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低著腦袋,營部進了校門。倒黴‘伊裏蘭’光有灰的,幾個商場都沒藍的,單位發的防寒服灰藍道道的不好看。經過校醫室時,碰到輔導員,隻好停了,笑著,說了幾句話。“哎,對了”,輔導員又叫住他,“下午你去找下盛老師,通知他晚上文社活動”,他邊走邊說,紅羽絨服‘嗞嗞’的摩擦,“上午電話裏沒人。我還有個會,你辛苦一下,別忘了,你也來啊”,說完招招手,急匆匆走了。
懶洋洋,營部回了宿舍。
下午課間,跑到解剖樓。二樓的緊裏邊,辦公室裏,盛老師在,笑著放下書,遞過毛巾,營部擦擦汗,通報了,隨手翻翻,是本厚厚的英語書。“回去慢點啊”,他送出來。
盛東風,是一年級時教解剖的老師。寫一手好板書,和藹可親,帶點外地口音,一點架子沒有,同學們都喜歡。還會拉板強轉的弧圈球,男生裏沒對手,營部跟著學了一段,球技大長。“盛老師可不簡單”,耿思瀚沒少誇,一般人他可不服,有段時間,沒事了他就過來。周末時,食堂有舞會,蹦嚓嚓,他常過來,“還是你這好啊,得天獨厚。不像我們那,地老天荒”,他羨慕,一旁的宋坤也笑了。“營部啊,啥不好意思了,學學練練不就會了,有啥難的”,盛老師鼓勵,營部笑了笑,連部也不跳舞,他曾說那是‘幹性’接觸。他喜歡和盛老師講話,來往,覺得他像極了自己的老叔,尤其兩頰的兩塊紅色,來城市十多年了,也未見減輕,他說那是他青春的紀念。“我老三屆後來的‘工農兵’,一畢業就分到這裏”,快言快語,他一點不避諱,兩塊紅色更紅了,現在還是講師身份。屁股後麵,‘滴瀝當啷’的愛掛串鑰匙,教室、辦公室的都有,他單身,住在研究生樓。“習慣了。以前我可拖拉機手,手套雪白,屁股後就一堆的鑰匙叮當亂響,神氣極了”,有時他回憶,眼底清澈。
“油亮亮的黑土地啊,白嶄嶄的宿營地,火紅的團旗啊,通紅的心”,一次,他翻著泛黃的稿紙講,“那時正像你們這樣大點,渾身使不完的勁兒。有天,收割後,燃起了篝火,我們圍著唱啊,跳啊。半夜裏下起了雨,越來越大,我們團團抱著,高唱‘這是最後的鬥爭,團結起來到明天’,哭成一片,直到天明。”聊起文學來,他全門清兒。“當初確實你該學文”,他惋惜,“不過,既來之則安之,條條道路通北京。”營部紅紅臉,笑笑。
有時,也會讓他想起小時的尤老師、金老師,現在不幹嘛呢。搖搖頭他走著,靜悄悄的,樓道有些幽暗,經過曾經上解剖的教室時,他停下了,伸著脖子從門上的玻璃窗口往裏瞧,此刻,沒人上課,空了,中間長桌上,那個“男的”沒了,換了,看樣子是個“女的”。不由笑了下,轉身離開,又轉過前麵拐角一側的乒乓球室,下了樓。樓邊角,花壇綠地裏,幾處殘雪堆結了髒冰,後麵右側澡堂子的上空,熱氣飄過來,對麵的衛生係樓,靜靜的。空氣有些涼,陽光、人影短短的,走在回去的路上,他低著頭,有些感慨,想起剛上解剖時,“那人”蜷縮的樣子,瘦弱,灰白,教室裏一股福爾馬林味。剛開始多數人都害怕,尤其女生,婉瑩幾個好像還吐了。營部卻一點不害怕,“他”硬澀涼的肌膚比弟弟幹癟,不過他還是難受了好久。時間一長了,每天對著“他”上課,習慣起來,閑得沒事了,有的男生就給“人”做做“按摩”嘛的,一次老七還偷偷拉開那“人”的胳膊,下麵還有歪在一邊,老八等嗤嗤地笑。牆上掛圖裏,有個壯男配合,伸胳膊、蹬腿的,肌肉血管清晰,臀部輪廓飽滿尤其優美,對著的一側裏,是具瘦骨嶙峋、鐵骨錚錚的骨架模型,滴瀝當啷,空落落的,咧著無奈的大嘴大牙。走回“教二”,上台階時,他崴了一下。
當天晚上,他沒去階梯教室,陪著去校醫室樓參加活動。“不是歌功頌德,就是花花草草的沒意思”,小聲他嘀咕。
“那也不能就三天打魚兩天曬網了。”上台階前,盛老師的語氣加重了,“既然選擇了,咋也要風雨兼程一路走下去。”
門前靜然,飄灑了點點雪花,風花雪夜,歎息一樣。
校園裏,流行一時,雨後春筍般,興辦各種班,尤其一年級時。像剛“吉他熱”時,營部也跟著買了把“木棉”,38元,比不了書記的“紅棉”琴。班長、老餘、秋水的還都沒買呢。
“老七啊,‘紮紮’個嘛勁兒,話都不利落”,老六學海立立領子,攏著分頭,趁人不備,胡嚕幾把嘴抹上去,“你了,就別摻和了”,發膠、頭油的,時有斷檔。
“家也帶不走”,老八文利也規勸。
“少廢‘氣’”,老七紅兵上鋪一指,“《射雕英雄傳(chuan)》拿來。”
“著哪門子急,完了就給你”,老八晃晃大搪瓷茶缸子,“是少廢屁,懂嗎。”
“是傳(zhuan),不是‘傳(chuan)’”,營部跟著添嘴。
起初,一股旋風,“聶衛平”,中日圍棋擂台賽一樣,掀起陣陣巨瀾。一起學,熱情高漲,一塊練,方興未艾,不久宿舍變樹林,樓道成了道場“棉花鋪”,“小林不光一”了。起初老三滌非也是“木棉”,後來高級了,宿舍裏和眾,回家、放假了都練。老四德勳一直是“木棉”,一段時間裏總跟著老三,一塊練《李誌偉教程》,跟不上速度。老大平時就蔫蔫的,靜靜地聽了,皺皺眉,有時搓搓手,有時搖搖頭,或者墜著上鋪欄杆,做幾個引體向上。
“一熱二漫三消失”,學琴過程,營部和多數人一樣,普遍可惜。“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小前就知道,見過媽媽家屬們種水稻,物力維艱,自當珍惜。就說這琴吧,可不便宜,他當時夥食每月30元,一般菜2-5毛的不等,小炒貴點,他特別高興或不高興了,愛吃溜肝尖,1塊5,家裏不做。要說學什麽,真的應該好好學啊,“遍身羅綺者,不是養蠶人”,最後他搖頭,檢討了。
“掛琴”之後,尤愛光顧“攝影班”。時見婉瑩、梁芳、冬梅在一起,擺弄健將的相機,比“海鷗”小多了,還挺認真的,婉瑩小眉頭微蹙,兩眼平視,梁芳大眼明媚的長睫毛呼閃,新弄了頭,高亮額頭前兩簇黑發向內微卷,冬梅還快速地記筆記呢。沒有6號。
“好一幅《婉芳梅學習圖》啊”,一日,外麵天太黑,突然他靈光一現,想起文學社請的老師講的沒錯,“創作來源生活,高於生活”,當此“長風萬裏送秋雁”之時,禁不得“俱懷逸興壯思飛”“中間小謝又清發”了,恨不能“明朝散發弄扁舟”,嗬嗬轉著欣賞時,一不小心,踩了腳狗屎。其時尋芳處,還有一隅,便是看書學習的階梯教室,衛生係樓後,6號也常在。圖書館更是,眾人皆說,班長也說,但他不去。
這年,是“國際和平年”。明顯感覺冬青又長高了,柏樹圓了,春天裏,草地上,各色的月季開得比往年都旺。操場上,晨練的人又多起來,營部、班長和秋水打著招呼。“嘛時候能踢場球就好了”,水房裏,老八端著盆,毛巾搭在肩上,打個大哈氣,伸頭往外張望。窗外柳絮飄起來的時節,鳥兒也多起來。
一天晚上,下了小雨,路燈綽綽間,各色花傘、雨傘撐起來,蓬蓬的蘑菇一樣移動,湧向圖書館、教室,秋水披了雨披去“教一”,班長、老七走向圖書館,營部和老八文利快跑著,奔階梯教室。有一個緩坡,越往上越高,應了牆上“書籍是人類進步的階梯”類的警語。營部翻開“磚頭”,看了下去,一會,兩眼重花,又一會,頭昏腦漲。忽然,辛爽一股刺鼻味飄來,他回下頭,見文利抹著清涼油,點在太陽穴、鼻翼、人中上,他豎豎大拇指。嘖嘖的,一旁不遠一個女的,捂住了鼻子,露著紅嘴喘氣,‘捂你媽嘛捂,德行樣,就興你媽抹的嘛熏人頭疼,抹的媽吃屎孩子賽的’,營部厭惡地瞥了一眼,‘××光說話,都快坐那××腿上了’,那小子正伸長脖子,抽著鼻子,脖子亂轉,小頭倍兒亮,戴副小眼鏡。真你媽煞風景,影響市容觀瞻。又堅持了半小時,再望眼“6方煤”都在,獨缺一隻“碗”。便衝文利笑笑,收拾東西,提前走了。
回來路上,雨大了。一路跳著,撿教學樓外簷下的水泥道抄近路,滴滴答答的直鑽脖子癢涼。過教二時,躲過一攤狗屎。穿教一時,前麵一小團黑物微動著,不像狗屎,他好奇,兜轉回來看,竟是隻麻雀雛,瑟瑟發抖。他捧起來,書包砸幾下屁股,一口氣,跑回宿舍。
這下子,小家夥立時成了寶。周圍宿舍的都過來看。營部扔了老四的鞋盒,放進老大的盒裏,墊上老六的東西,享受平時沒有的待遇。“爪子尥開,看‘紮’了人”,老八伸脖子伸手阻止老七愛撫,“我紮你”,“《鋒鏑情潮》拿來。”班長每天隻吃蛋清,省出了蛋黃,碾碎碎的喂,書記還拿來了鳥食,講“朋友家樓下一幫養鳥的”,“好像現在還用不上,以後行”,老大心細。過了幾天,在老餘強烈要求下,鳥盒又移到了對門,“你們那人多,看驚著,我們屋大淨空地兒”,兩道濃眉距近了。一點一點,一撇一捺,寫字閑暇,小鳥聽話,揚著腦袋,秋水用筆尖點它小嘴,一次畫了眉毛,大家圍著,哈哈大笑。
上午,一天課間,老四德勳忽然遞過一封信。不是井生、海濱的,一看是家裏的,可又不是自己家的,營部緊張起來。老六老七老八、班長,還有旁邊別係的幾個小子轉過頭來,一圈眼睛動人。營部紅紅臉,又上課以後,桌鬥裏慢慢展開,先翻到後麵,不由愣了,竟然是小姑娘,曹文英。紙顫了幾下,隻見上麵寫著:
想起來是那麽遙遠,仿佛都已是從前。
那不曾撲滅的夢幻,依然隱藏在心間…….
也許還從未感覺,我們已經走過昨天。
……
輕輕地捧起你的臉,為你把眼淚擦幹。
這顆心永遠屬於你,告訴我不再孤單…….
無論你我可曾相識,無論在眼前在天邊。
真心地為你祝願,祝願你幸福平安。
……
長長的,三頁白紙,歌詞,打字版本,手簽。營部盯著老師、黑板,兩耳漸如入水一般,一側忽然堵了,聽不見了,另一側卻“咚”的一聲開了,“吱吱”的金屬絲聲,劃著簽批作文佳句的圓圈急去。前麵人影晃動起來,恍惚間,小姑娘怯怯站在一邊,晃晃頭仔細一瞧,卻是婉瑩笑盈盈走來……。
溜肝尖,芫荽肉絲,木樨肉,沒有味道。橋牌,“拱豬”,“六家”沒有意思。小鳥漸穿上衣裳,撲騰著,仰著大嘴,塞上兩塊蛋清,還張著大嘴。“你,憑嘛意思”,他撥拉撥拉小腦袋,苦笑了……。
兩周後的晚上,紅燭搖曳,人影綽綽。茂才裏,幾排火車座。營部小心攪著杯子,“騰”地跳出兩滴。
“大竹和小林比嗎,就像《魔笛》,莫紮特”,滌非比較著,清晰的麵龐,細長眼眼角有些上挑,又投身圍棋事業了,輕輕他攪著不加糖的咖啡。“那小林就貝多芬了”,老四德勳會然,他是‘徒弟’,處處跟‘師傅’學,喝了一口,還是加了塊糖,“那吳清源怎麽說。”
“阿爾布拉的回憶,名曲中的名曲”,‘叮兒’手指點在桌上。
營部跟著笑笑。他不下棋,也不喜歡,密密麻麻“子兒”,看著就眼暈,爭來爭去的累不累啊。喝咖啡文明,也是一種時尚,他喜歡。這次是他請客,換了個新地兒。旁邊,就是5路終點站,學校門口公交到此,隻一站之地兒。
第一次喝咖啡,還是在學校不遠的立交橋下,有家店,剛買琴正新鮮的時候,有天晚上,和滌非、德勳去的。後來有一次,看見了個女生側影,特別的像“老同學”吳舒曼,砸車子的那位,他沒有上前確認,沒敢吱聲。
‘怎麽你害怕了。腿是不發抖了’。井生信上仿佛笑,分析,‘完全有可能,人不師大嗎,近在身邊。張潔也不遠,她也會去找她的,小心點啊,‘天涯何處無芳草’,我都‘風雪山神廟’了,身邊還有幾個子弟兵呢’’,哈哈,明顯情緒比剛去時高漲。
‘就是她’。海濱肯定,‘就是她’,《追捕》一樣,簡單直接。信寫的長,又講他們學校生活,蠻豐富多彩。有時寄明信片。去年來信中,有次特意核實個事:有一天,帶著耿思瀚去盛老師那,去解剖樓的路上,對麵走過一個人,特別像他的好朋友沈寶斌,就是,見過的,瘦瘦的,小紅疙瘩滿臉,和曾經的小李老師有一比,喉結有點突出的,可當時誰也沒吭聲。‘就是他’,海濱說,‘放假時我們見了,說起此事,人市裏進修大專,就住你們醫學院研究生樓那,講裏麵還有留學生呢,非洲來的特別多,學中西醫結合。你們不一個係統的嗎。你們咋都不說話呀,嘛意思’,營部直不好意思,握信捫心自問了,當時確實啥意思了,也不上前問問呢,他不由笑了笑。
此時,人燈昏朦,沙發深陷,營部搖搖頭,皺了下眉,相比還是愛吃“老地兒”的那種雙色冰激淩,康樂的。這兒的一點不好吃,咖啡也苦。
聊著,喝著。“噯,噯”的,後來德勳忽然重重歎氣,一口煙濃,嗆得營部隻咳嗽。“小霞訂婚了”,撂了一句,一口喝幹啤酒。
“什麽,什麽”,手指停住了,“我沒聽清,怎麽意思。”
這隻手漂亮,長長細細的,像女生的手。這隻手彈過吉他,打過橋牌,下圍棋,也一樣精彩。營部一直覺得,滌非是另一種名校風格,自由輕鬆,多才多藝,透著儒雅氣息。相比書記了,又更願跟滌非這樣的在一起。人絕對冰雪聰明,盡管不怎麽愛上課,宿舍、家裏、外麵的時間遠大於功課時間,但見識過人考英語四級時,隻看了幾天書,成績就接近60分,比他還高,營部後來考了個本市三級,也達到了學校要求。在他身邊自然地聚攏了更多一幫人,醫療、醫電、外班、外校,高低屆的都有,還有外麵工廠的呢。
“滌非知道。”德勳笑了笑,又招呼服務員,上點點心。然後,幾乎一隻接一隻地抽煙,不時咳咳,“我有個女同學,文革時家裏下放到了我們村。小前兒起,我倆就要好。”“他父母也特別喜歡我。不瞞你倆說,我倆還親過呢。盡管我媽總說‘傻孩子,咱得看看條件,能夠得著人家嗎’”,“可我不信。再說了,兩家現在不是挺好嗎,也沒嫌棄咱,相互往來,咱家給的啥東西,人家送的又是嘛。”“我們一直交往。本想考一個學校,可她最後啥也沒考上。就是後來落實政策了,她家走了,我倆也一直聯係呢。”“我相信她,也一直相信我們”…。
“可是,沒想到,沒想到”,說著說著,他猛地往後一靠,“咚的”一聲。沉默。周圍語聲盈耳。
“我是真的。真的想不到啊,真的”,他錘著桌子。
“憑嘛回事”,服務員望這邊喊,看。“沒嘛大事,您了”,滌非站起來,擺擺手,然後輕輕拍著他後背。“我理解,哥們,我理解。”
“人怎麽能這樣”,一會兒,德勳續上酒。“上周我回了二姨那,她姨跟我講了,還一緊兒勸呢,說你要理解了,你還小,想開點”,“我想的開嗎,我”,往後一靠,又不說話了。
沉默。沉默裏,點心終於送上來了。“其實呢,這種事,誰能說得清”,滌非笑了笑,細長手指,小心撿塊點心,一點點吃,渣子撿進煙碟裏。“要我說呢”,他點著桌麵,“第一,失去心上人,機會難再尋。第二,現在農村還窮苦,條件差,負擔重。放了誰可能都一樣,因此了,也不能就全怨她。”“第三點,時代不同了。改革開放了,人的思想觀念、行為舉止的全不一樣了。一切皆有可能,會不一樣的。”“怎麽我成書記了”,忽然意識到,他笑笑,甩甩手。
“你比他可強多了”,德勳說話了,笑了笑。又一側頭察覺,“哎,營部,咋著你咋一直不講話。電線杆子,影子啊。你咋也心事重重的,憑嘛意思了。”
“我沒事,一直聽著呢,我有嘛事了”,營部笑了,“你們說的講的,我全信,分析的挺好,挺有道理的。”
過了一會,看看表,“不早了,一會兒咱就走吧。”
“嗬嗬,幹嘛,看信去啊”,“不行,十一點再走”,德勳不幹。滌非跟著,也笑起來。
這周末,營部頭疼。宿舍裏,老七紅兵晃著幾張票,“去不去你”,“什麽啊”,“《梁祝》,新編‘巴雷’”,老七學老六“口語兒”。“去,我去”,營部忽然急著說。“這就對了嗎,反正也沒事,不去白不去”,老七笑笑,擺弄著票大小比比,“老餘家有事。秋水說那是神話,又不是《紅色娘子軍》,踢來踢去的沒興趣。我一個去,實在沒意思啊。”
坐車去了,來至一家劇場。外麵,人頭攢動,“師傅,富裕票嗎”,不斷人問。兩個推擠著,走上台階。原來票是書記弄來的,人有關係。
“哎營部,你在這等會兒我”,紅兵忽停下說,“我去去就來啊”,說完,一返身,走回人群。
不一會兒,隻見滿麵紅光地他跑過來,一手拍拍口袋,一手拉著營部,走進劇場。
此刻,場內濟濟一堂,人聲鼎沸,紅兵不時起來,四處看看。大幕徐徐拉開了,隻見舞台上,兩邊廂燕別翅排開,兩組人高翹著腳,顫巍巍地“走”了過來,場內漸次安靜下來。
燈光變換炫耀著,演員隨之跳躍,旋轉,撲倒,音樂或淒婉哀怨,或歡快靈動,或壓抑沉重,或凝澀欲絕,尤其那一把小提琴,銀絲鐵線般,刺透肺腑,隨著大幕起伏,上演了一樣“懷金悼玉”的‘紅樓夢’。營部斜視,見紅兵兩眼寸步不離,口中念念有詞。到得**了“化蝶”處,朦朧中眼前全是曼飛的蝴蝶,大堤上的野花野草。
“太好看了”,散場後,擁著肩膀,兩個出來。
“想吃點嘛”,紅兵拍著口袋說。
“隨便,您了”,營部笑笑,點點頭,重重地。
終於,就在一天,那麽個夜晚,他站在錄像廳門口,四處張望。兩瓶“可口可樂”攥出了汗,就快開演了。“不會班長吧”,忐忑,蟬聲越發聒噪起來。
“到”,突然,梁芳俏皮地蹦到眼前,瓶子幾乎墜地,“人,給你帶來了”,反身一指,隻見兩腿交叉,曲婉瑩一身紅色連衣裙,玉立亭亭,站在一邊。
這是難得僻靜了,城市一街之隅,馬路兩邊,粗大梧桐如傘。行人不多,而廳內觀者如織。四邊角上,巨大的排風扇“嗡嗡”擺動著,也難抵烘烘氣浪,正播放《問斜陽》。營部緊張地掏出手帕,婉瑩曾經的,遞過去,見她安安靜靜坐著,《女郎》一樣,眉頭微蹙,眼睛平視。由不得汗流浹背,如曆至火焰之山,你挑著擔,我牽著馬,手搭涼棚,眼前一片蒸騰,耳畔男女主人公深情對白的語音,如收錄機卡了磁帶。一時間,囟門恨不得開啟,天眼歎無能斜覷。終不得,觀世音駕雲東來。
“謝謝你,不用送了。”散了場,懵懂間,曲婉瑩淺笑切切,“我家就在附近,人多,不方便。”說完,輕盈盈,“多多多”,高跟之聲,漸行漸遠。拐角處,俏皮個身影一擁,一閃,沒了。
倥侗裏,營部兩手緊緊,攥著兩隻玻璃瓶。
燈火闌珊,梧桐聲聲。
“啪啦,啪啦”,遠處,“撲棱,撲棱”,一隻小鳥掙脫著,飛起來,飛起來,“啪”的一聲,重重落到地上。
2、晨曦裏,小紅樓靜靜的。“吱”一聲,送報送信的小郵車停下了,燈影閃裏,騰騰的工人麻利,輕語聲,“吱”的一聲,又開走了,安靜下來。“剛剛”的,空中一排鶴影斜飛而過,一隻回了下頭,趕忙又緊追上去。
“今年注定是不平凡。‘哈姆雷特’76年回歸一次。”海英來信寫道,“76年,曆史一瞬,人生古稀。知道嗎,為啥它總拖個‘大掃把’”,小字活躍,“不是來給太空做‘衛生’”,營部的‘衛生係’,是不甘寂寞痛苦,來提示來懺悔嗎’”。嗬嗬,井生也笑了。“我去查了,當然原版了,學校圖書館、音像室的老大了,資料海了,講中心—彗核,其實就是普通的水冰,想不到吧,太陽一照,蒸發化了,看見的就是‘長尾巴’,神奇吧。”是嗎,井生又笑了,還真不知道,自己還‘科技情報’呢,圖書館裏舊破書一堆,斑斑駁駁,真沒幾本外文的,也沒多少人看。
“‘挑戰者號’爆炸,上麵有個女英雄,克裏斯塔·麥考利夫。”她讚歎道“知道嗎,第一個平民航天員,一萬多人中選拔太空教師,可惜‘出師未捷身先死’。”井生點點頭,又搖搖。有次課間,大家議論,“要是換我,也敢,也去”,鄭芳說“就得做點有意義的事,‘留取丹心照汗青’。”“是的呢,‘我自橫刀向天笑’”,‘小湖南’右手一握一橫的,雄赳赳道,“老子‘難籌蹈海’,也在所不惜”,小個不高,恨不得墊腳,學習之外,專愛看些名人傳記類,念叨譚嗣同啊陳天華曾國藩的,全他老鄉。“得得得,‘熊色兒’唄,有本事你去呀上啊,咋不挑你呢”,“怎麽,當初也報了空軍”,繼東梗梗脖子,“就你這式的,無人駕駛啊。別咧咧了”,敬之笑著,又伸出手,“麻溜的,《新星》,人女朋友寄來的,完事了嗎你,還霸著”,繼東笑笑,一指海洋,“在他那呢”,一旁的海洋紅紅臉,胡嚕胡嚕腦袋,“著哪門子急啊,完事就給你”,沒說完,轉身就尦了。井生瞅著,溜溜笑了。
蓬山此去無多路,青鳥殷勤為探看。
五月底一日,下了課,又去小紅樓。報箱裏一堆報紙中,散著幾封信,有一個是淺粉信封,貼著張火箭衝天,發射同步通信衛星郵票。“北京又來指示了”,笑兮兮海洋貼近。“你也寫啊”,井生揣起來。“我啊”,他笑笑,摸摸腦袋。
兩個一起往回走。
正一天最愜意時刻,西陽金輝,洋洋灑灑,建築、人樹剪成圖影。柏油、水泥路麵寬直,兩邊白樺高大挺拔,樹皮潔淨白中泛青,其間鑽出樹樹的野核桃亦枝繁葉茂,結滿一嘟嚕一束綠絨絨的莢果,白點滿布。秋天時,果莢炸開了,拿長棍兒掃,用球踢,或使勁踹、晃,會落下幾顆,比家裏的硬、黑、醜、小、長,曲溝壑深的,“不能吃,榨油”,海洋撿起來,“山上有的是,小前兒玩‘猜寶’呢。”
“嘭”,一隻足球飛過來,“嘩”一聲,幾朵樹葉落下來,隨之“咚”的一聲,竟掉下個“毛果”,咕嚕嚕滾,海洋追。井生笑著,飛起一腳,竟踢個正著,力大勢沉,飛了回去。“好家夥兒”,不遠處,敬之大聲喝彩,招手微笑,操場上一大幫人停了看,稀裏嘩啦的,井生狼狽地點著一隻腳,去追鞋。一幫人那個樂啊,又繼續拚搏起來。倆人看了會兒,‘一塊來的’王德全沒在,“這小子最近老忙了”,說笑著,兩個走了。
學校文體活動不少,尤其盛行踢足球,有女的也踢,“她太瘋”,去年“撂鍋子”時換了的那位就是校女足的前鋒,比敬之矮不多少。“這玩兒金刀鐵馬的多講究,痛快”,敬之喜歡,本地男生一般都踢球,多數高高大大,老猛的。此地人豪爽熱情,大大咧咧,“別兒跟我倆整‘裏格隆’,彎彎繞”,好動不好靜,好說也好動,有時“野蠻”,吵起來、說不過了,或幹脆就是碰一下、多撩一眼了,‘兩句半’後嘎嘣脆就上手,飯館裏、街上、交通車上尋常見,就是食堂、宿舍、電視室、操場上也分明是“講武堂”。
“這你媽哪跟哪啊”,‘一塊來的’不屑,始終不明白,坐著足球評論。井生也隻搖頭看,海洋無所謂的樣子。“惹不起咱躲得起。走,咱媽換塊地兒”,操場大,有的是,打架的一幫裏,敬之的聲音聽的真。一次,“小湖南”笑笑,屁顛屁顛還是跟了德全走。今年他成徒弟了,師傅最愛踢球了。“濟科知道嗎”,他搖搖頭,“不是繼東,懂嗎。馬拉多納呢”,又搖搖頭,井生也替他著急,雖然也不會踢。‘一塊來的’便笑了,搖搖頭,牙白白的。那是剛入校時。以後,總帶著了繼東,敬之是另一撥的頭。德全踢的還真好,沒多久就進了係隊。“陳熙榮知道吧,有次上老美那踢籃球圈兒,差丁點兒沒進”,一次他顯擺,井生竟點點頭,接著他又說“知道嗎,早先我小學那還出過足壇‘兄弟三傑’,親自教過我呢,倍兒你媽‘帶勁’”,老吃老做一副樣子,撇式辣嘴的,井生不喜歡,音調也麻嚶。“嘛,嘛,有你媽的嘛”,海洋有時笑著“學”。井生便給幾下,“媽媽的,學點好不行。”
相比,班裏人,更‘得意’了他的‘京腔’普通話。“別兒‘咯兒’啊”,敬之也‘學’,大舌狼藉,井生笑了,同樣的,也喜歡聽當地人“嘮嗑”,一套一套的,排比押韻的有意思,敬之講這叫“嘎啦話兒”,但有時粗俗、好整點“葷的”,特別是跟著他去聽過幾次,茶館、小劇場的時有表演了,叫“二人轉”,邊扭邊跳邊唱,翻跟頭,打把勢,大紅大綠的,小肚兜,長袖短襖,扣子扣不一起,歪帶帽斜瞪眼,一褲腿長一褲腿短的,歪七扭八,嗚裏哇啦,有小醜男不男女不女的,裝傻喜樂,插科打諢,吵得腦仁疼,聽的臉發燥,香煙、旱煙、“毛嗑”、花生的滿地,有的烏煙瘴氣,井生不喜歡。“知道嗎,這叫民間藝術”,敬之解釋了“就講究個原汁原味”,難怪人總“導演”,廣泛體現生活嗎。
“我不去了誒”,一次推脫,“有空還不如看你踢球,或去體育館看健美操表演。”他聽了,一下‘癟茄子’‘完犢子’了,笑了笑,一會兒,搖搖頭走了。井生立馬後悔,追了過去…………。
“哎,晚上上圖書館吧”,傍晚時分,樹葉嘩嘩響,去食堂的路上,海洋歪著腦袋請示。“好,去教二,那安靜,不亂”,井生回答,海洋隻得點點頭。笑著,走進了食堂。一邊牆上一排白櫃子,兩個小格挨著,沒上鎖。取出飯盆打飯,食堂裏,朝朝潮潮的。
一片喧騰中,一角坐著倆位,德全滿臉燦爛,正殷勤地往飯盒裏夾菜呢,小蘇咬著勺子嗤嗤笑,緊身粉健美服越發襯出了曲線。學校的健美操有名,鬧過全市高校第二,蘇可欣現可是絕對主力。“完了,完了,徹底完了,公開亮相了”,井生搖搖勺子,海洋可勁兒回頭看呢。“架也白打了,人也白踢了。”直惋惜。敬之今年全力追小蘇,看德全哪都不順眼,又不學習,除了踢球,偶爾參加班裏、學校組織的其它活動外,整天吊兒郎當,一天到晚風箏一樣,神出鬼沒的。因此,抓住一次踢球良機,狠狠地報複了一把,惹得大小球友怨聲載道,繼東都衝上去,就那小身板,換早先,早給撂倒了,“滾犢子”了,還是井生海洋幾個上前拉開了,敬之“認慫”“認栽”了、理屈詞窮的耷拉著腦袋、大紅臉,比曾經的“海洋”還“海洋”呢。沒成想,人球不踢了,兩個更走的親密了。
真是“東邊日出西邊雨”啊,“柳暗花明又一村”。井生笑笑,大口吃飯。
晚上,來到“教二”,果不其然,人不多,多數外地的。當地人管人朝秦暮楚、著三不著四、吊兒郎當、二球八蛋、不靠譜的‘叫“二”’,‘二虎’,‘虎了吧唧’、‘愣頭巴腦’的,都簡稱叫“二”,還挺迷道、講究,對了,“講究”說的不對,人板正、正道、說話辦事利整、夠哥們講義氣才叫“講究”呢,怪有意思的,“這也算風俗文化,各地都有”,海英來信指出,“就像上海‘三八’是罵人,西方忌諱‘十三’,尤其趕上禮拜五一樣。”
井生堅持看了一小時書,忍不住還是拿出“最高指示”。前排斜座的海洋又趴桌兒歇會兒了,他還是一看書,就愛頭疼。
井生低下頭,淺藍色信紙立時燃燒了:
………….。
最是5月9號那天晚上,我還是去了,和小鮑一起,有人有辦法弄到票。知道嗎,我去了哪,工體,工體,百名歌星演唱會,“讓世界充滿愛。”齊刷刷的,一人兩句,“想起來是那麽遙遠,仿佛都已是從前”……“如果你,如果我,失去理解和信賴,一切都將不存在”……“讓這世界有真心的愛啊,讓這世界充滿情和愛”……,生情並茂,沒聽幾句我就哭了,你要在身邊該有多好啊。舞台大大的,聲音隆隆的,燈光變換著,人們跟著一起搖,一起唱,我也身不由己了,眼前全是以前,家的樣子,和某人的模樣…………。
後來,全場騷亂起來。音樂越來越快,越來越急,人們都站起來了,拚命地搖手,喊叫,使勁地搖,可勁地擺,轟隆隆,全場沸騰了,舞台中間,幾個人抱著吉他,有個拿隻長笛,最前麵的那個,振聾發聵,一聲吼,呐喊:
我曾經問個不休
你何時跟我走
可你卻總是笑我
一無所有
我要給你我的追求
還有我的自由…….
………….。
腳下的地在走,井生回到宿舍,意猶未盡。急急到隔壁,敬之不在,同屋講社團活動未歸。近期他又有新動向了,有時白天也出去,真是要“化悲痛為力量”了。井生笑笑,見床頭新一期的《人民文學》來了,翻了翻,頭版《紅高粱》,‘一九三九年古曆八月初九,我父親這個土匪種十四歲多一點……’,一下看進去,又拿回宿舍。莫言他知道,就是不說話的意思,看過他的《透明的紅蘿卜》,在《中國作家》。敬之訂了不少雜誌,還看過《519長鏡頭》、《商州世事》、《小鮑莊》等,比較起來,更喜歡《孩子王》《花非花》的,還有《你別無選擇》了,跟以前的,都不一樣。選擇很多,看你如何選擇。就像現在是晚間,興奮過後,還得睡覺,做一個好夢。明天還有課呢。
明天會更好。
眨眼到了6月5號,這天計算機考試。此為選修,本學期新加的,就幾個月,但要求卻和英語四級一樣,必須過,不能“掛科”。考試是在教室,8開卷子,五道題,編寫程序。海洋最興奮,笑嘻嘻的,圓珠筆不時點下桌麵,井生在右,左麵是鄭芳,臉紅紅的,有點緊張。教室裏轟轟的,人比較齊全。前後排的幾個都盯著了海洋,有的諂笑樣子,可欣更是嫵媚,經過“論資排輩”、關係梳理,人爭取到了正後方,桌子拉開了距離的。“你可得照顧我們點”,擁進教室前,德全還叮囑呢,“完事我請你啊”,破天荒啊夠下本的。井生笑了笑,跟著走進座位。
鈴響開始。井生深吸幾口氣,清涼油也忘帶了。第一題,比較容易,鎮靜鎮靜,很快就編出來了。考試終歸是考試,不論大的,小的,再簡單或準備充足了也難免緊張,就像政治一直學,有次還開卷呢,考前井生一樣緊張,哪都不會一樣,翻書找時,起先答案都藏起來了一樣。
10 LET X=2
20 LET Y=SIN(X)
30 PRINT Y
RUN
……(0.034899496)
第二、三題,看著熟,上機時類似的都做過。教室裏老靜了,監考老師踱來踱去的聲音。左邊的海洋,柯柯著小眉頭,抿著小嘴,可愛極了,筆走龍蛇。“這玩兒簡單”,他笑笑講,“按部就班,咋想,咋做就行了。機器最聽話,不像人。”係裏有個計算機教室,寶貝的幾台機子,平時總罩了猩紅絨布,新娘一樣,“我奶奶的”蓋頭一樣,“餘占鼇”們掀起、扯下看,見方方厚厚個塑料殼子,淺土黃色,有個黑白屏幕,下方枕個長方形扁匣子,上麵有道深深的口子張著,拖在前麵活動一個鍵盤,其上一排排的小方塊,可以敲敲打打,熒屏上會“突突”地蹦出一個個白色粗字母,按下“enter”鍵回車,會自動另起一行,小白點又“突突突”地跳著閃,沒吃飽一樣,“你爺爺,你大爺的”可不中。學BASIC語言,編小程序,機殼角鏨著個“咬了一口的蘋果”標簽。井生笑笑,第一次接觸時新鮮,吃驚,以後遲疑猶豫了,幾次下來還是有些懷疑納悶,“它”懂嗎,行嗎,又不是“人”,有些不可思議,隻是台機器,電視一樣,“腦子”在哪,又不是“人”,它怎麽懂的,怎麽能行,禁不住搖頭,唏哩胡嚕地跟著“學”,跟著“走”唄。時間條件的也不允許,就幾個寶貝疙瘩,係裏、班裏、一組組的輪換了,平均每人挨不多少下。就走馬換將,花開花謝了。
卷子上塗著幾個黑疙瘩,好歹編完了。見左側的海洋早沒事人了,正斜著、豎著卷子,顯擺,給鄭芳、可欣的看,鄭芳紅著臉,可欣還戴了付小眼鏡呢。小子老得意了,四級還沒過呢,“洋字碼”,不耽誤,就學這玩兒快,一點不頭疼,就像小時玩遊戲,一群雞鴨、野獸的打架,或一幫人一起革命、工作,大浪淘沙,終會分別出來,剩下、勝出領導、老大一樣,一圈人圍著機子,漸漸就落了人手,小爪子飛快,敲字母串串,算題解數的,又畫圖形,尤其五角星,劈劈啪啪的,一會兒就神奇地出現了。還能鼓搗出遊戲,其中有個一塊塊的小方格,一架小飛機,轉來轉去的,什麽炮彈、火箭的都打不著,人啪啪拍腿,一個勁地樂,孩子王一樣。
到了四題,五題,井生難住了,實在不知從哪編起,放了友軍咋成。遂笑笑,五四五四地直翻巴掌,可惜人家正全情投入呢,沒長眼睛一樣。“想不到,也有這出兒啊”,井生心裏罵,臉上笑,“也重色輕友個兒玩兒”,德全看不見,伸長脖子,“注意紀律”,前排老師吆喝了兩聲,聲若洪鍾,又拿起了書看,二郎腿翹著。
漸次的,有人交卷。井生重咳兩聲,那小子才反應過來。一會兒,可欣、德全也站起來,一張小紙條掉到腳邊,海洋紅下臉笑笑,又趕緊裝著看卷子,井生笑笑,悄悄撿起來,正反兩題,一會兒就整完了。井生點下頭,倆人一起交了卷,出門時,海洋還回頭看呢,鄭芳還低頭寫呢。
“走,咱一塊走”,樓道裏,可欣拉著手,領著弟弟一樣,不方便抱了腦袋親幾口,海洋看看井生,井生笑了笑,擺擺手,三個人一起走了,海洋不好意思了,邊走邊回頭呢。
井生笑了,出了樓,四下裏轉。“晚上誰跟誰呀”,操場邊,幾撥人邊踢邊議論著。考試不考試的,總有一幫閑人賽的,地老天荒幾乎雷打不動的總在,此時,敬之沒見影。“咚的”一聲,不偏不倚,樹上竟掉下個果子來,正砸頭上,井生撿起來,使勁扔出去。又轉到小紅樓,沒信,就轉出校門,坐上車,去了工業大學。
“計算機,去年我們就上了,倆人一組”,薛磊講,戴眼鏡了。食堂吃完飯,兩個隨意溜。人來人往,明顯的人多,校園更大,一角有個小湖,有石有樹有亭,曲徑花花草草的。“嗨,有時其實挺簡單的,沒見小孩玩遊戲都快嗎,像我弟薛淼一玩就過關,有時成宿,要學習也這樣就好了。”井生笑笑,見過‘小淼’,又考一年,人聰明,就是不往‘正地兒’走,麻將也高手,孫軍都甘拜下風,放著‘混兒掉龍’不胡,偏要去杠開“混兒掉龍”,結果被耿思瀚‘屁’了。此生,段子不少,小如去基地冰棍房,邊走邊吃,到家後,原地轉回,再買一壺。“有時就是有點繞不過來,一個機器,你說啥它就聽啥,讓幹嘛幹嘛,你說它咋能懂‘人話’呢,它有思想嗎,要不真就是物質了,可也不是政治講的那種物質決定意識啊。”“你鑽牛角尖了,物質意識的攪一起了”,薛磊笑笑,伸手折下根細柳枝編圈,“是程序指揮它,而程序是人編的,終歸還是人指揮槍。這方麵嗎回頭你可以問問思瀚,他有興趣,他好琢磨,啥新鮮事物都感興趣,科技、政治經濟文化思想嘛的嘛書他都愛看愛買,像我那有本《第三次浪潮》托夫勒的,就他寄過來的,還有‘走向未來叢書’啥的,回頭你也看看感受感受。農業,工業,現在講信息化了,控製論,係統論。”
說著話,又往前走。岔路口,樹後,背靜地兒,暗影裏,不時走過,轉過,分開,驚起,成雙入對的。
“哎,看球了嗎”,後來,他打個哈氣,“我們這兒可是節日了。”夜深起來,唧唧蟲鳴。有地兒燈火通明,傳來陣陣喧鬧聲。
“我們那也一樣,一天介兒這球隊那球星的爭論。淘汰賽時,我再摻和吧。”井生也累了。
坐上最後一班車,回了學校。宿舍關著門,一推就開了,鎖還是門插的出了點問題,該修修了。幾個鼾聲奏過來,風送進來,剩一個的窗簾動幾動著,‘一塊來的’下鋪空著,上麵‘小湖南’“五冬六夏”掛著的破蚊帳,一直擺來擺去的。
隨著期末的節奏,世界杯漸進佳境。白天裏看書複習,淩晨了熬夜看球,文體結合,不亦樂乎,倒真一點不累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