏一堆憋不住要說。

五天後,修芳在闐侑不舍的目光下前往南壽山,之前她忘了問天道,鎮守邊界需要多久,倘若要她鎮守個上萬年,那她可就虧大了。

南壽山上的萬紫樹茂盛如初,修芳來到後隻見一團白光漂浮在半空中,正在以休閑的速度圍著古樹轉,似乎頗有閑情地在尋著樂子。

修芳站在古樹不遠處看了許久,覺得此時的天道像極了彼岸島那群小鬼頭追著魂魄到處跑的模樣,忍不住扯了扯嘴角。

她怎麽感覺自己這天道執行人連帶掉了身價一般……

看了這麽一會,修芳便覺得自己看不下去了,連忙將自己的問題道出:“你讓我鎮守邊界,我需要鎮守多久?”

“百年即可。”天道說道。

百年時間對修芳而言算不上長,可她現在做任何事情都會想到竹染,鎮守邊界百年後,她和竹染再見會是一個什麽樣的場麵,修芳根本不敢想象。

竹染不是個主動的神,更何況他對當初祖神親定的婚約根本不當回事,修芳想,若如不是她厚著臉皮地賴著他這般久,怕是也不能受到長青所說的“特別”對待了。

然而天道似乎知道她考慮的問題,說道:“修芳,且不說這是你身為天道執行者的任務,便是你的傷,你自己也沒有任何辦法解決,本源之力是神祇的生命力,生命力一旦受損,便再也不是永恒的生靈。”

天道承諾百年後替修芳修複本源之力倒不是忽而有了人性,而是祖神用代價換來的,就在他以為修芳會問:“天道你怎麽轉性”時,修芳卻轉身離開了,連個招呼都沒打。

暗紅衣裙的身影也漸行漸遠,直至看不到,天道才對著古樹後麵的人道:“你的身體撐不了多久的。”

“我知道……”蒼老的聲音響起,若是修芳還在定然會皺眉,這聲音是屬於祖神的,雖然滄桑了不少,可她肯定能聽得出來。

古樹後走出一位白發蒼蒼的老人,祖神哆嗦著手,再也沒有當初降臨彼岸島的道骨風仙,他滿是皺紋的臉皮扯了扯,扯出一抹慈祥的笑容,輕聲道:“百年時間,足夠了。”

“你本是永恒生靈。”

“永恒生靈?”祖神輕笑一聲,隨即搖了搖頭:“不,這世間沒有永恒生靈,天道你是知道的,你騙得了旁人,騙不了我。”

白霧彌漫著滿天飄,天道本是冷漠之人,不論做任何事情都讓人感受不到任何情感,此時聽到祖神的話後,他沉默起來,許久許久才開口:“有沒有你我知道,是你放棄的,怨不得旁人。”

“我所做之事從不後悔,天道……我所剩時間不多了,你能幫我個忙嗎?”祖神倚靠著古樹,任由古樹吸取著自己的力量,他眼眉彎了彎,繼續道:“你若是答應,我的力量會重歸天道之門,到時候三界一番大變,你便可以重整不完善的規則,甚至幽州之下的生靈也可被斬殺。”

“說清楚些。”

南壽山上的交易修芳並不知曉,她隻知道自己來了個鬼地方,比之冥界荒蕪的地方還要荒蕪些。幽暗泛綠的天空下毫無生氣的山脈,一座接連著一座,山上盡是鋒銳的石頭,氣息詭異多變,充斥著讓人難受的氣息,這便是世間的邊界。

在山脈的另一邊上,一道若隱若現的網狀結界自蒼穹而下,形成球形籠罩著邊界,修芳花了整整兩個時辰才將這結界布下,導致她體內的傷勢更重了些,本源之力也似乎在逐漸減弱。

“天道這兔崽子,竟然敢坑騙我!”修芳此時十分咬牙切齒,她終於知道天道為啥派遣這個沒甚麽意義的任務,這哪有鎮守,分明是想利用她的力量來修複邊界!

沒人性的天道,她的本源之力都受損了,還給她派遣這樣的任務,實在太不是東西了!

“該死的……”修芳從未這般怒火過,她話還沒罵完,一股腥甜的**湧上喉嚨隨即忍不住吐了出來。

鮮紅的血液落地後瞬間被吸取幹淨,不留一點痕跡。

修芳:“……!”

她記得上次來這裏還不是這個鳥樣的,難道真的有什麽詭異生靈忽然現世,想闖進三界嗎?

事實證明修芳的猜測是正確的,她占了不少天道的“便宜”,這次風水輪流轉,轉到了天道小子那邊,這鎮守任務一個弄不好,她的小命便搭在這裏了。

眼前的凶獸長了一副醜模樣,肥圓的身體上掛著黏糊糊的**,大腦袋上隻有一個大嘴巴,裏麵牙齒鋒利如刃,其上還有兩根觸角垂下,在修芳眼中簡直就是醜出天際。

“凶獸混沌?”修芳眉梢微挑,混沌一族是由恒古開初的混沌氣息衍生而成的,算不上凶獸,眼前這凶獸混沌雖和混沌一族的“混沌”二字一樣,可天差地別。

“真神?”這凶獸不僅醜,連聲音都這般難聽。

修芳眉梢開始緊蹙起來,倒不是她以貌取獸,而是這凶獸還自帶體味,著實難聞,她點點頭:“是,看來你靈智不弱,且回去你的老窩,三界不是你能踏足的地方。”

凶獸是有靈智,且靈智還不低,它本就不屬於三界生靈,前段時間看邊界結界開始虛弱,三界靈氣十足,是個修煉的好地方。混沌等結界徹底消失後再來,卻未曾想到這邊界還有真神鎮守。

“三界真神,即使你鎮守了又有何用,天地力量已經流失,總有一天三界會覆滅的。”混沌是隻識時務者為俊傑的凶獸,它扭了扭肥大滾圓的身體,很快便離開了。

修芳還以為要惡大一場,此時見凶獸被三言兩語打發離開,她眯了眯眼睛,總覺得這醜混沌有些奇怪,細細琢磨了一番,琢磨到她五髒六腑陣發痛也沒能琢磨出個什麽,隻好放棄。

她尋了個地方打坐調息,休息好後就地給自己簡單地造建了間簡陋的木屋,往後的百年時間裏,這便是她的住處了。

邊界是個鳥不拉屎的地方,修芳在這裏除了碰到一隻醜混沌外,其餘生靈一個都沒有碰著。閑著無聊的修芳想起了很多事情,其中想起最多的便是她的摯愛竹染,想著想著便學了他的日子。

撫琴,舞劍,品茶等等,修芳不是撫琴的料,竹染撫琴是好聽,其琴聲所蘊含的情感情緒都能讓聽者一一聽到,而她撫出來的琴聲就像被踩著尾巴的左怨,耳朵十分炸毛。舞劍……還好,她的法器除了彼岸之弓外,佩劍也是她常用的,雖說沒有竹染的動作帥氣,但好歹也能砍,至於……品茶,說實話,她品了這麽多茶感覺都差不多一個味,也不知道竹染和長青是怎麽品出這麽多味道的。

修芳在期盼百年時間趕緊過去的同時,也意識到時間在流失,她的本源之力停止耗損了,內傷也漸漸好起來。前五十年,修芳還能遇到幾個生靈,皆是凶獸,到了後五十年,她便什麽都遇不到了,因為以她的力量修複的結界快要完成了。

待徹底修複之際,便是修芳離開這個鬼地方之時。

鎮守邊界第九十七年,修芳聽到了天道傳來的消息——祖神隕落了。

“怎麽可能……”修芳錯愕,以為是天道開得玩笑,可她知道天道從來不與她說過謊話,祖神於她,亦父亦師亦友,是撫養她成神,教她如何立足,傳她法術之人,這樣的大能怎麽會隕落?

三界還有能夠威脅到祖神存在的人嗎?

沒有的。

修芳也相信沒有,能與祖神平起平坐的便隻有天道了。

“祖神為何會隕落?”修芳目光如刀,緊緊地盯著那道蘊含天道力量的白光。

“這牽扯到至高法則,不能告訴你。”天道許久後才回答。

若這消息是真的,修芳曾懷疑天道是導致祖神隕落的罪魁禍首,可如此,天道為何還有告訴她?祖神到底為何隕落,她身為他的女兒,必須要查清楚。

“我要回去。”修芳如是說道。

就在修芳長腿一邁,她的半空中淩空浮現出一行字,是祖神的字跡,天道淡淡聲音響起:“他希望你完成任務後再回去。”

若說這世上還有何人的話語是修芳完全聽從的,那便是祖神。而麵對祖神的留話,修芳……不得不聽從,她的腳再也邁不開來,腳似乎千斤重,她一步也挪不動。

眾真神早已將時間塵俗看透,生離死別是常有的事情,修芳所認識之人都是立足一方的存在,生離死別於她而言不是什麽大事。

可祖神的死別呢?

修芳難過是真,眼淚卻掉不下來。

她在等,還有三年時間,祖神不會不給她留一言一語的,三年後她便回去祖神閣,徹查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