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山有路,學海無邊,跟跟這個“師傅”,隨著那個“師傅”的,熱熱鬧鬧,忙忙碌碌,碌碌忙忙,路路茫茫間,不知不覺,院內外的榆樹蔭垂依然,其間鳥鳴婉轉。
“春眠不覺曉,40天啊一轉就到”,一日下午,井生揉揉眼,打個哈氣。“你可夠充實了”,海洋邊走邊拿根樹枝抽樹。
下午沒事,兩個書店回來。外文參考書區,井生順便挑了本《簡愛》原版,海英喜歡的,蓋了章,簽上名字年月日。外語很重要,再考高點就好了,綜合就差一點。
“我姐咋不來信了,是不找不著地兒。”說著時,走進院子。突然,急急席工迎上來,“可找著你了”,遞過一封電報。井生愣了愣,趕緊接過,笑了下,“謝謝,謝謝您啦。”打完招呼,席工走了。
“嗬嗬,換樣了”,海洋湊近來。“一邊玩去”,井生護著,背後拿出來,邊躲邊拆邊看。一下停了,蒙了,“母病速歸”,四個字,不認識一樣。“還不快走”,海洋也慌了,拉著緊往宿舍跑。
“平時沒啥事啊”,井生冒了汗,急急收拾東西,找錢。“全拿去”,海洋掏出錢包,“要不倆人一塊去吧。”“不用了”,強自鎮靜,“請個假。我先走了。回頭把書給我捎回去啊。”邊說邊跑出宿舍,招招手,急慌慌走了。
一路心急火燒,忐忑不安。還好一切順利,登上了火車。心恨不得立即飛回去。
“嘁哩閌閬”,“嘁哩閌閬”,刀槍,鐵蹄一樣……。
輾輾轉轉中,急慌慌到了家。推開家門,一下愣了。家裏靜靜的。牆上,媽媽的照片。姐姐,爸爸,妹妹,奔過來,緊緊抱住,兩邊老家來的親戚,圍在一起,哭聲響起來。慢慢,慢慢的,井生身子斜了下去……。
10天以後。“五一”後,“嘁哩閌閬”,“嘁哩閌閬”,一輛火車飛馳著,奔向北京。
過道間,井生倚著車幫,車幫送來冰涼。刷刷的,他側著頭,刷刷的,窗外,一片迷蒙,模糊……。
地上泛著光,白雪,厚厚的。馬小雪套著罩衣,搖搖晃晃著,深一腳,淺一腳的,媽媽拽了走,大大的“紅十字”藥箱上一晃一晃的。身後,不遠處,家門口,“紅十字”小燈箱,朦朦朧朧著…………
“都是因為我”,小屋裏,姐姐啜泣著。“不許瞎說瞎想了,孩子”,爸爸擰著眉頭,輕輕拍著,忽然重重歎口氣,“再要說也該是我,當年鬥這批那抓這個送那個的,也許就是報應報複咋都不衝我來呀”,一聲撕裂,臉背向一邊。一側的妹妹,怯生生望著,鬥大的淚滴晶瑩,懸著,懸著,一顆顆滾下來。井生心陣陣縮緊………….。
“想開點,老馬”,燈影跳跳,輕輕的一隻大搪瓷缸子放到桌上,“我們都相信你是好人”,媽媽攬過來,輕輕摩挲著,爸爸的頭深深埋著,久久,久久……
“孩子,別多瞎想了。我不怪你,你沒趕上,一定電報出了問題。”爸爸拍著肩膀抖抖地說,“我們心裏都念著想著她就好了。”井生背過身去……。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雨線眼淚一樣如針如注,媽媽抱著妹妹,頭歪了,腳耷拉下來,“激靈”抬起下,抱緊了妹妹……頭垂了,腳鬆了,“激靈”,又一下,抱緊了妹妹,側側身,頭又耷拉了。井生抹了把臉。外麵汪洋一片,電閃雷鳴……
突然,昂昂的,野馬奔騰,“呼地”一輛小車強左緊貼超過去,衛生所司機猛一驚一躲,右打輪,‘嘩啦’,門開了,同事說笑著正抱著衛生箱的媽媽甩了出去,新區化工路口,路旁溝邊,一塊圓石猙獰…“媽媽”,“媽媽”,井生撲過去…………
…“對人家好點,可不許欺負了,海英是個好姑娘。”媽媽笑了,理理頭發……
“放心,媽,她跑不了”…………
“你咋不告訴我”,淚眼滂沱海英…………“難道你還不相信我嗎”…….。井生坐起來,心砰砰亂跳。四周黑暗,“噠噠噠”地,屋外石英鍾回聲響亮………….
“嗚嗚”,“嗚”,汽笛長鳴。“剛啷鋼啷”,鐵軌一陣陣**,車身搖搖晃晃,“呼呼呼”的,一輛特快錯車,“特特特”地飛閃而過。頭頂陣陣發麻,眼睛緊緊,井生動了動,汗透衣衫。
“啵啵。”“旅客同誌們,列車運行前方就要到達偉大祖國的首都—北京…….”,車廂裏廣播響起來,‘啵’一聲,耳朵炸,“特”一聲,井生醒了。車停了,微微晃動著,人語喧地,“快跑快跑上天安門了”幾個小屁孩鑽來鑽去,井生笑了下讓讓,隨之也興奮緊張起來。
巍峨壯麗,典雅,主樓、兩翼、角樓,傳統風格濃鬱。尤其主樓兩側鍾樓,紅亭端莊,飛簷翼然,古色古香,和周圍現代建築完美結合。主樓正中央,“北京站”三字主席題,飄逸灑脫,更是令人敬仰。井生不由回頭望。
問明道,轉幾站地鐵,再倒車,到了目的地。女生樓,“男士免進”,一通解釋,滿頭大汗。“看你急的,實誠勁兒”,看門大媽一笑,上去了。井生抬起頭仰望,心跳成個個兒。樓道裏,隱隱的一股說不清的氣味。
一會兒,胖乎乎一女孩,來到麵前。“她不在了”,淡淡講了句。“什麽”,井生一下血湧上來,抓住了手。‘噗嗤’,女孩笑了,小米牙,抽回了手,“不不不是那個意思,看你緊張的,她是出國走了。”“什麽”,又抓住了,哆嗦起來。“你是她什麽人啊”,小米牙好奇,驚異,“就上周出發的”,“噢,對了,想起來了你是不是馬生,叫什麽生,聽她念叨過。噢,對了,那天她哭了,喝醉了講。”一陣暈眩,寒冰徹骨,井生鬆開手,勉強笑了笑,“不是,我不是,一般同學,路過,看看”,沒說完,麵無表情,搖搖晃晃走出去。
“哎那誰,你去哪啊,哎……”,聲音遠去了。
人潮自湧,車來車去。茫茫世界,漫無邊際,漫無目的,一片空白。
不知不覺,夜幕垂落,華燈綻放,市井嘩喧。遠處,燈火闌珊,“北京站”三字,孤零零的,如夢若幻。候車大廳裏,寬大昏黃,地上躺、坐、側著,團團組組的旅人,大包小卷,有地兒難以下腳,嗡嗡嚶嚶的,邐邐迤迤。淩晨,空空蒙蒙間,裹挾著,裹挾了,失魂落魄,擠上了車,魂遊天外。
勉強收拾,蜷在上鋪上,頭一挨,遂沉沉而去。
“嘁哩閌閬”,“嘁哩閌閬”…….嘁嘁閌閌..閌閌嘁嘁..嘁嘁,閌閌……特特,特特特,特特……
特特,特特,特特特,一群“麻蛉”,蜻蜓,飛過來,繞過來,“大老褐”,一身迷彩,翅膀撲棱著,旋轉著,小飛機一樣。撲棱棱,撲棱棱,巨大的螺旋槳,旋轉著,旋轉了。扶梯上,一群人登上飛機,孤單一個身影緩緩回了下頭。遠遠的,遠遠的,藍天白雲,瓦藍湛綠,草坪上,巨大一架飛機,慢慢挪著,轉著屁股。奔跑著,奔跑著,衝過去,衝過去,“騰騰騰”地飛機逃,逃,“出”一聲,騰空而起,掀起滔天巨浪,飛沙走石,小草劇烈地伏仰,匍匐。裹挾著,裹挾了,巨大的氣浪,排山倒海,大地轟鳴,跌跌撞撞,趔趔趄趄,井生摔倒了,連滾帶爬,連滾帶爬,人潮洶湧,人潮洶湧,滿眼紅色,綠色,藍色,爸爸扶,海英扶,忽然海英不見了,媽媽扶,姐姐,妹妹,礦明,小川,老轉扶,營部,海濱,海洋,海生一齊扶了,又紛紛倒下,人潮洶湧,人潮洶湧,海英又不見了,拚了命井生爬起來,爬起來,去追,去趕,腳步轟鳴,腳步雜遝,人潮洶湧,前麵地上,踢來踢去的,金黃小號踩癟了,搖搖晃晃著,人潮洶湧,紅燦燦的塑料鮮花,支離破碎,陷進泥沼…………。
“嘁哩閌閬”,哢啦啦咣郎朗震顫著,墜入穀底……
…….
“吱吱”,“吱吱”,回響回旋著,蟬鳴又陣陣了,“知道”“知道”地亂叫了。“嘩啦”“嘩啦”,聳俊雲天的白樺又長高長大了,輕輕搖擺著小手,嘲笑。樸壯結實的野核桃樹“嘩棱”“嘩棱”地搖搖頭,你知道嘛,“咚”一聲,幾顆果莢紛紛落下來,跳著,跳著。
炎炎夏日,校門口,小紅樓靜靜的,午間,拖著短短的影子。
“還沒信呢”,笑眯眯丁大爺搖搖頭,收發室,深藍布工衣,匝著套袖,指間小黑套,不時沾下小海綿,分報紙。“年輕人不靠譜,我才病了幾天就耽擱了,對不住啊,小夥子”,“要講呢,信啥的最重要了。要信用,再多再亂擱啥時候了也得擱第一位了,老話不講嗎‘家書抵萬金’。”嘮叨著。
“沒事了大爺,跟您沒關係,不怨您”,井生又笑了笑,“都過去了。不提了。”
大爺笑了笑,低頭又分雜誌。門口,報箱刷新了。
“哎,我姐到底咋回事了,咋還沒信呢”,回去的路上,海洋柯柯著小眉頭,慢騰騰跟著。
“沒事,忙唄,這不都要畢業了,你不用跟著瞎操心。”井生笑了,“沒聽大爺還講嗎,‘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海洋笑了笑,“應該沒事。有啥事了,告我呀,參謀呢。”一起說著,走回宿舍。
宿舍裏沒人。
這時節,畢業設計後期,越發大家忙碌起來。圖書館,教室裏,幾多身影,行色匆匆,表情莊嚴。其間,一股不安的氣氛也蠕動著,蔓延開來。
收束心情,井生埋沉悲痛,快馬加鞭,日夜奮戰。早早忙完畢業設計,又準備論文答辯。愈加辛苦,人瘦了一圈。
這年,當一切忙完等待最後分配的時節,了卻心願,和海洋去了敬之家。同為委培生,海洋沒多想法,敬之沒得辦法,因此一提議,難兄難弟三個,一拍即合。
“嘁哩閌閬”,“嘁哩”“閌閬”。”又重複,熟悉,單調,陌生,心緒更是五味雜陳。北京回來,直接回了校,出站台時,感慨他無比萬端。坐上了回家的車,一段時間裏,三人沉默著。敬之枕著下巴,靜靜望著車外。胡發剪了,顯出精神。
到了站,挺大一座站了,人來人往著。“以前就中東鐵路,小站”,下了車,敬之開始興奮了,介紹更詳細,“當年滿載哈,呼呼的,披紅戴花,第一輛大罐車就擱這旮歡迎了,送出了。”自豪寫在臉上,領了回家。
接下來裏,帶著四處溜,看。一樣,差不多的,建築格局,單位設置,家屬區,成片樓房,少許平房區,這裏有叫“棚戶”的,隻是更大,更廣,地方,區域的,比較集中,人更多了,叫了“市”,大人五湖四海口音,子弟說話是當地味兒,隻此不同,其餘的幾乎一樣。一天下來,不新鮮了,但倍感親切。
“要說擱咱這旮啊,早先六幾年了抽調子幾撥精兵強將整建製開拔,去了你們關內會戰”,笑嗬嗬敬之爸講,“俺們是沒福氣。稀罕呢,大城市咋不想去,嘿嘿,不像咱這兒旮當初可窮山惡水呢。”歲數較大,身體硬朗,退休在家,特別愛嘮嗑。
“哎大叔,那‘刮拉片’的是咋回事啊”,井生揀中間插話,握著茶杯,“作為子弟搞不清,有同學問呢。”“嘿嘿,老皇曆了”,老人笑了,眉毛、胡子飛揚起來…………。
“一天介就叨叨叨,沒嘴油瓶一樣”,敬之倒茶水,趁老頭出去了。一樓帶院,種著瓜菜,茵茵涼快,“一點不消停也不累,竟些陳芝麻爛穀子的,沒完沒結。”六個孩子中,他最小,唯一的男孩。母親早年沒了,老爹一手拉大。“別看老頭整天笑嗬嗬的,老擰了,死老頭子”,敬之笑了,“要不倔,早當官了,老四野出來的,一直打到海南島。”井生笑笑,挑挑大拇哥,海洋吐吐舌頭,“我爺更早呢。”
“你爸不也軍人呢,要說咱係統裏軍人的可不老少”,敬之續水,又遞上小秫秸笸籮,花生毛嗑毛豆黑豆的。井生笑了笑,又想起欒指揮。家裏事時,帶了小川來。小川背後講,他後來沒事了,就操起了小前兒的“營生”,養了一堆羊,還有兩隻牛呢,一群雞鴨,全膘肥體壯的,野地裏,原來廢棄的野營房。整天甩個小羊鞭,趕著附近溜,吃草吃菜吃蟲子,時不時地吼幾句“秦腔”,老鄉一樣。誰也沒治,城管的都不敢進門,怕罵,區裏的也沒轍。楊大鵬也來了,靦腆了,不咋愛吭聲,也在機關小車隊。礦明轉過天來的,技校畢業就上了前線,柯柯著半截眉講“我媽信佛了,整天一幫人串來串去的。還有,老轉媽自個兒開了個理發店,生意可好呢,大地也上高中了。”妹妹都高考了,也沒來的多問,想想也真快啊,那麽個小人,一晃就大了。“一萬年太久,隻爭朝夕”,爸爸頓了頓,握緊手裏大搪瓷缸子,斑斕有鏽邊了。“你就放心去吧,家裏有我呢,沒問題”,說時頭扭向一邊,牆上,媽媽微笑著。井生背過身去…………。“咳咳咳”,水燙,他拍胸脯,嗆了,不住咳嗽。
下午,拐彎抹角,東尋西找的,敬之領著,來到一片荒涼所在。滿地雜草叢生間,幾排殘垣斷壁、東倒西歪的區域,“最早我們就住這些,這是其中的一塊地兒,我二姐就擱這樣的出生的”,隻見斑斑駁駁脫落了,狗啃樣的泥牆下麵,露出磚來,參差錯落的,見不出顏色,殘留的破屋頂上,野草狂生。“這還是好的呢,大姐講了早前兒帳篷,‘地窩子’啥的全住呢。”又跳著腳,四處亂指著,“這,這,還有那邊,那,那的,看沒,以前全是。”順著手指方向,偌大的廣原,擴出多遠,遠處四周樓屋隱隱。井生多少知道,也禁不住了唏噓浩歎。鬥轉星移,滄海桑田,幾多世事,物換人非。當年爸媽、姐姐家在哪,門口紅燈,還有那麽多姐姐們,哥哥們住哪,還有……”。久久佇立著,三個都沒再講話。
分別的時候到了。臨走,“老頭”送了幾枚紀念徽章。井生不客氣,要了四枚,兩個給爸爸姐姐,一個留給海英。老人一直目送上車。車動了,開了,幾個低著頭。待抬頭時回望,嘩嘩白發,拄著手杖,小小的一個身影,還佇立著,佇立著。
幾行眼淚,慢慢流下來,流下來……。
離別的時刻,終於來到了。小紅樓泣立。幾天裏,校園裏,食堂裏,小餐館裏,哭聲,笑聲,歌聲,酒瓶響碎……驚天地,泣鬼神;車站裏,站台上,窗口處,更是慘不忍睹……;…天南地北,紛紛客…小湖南留了校…可欣揣著分配書,走向‘一個地兒’,等不及,早走了。鄭芳外地研究生,還沒走…敬之,先走了,走前“大鬧飛雲浦”,醉臥…………
海洋留下,陪著井生。薛磊來了,井生笑笑,說還點事情,你先回吧。校園裏漸漸空了,細細點點動靜,燈火。小紅樓靜了。傳達室有人,報箱靜靜的。白樺、野核桃樹,默默地垂下了頭。
這天夜裏,燈影蒙蒙。三個外麵餐館回來,下起了雨。井生脫下上衣,給鄭芳遮著,三人擁著,一路小跑著。“謝謝”,鄭芳一步踏上女宿台階,胡嚕胡嚕頭發,拍拍身上,白慘慘的臉,強自粲然一笑,行行雨、水流下來,望望兩人,海洋低下了頭,猛一轉身,她捂著臉,噔噔噔地跑進去。噔噔噔的回響,兩人立在台階下,任雨水順著,順著,流下來。滴滴寒冷。
“有煙嗎。”回到宿舍,拾掇完。床鋪空了,隻剩兩座,孤獨相依。井生轉身悠悠地說。一通亂找,海洋氣喘籲籲,遞過個扁煙盒,癟癟幾隻幹煙,宿舍有人抽煙,誰急忙忙,扔下的,掉下的。“哥,再整點酒吧”,未得意見,急慌慌就扯把傘,跑出去,噔噔噔,噔噔噔,一會兒,靜下來。樓道裏沉沉的靜,滴答滴答,水房,哪,石穿的聲音。窗外,雨線如注。
“出”的一聲,火柴亮了,‘賣火柴的小女孩’,井生笑了下,對了,點上一顆。出出的黑煙,一陣咳嗽。彈了,滅了。無力又倚住被子,塞上枕頭,取過了郵冊,一頁頁翻。一直帶在身邊的。成了他的,尤其近期的精神寄托,就壓在枕下,頭邊。
一張張,奧運會,梅花,哈雷彗星……水滸,考研完事買的,30分有張風雪山神廟。小猴可愛,皺著眉。連環畫轉了,農業,現代化,學雷鋒,齊白石,西廂,拙政園,牡丹亭…。虛虛實實,最終目光聚焦《十二釵》上,一個個小美人,小姐‘丫鬟’,黛玉,寶釵,可卿…晴雯..探春了,妙玉,海英笑了,抿著嘴,小手細細,指甲尖尖,捏捏…井生笑了下,撫撫小臂,抱著,慢慢歪斜下去。
“咚”一聲,門開了,一身風雨,抹把臉海洋蹦進來,晃著吃食,手裏舉著一瓶酒。桌子上,鋪開了,兩個對飲起來。本沒酒量,平時也不喝,況此情此景了,更何以堪得。不久,就東倒西歪,語無倫次了。井生眼前全是飄飛的畫麵,媽媽,海英,姐姐、妹妹的笑臉。她們也是“十二釵”嘛,還有可欣,鄭芳,霍青桐,香香…營部,海濱,海生,礦明,老轉,小川……爸爸…走馬燈一樣。
“來,幹了這杯”…………。“快,搝個盆來”……。
…腳底一個盆,模糊起來,一隻盆,晃晃悠悠,又清晰了,一個個圈,一串串洞,深井一口,一張血盆大口。“書包拿過來。”依裏歪斜地,井生一張張撕,使勁扯,搖搖晃晃的海洋跟著笑,幫著扯,撕,全扔進盆裏。哈哈兩個狂笑。“出”一聲,井生劃著火,往裏一扔,著了一下,滅了。海洋搶過來,掀一張,點著了,麻利地塞到亂紙底下,慢慢火焰上來,一股油墨味。“以前家裏燒火就這樣”,滿臉通紅,鮮花一般。滋滋的亂紙叫著,嚷著,卷了,疼了,扭了,死了,又活了,叫著,唱著,笑著,哭著,紅黑相間,熒熒放光,倆人圍著叫。忽然,井生身子一歪,斜斜地笑了,還未過癮一般,一把抓過郵冊,一張張取出,一張張飄落了,蝴蝶一樣,飛蛾一樣…
一道道細煙升起來,騰起來,一條條絲羽飛起來,飛起來……
……
3、輕俏俏的,空中足音,山澗回應,鳥兒問答,茶海蒙蒙。校園裏,桐榕竟茂,紅黃綠屋頂鮮豔,未央湖畔,碧波**漾,鵝鴨天鵝水鳥遊弋,柳植披拂,其間簇簇,對對,散散,新新,晨讀的學生,駐足,徜徉,流連,有的離開。
春天又來到了。
中國足球隊海埂集訓……深化體製改革總體方案出台……《紅高粱》喜獲西柏林電影節金熊獎。報欄前,海濱不時點頭。
一天,又穿過校園,朝後門方向走去。
虛緲紋香,白瓷紅湯。“有的人活著,他已經死了。有的人死了,她還活著。”
嘻嘻,倆人相視,海濱笑了笑。
“說點正事吧。我來告別,我要走了,去上海實習。”拍拍屁股,他站起來。
“去吧,我紮根農村”,摸摸青腦皮,盤著腿,慧明笑了講。
三月明媚,一路鏗鏘了,來到上海。偌大一隅車站,走出來,新陳雜舊,隱隱膩膩一股氣息迎麵撲來。海濱聳聳肩膀。陌生一座城市,有些影視裏印象,《戰上海》,《霓虹燈下的哨兵》“南京路上好八連”,陳喜童阿男春妮趙大大,當然還有老K,尤其女特務曲曼麗,卷劉海,細眉毛,大眼勾勾,“穿的漂亮,吃得更好”,三大大牙羨慕“要我演,一定演反派,起碼混沌好下水。”海濱笑笑。《上海灘》有體會,倒不是強哥眯眼壞笑、黑風衣壓低禮帽帥、程妹小辮子俏、小皮鞋翻白襪子卷花邊,隻因那條白圍脖,一段時期流行了,曉紅還送過呢,卻如今人去物在,區區鴻毛小事而去,壓在心上泰山一樣,奈何眼前大廈高樓,軟紅糯語。
接著倒車去市郊,邐邐迤迤著,小時多把裏程,鬧市繁喧漸遠去,到得寬敞郊區了,僻靜顯荒處,一座大化工廠前停下來。收拾停當,午飯後,下午即開始實習經曆。
幾天下來,海濱即感觸,學校所學,隻是基礎,皮毛,日新月異了,早已過時,隻能從反應源頭或中間過程,尋找一些蹤跡。因此一切要重新開始,分組跟班。機樞設備的一般不讓動,師傅裏,不少知青,當年招的,操作熟練,各管各段,鐵路警察,具體原理、前後工藝聯係,有的不清,也不求精,樂得自在。技術員或工藝負責人,也懶得講,“多半角銅鈿”,有的講,“外頭,就是鄉鎮,好多湼。”也有嚴格的,像本段車間主任,年歲大些,“建國先進廠,凡事勿落人後。”此地人講話,滋滋的齒音,小子小資的,勿多事體,錙銖較計、必報睚眥一樣,有時聽著跟著牙磣。
此地人比較守時,每天車送車來,準準點,很少遲到早退。穿著板正,絕不馬虎。每天帶飯,亦細致精心,有花樣。今天指粗條小黃魚、幾根細菜,明日幾條條細菜搭配了、顏色各異,小飯盒、白米飯的豆腐塊或肥皂盒大,飯量小,男的也差勿多。“吃得飽嗎”,不免擔心,嗞嗞的香味匯聚,彼此各在一邊。純屬多餘,餘暇,工間裏,幾人幾組的愛圍在一起,吱吱地笑談,語速快,急,軟,跟不上節奏,聽勿清,曉勿明,男的也是。總讓海濱想起“北麵”,此地泛指北方人,魏文亮的“二姐”,相聲《要條件》裏“買嘛了買嘛了”,“電鈴你們家的”再喝“小心,艮屁潮涼”,《打針》。
包打聽,愛“閑話”,“噶三壺。”類似井生那旮的“嘮嗑”,原本市說的“白話兒”,現本省講的“鹹話”,問阿峰“鹹話”了,當地沿海,不就聊天的意思嗎,阿峰講“差勿多”,天朝說“差不多”,和他們那差不多。“鹹”,鹹魚翻身,也有窮人翻身得解放,後進變先進的意思。不過“鹹片”“鹹妹”的,就不好詞兒了,沒說完,兮然文彬嘿嘿,海濱看一眼,想當年《英俊少年》,一頭金發,滿臉陽光,朗俊高唱《夏日最後的玫瑰》,曾幾何時,這樣有些萎靡。
這日,午間閑了,“小黃魚”話到“毛蚶”。“七葷八素,嚇死唻”,一女工後怕,夾塊小‘黃魚’,“春節沒得好過,正是高峰。”另一個女工嘖嘖,“哎喲哇,滿滿毛蚶,動勿唻”,“醫院也滿滿,廠裏開張臨時病床”,又一個補充。聽聞讀報的都知道“毛蚶”事件,沸沸揚揚,一度甲肝爆發流行。此地人喜食。議論時文彬不屑,“嘛好吃的,不就咱那兒的破‘嘎拉’,以前一毛錢一麻袋,牙磣死了”,一側駱霞也點頭,“寶兒了賽的上趕了。”海濱笑了笑,“我們郝伯兒也好這口兒。大嘴兒吃元魚,人講究生(seng)活兒。”三個一起笑了。
“曉得伐”,此刻,‘鴨舌帽’男工白相相,牙白白的,“老人家伐得了,春節專程到。演出,握手,又親小朋友,了伐起。”眾人嘖嘖,挑大拇哥。“伐曉得,大手筆”,淺乳黃小夾克,直削削西裝褲一位,神秘兮兮,小手點點,“‘下隻角’的好伐。”“哈七吧得”,工服壯男笑了,“比的哈來‘上隻角’。”“不信,咱走著瞧”,夾克男撇撇嘴,小四黃素牙可愛。
幾個就笑了,又一會,走了。“聽著個費勁,外語一樣”,海濱鬆口氣。“就是,腦仁直跳”,小昭俏皮點點太陽穴,身旁天朝接茬“哪都一樣,當地人講起來,全雲山霧罩。”阿峰低下頭,笑了笑。
說笑著,大家走回車間。
此地偏遠僻靜,遠離鬧市,偌大一片地域,遠近幾座大工廠,熙熙列列,周圍隱隱村莊樹木。到了晚間,星星點點綽綽,數處團密,燈光群影白煙繽紛,巨獸一樣臥伏,安詳神秘,空氣中,隱隱濃淡的化學味道。
一個晚班,幾個正跟著忙活。忽聽外麵腳步雜遝,語聲紛紛,出得門來,見前方不遠,賽跑一樣,幾人前後,你追我躲,左扭右擺,笑罵隨裏,一會兒,消失在一座高塔後。
“走哈”,王師傅笑嗬嗬,拽回來,幾個“丈二和尚”跟了,往回走。
“搞‘腐化’唻,‘小鬼頭’”,王師嘟囔著,邊走邊拍打工服,“呀到寂寞了,躺伐老,哈來來,王撕王。”一頭霧水,海濱摸摸腦袋。
“啥嘢名堂。阿拉不曉得”,小四川緊跟兩步,拉拉師傅問。
師傅笑了笑,“爛汙三鮮湯,哈來來,軋姘頭,曉得伐。”“哦,噢”,明白了,都笑了。
“我們那叫‘搞破鞋’。”“我們管‘鞋子’也叫‘孩子’。”“蠻在轍噢,你看‘腐化’了,搞‘破鞋’,‘孩子’出來了”,哈哈,蠻順溜,誰講了句。
“哄的”,全笑了,踢踏回了車間。
空空闊闊,跺跺腳,鳥都難拉屎之地,長了,就憋出‘鳥’氣。天涯咫尺,咫尺天涯,花花世界,到城裏去,成了眾人的向往與行動。
一天輪班,請了假,海濱收拾收拾,進城找同學,曹天放。實習前,寫信就聯係了。一路迤邐,找上門去,一所名校。
晚上,他請客,一家餐館,本地特色。小蝶小碗,細樣精致,不一會兒,碗碟、蒸屜的便摞起。天放笑了,“當初我也一樣。”一旁女生笑容燦燦,有點東北音兒。
海濱笑了笑。“以後我當和尚去”,高中時天放還大放厥詞呢,到現在剩一樣的瘦。隻此一時,彼一時了。
飯後,去了咖啡館。“哢喯”,天放打響指,叫服務員,動作瀟灑極了。海濱見狀,笑了一下。
燭光搖曳,音樂清雅。異地他鄉三人,別是一番情調。
“說起來也是有緣,咱那可也不少上海人呢。”自然說到了城市,“像井生媽,現在我能聽出點音兒了,比如他們總說‘歡喜歡喜’,我們就講‘喜歡’,喜歡嘛,可惜不在了。”現學現賣,海濱搖搖頭,“他媽可不簡單,書香門第大小姐,井生講過,當年不顧家庭反對,主動報名去最艱苦的地方鍛煉,在那認識了他爸,他媽毅然又衝破家庭阻撓,倆人最終結合在一起,至此老家再不聯係了。他爸這頭窮,鄂豫皖三省交界大別山腹地的山溝,打小吃苦,能幹要強,參軍以後,更是積極要求進步,很快入黨提了幹。他爸你不見過嗎,像不像那個楊在葆,《從奴隸到將軍》。”
“好浪漫呀,《傾城之戀》,真演電影一樣啊”,女生瞪大了眼睛,小臉緋紅,小手緊抓著天放。
“我們那五湖四海哪的人都有,誰知道這其中還有多少驚天動地的故事和傳奇呢”,天放推開手,意興勃發。
由衷三個笑了,點點頭。
又聊起同學。“朱西華肯定考,當年他多不情緣啊。孫軍有點可惜,我倆一直有聯係,好像他光玩,荒廢了。”說到考研,天放扳著指頭數,海濱故意提楊小雲,“女生裏,她一直學習不錯的。”猛地又想起還有汪曉紅,不覺間咖啡苦了。
“她呀”,天放遲疑了一下,搖搖頭,“好像要留當地。”一臉光影,崆峒。
海濱又說起“文革考三回了,最後還是去了煉製廠技校。營部還講,我們老班長高中沒畢業,回去當了工人。姚思佳在外地上學,一直沒消息。”
“唉,高中一別,就天南地北了。想想搖電影一樣,一晃”,天放推推冰激淩,倆人合吃,女生也笑笑,搖搖頭。
沉默了好一會,周圍車廂座,語笑聲聲。
“哎,你咋個打算了”,海濱往前坐坐,終打破沉寂,“我是要回去的。但不是咱那兒。”
“再說吧。”天放笑了笑,搖搖頭。“給我顆煙。”女生看了一眼。
天放笑笑,不熟練地吞吐,不時咳嗽下,東拉西扯的,似乎瞞著回避什麽。“哎,對了,還有件事呢,差點忘了說。”後來講起一件事,“沒事時,我不愛城裏城外的四處轉嘛。知道嗎,有一天,倍兒巧啊,剛好遛到了澳門路,那有地兒特像咱那兒,是個機械廠嘛的,我就感覺到,打聽道時,可巧了,一個女生模樣的”,女生橫眼他,他笑了笑,坐直了,“倍兒熱情啊,說話也咱一樣的標普,歲數嗎,應該差不多,一聊起來,嘿,她說好像也在咱那兒上過學,你說巧不巧啊。”海濱也笑了,“同是天涯淪落人”,不敢恭維說。
“你還不信,我還瞎說了”,天放直點手,“完事我走了。印象裏,那個女的,個兒挺高,挺白,頭發有些卷卷的。”
“竟胡謅,天方夜譚咋著是不又迷道了,我咋不知道,沒去過呢”,女生笑笑,推他一把。
“哎,幹嘛呀”,天放身子一歪,三個一起笑了。
夜闌人散。街燈朦朧,樹影婆娑,隱隱的市聲,夜晚沙灘,靜靜的,海麵一樣。咯咯的,有人咬牙,天放瘦,呼嚕卻不小,迷迷糊糊間,身心舒緩,很快睡去。一夜無夢。
轉天,回了郊區。
這年實習,微風細雨的,波瀾不驚。臨結束前一日,同學幾個相伴進城,下午遊完街景市容,人民廣場,商場小店,略有采買後,晚間來到黃浦江邊,上海外灘。
大江一條如緞,深墨翻滾,浪朵水線**漾,夜駁船穿梭,長長扁扁翹翹,隨波擴浪,負荷滿載了,吃得水淺,昏燈明滅,簌簌抖抖,有的突突突的青煙卷飄,嘟嘟的三兩遊輪遊艇,高頭低胸,悠悠篤篤,雍容舒緩,斑斑斕斕燈彩,卿卿晏晏人影,昂昂汽笛嗡鳴。對岸,星星點點影影綽綽,天上繁星一般,隱隱人家房舍,工廠,建築間,幾處高樓幢幢約約惶惶,遠處煙囪恍恍嫋嫋輕煙。
長廊邊,熙熙攘攘人群中,幾個青年把欄杆拍遍,直至手疼,心放天鴿,氣義雲霄。
回頭望,撲啦啦,火樹銀花,高屋建瓴,各式西洋,傳統建築,高柱挺闊,重簷伸探,尖、圓寶頂,重重卷卷娟娟雕飾,雍容華貴,器宇昂軒,亮堂堂,璀璨璨,曼曼芳華綻放,悠悠花花世界。
“在很久很久以前,你擁有我,我擁有你
在很久很久以前,你離開我,去遠空翱翔…….”
禁不住了,人群中有人唱了,幾個人合著。外麵的世界真精彩,鴛鴦蝴蝶,姹紫嫣紅,異彩紛呈。難怪子弟紛紛,鯉魚跳澗,爭先恐後,哭著,喊著,要到外麵,不回去。
一下下,海濱手憑欄杆,不住四處眺望,回眸,春風滿麵,滿眼星光,心潮澎湃。
花非花,夢非夢。天地轉,光陰迫。43天之後,海濱回到校園。開始畢業設計。每日早出晚歸,幾多投入,幾份辛苦,不由安定,自是從容。
準備論文答辯階段,一個下午,正要拐彎,走向醒獅樓,忽聽身後小昭叫聲,“有你封信”,笑吟吟跑過來,遞上“內詳”,淺藍色信封,貼張8分郵票,黃鶴樓。海濱笑了笑,路口樹蔭下,看著她。“天朝要去海南了”,小昭燦笑著,齒白唇紅,分外好看,個兒好像高了,穿了高跟呢,“他走哪,我跟哪”,嘻嘻,甩甩頭發,“他說了,深圳趕不上,海南可不能再錯過了。”“祝願啊,祝福”,海濱笑著,伸出了手,“前程似錦,鴛夢重溫。”“去你的,一點正行沒有”,小昭笑了,拍了一下,得得得,高興地轉身走了。
些些納罕的,海濱邊走邊拆看,竟是陳英。“我要出國了。”信上寫道,“估計你也準備差不多了。”“不必訝異了,與君相逢,自是一種緣分。畢竟一場,念去去千裏萬裏,自當保重珍重……..。海濱笑一笑,目光落在最後一行:
來如春夢幾多時,去似朝雲無覓處….
“啊。”停住了,凝神良久,心中一塊多,一塊少的,默默疊好複原,慢慢放進手提公文包側麵,貼緊封好的白塑料袋,裏麵疊著,一方白圍脖。包,沉甸甸的。
默默登上台階,轉回身望了幾眼,又一低頭,走進醒獅樓。
此刻,陽光斜射了,打在牆麵,玻璃上,湖麵上,屋頂上,綠樹上,校園裏,一片耀眼金光。
夕陽無限好,隻是近黃昏。不願說,不願想,忙碌著,麻醉著,逃避著,當一切回環回轉,仿佛從頭開始。
幾天裏,一樣,散的散,走的走,浮萍輾轉,雲卷雲舒。當離別天朝小昭,前程漫漫,當與阿峰對酒當歌,醉不成歡……..紛紛的,落落的……..當最後送走小四川,他回省了。臨行前,書本、被褥全處置完了。回到宿舍,寂寥不堪,一下撲倒**。
樓道空了。校園裏靜了。唧唧的秋鳴,落花落葉的聲音。月光透過窗簾,靜靜地鑽進來。深夜無眠。
白天,一個人,目力所及,腳力所到,去城裏四處轉,貪婪地看。特意延宕了兩日,想最後再看看這座生活了4年的城市。驚異間,熟悉卻更陌生了,堪堪如此之多,新城隍廟,沙茶麵,月光幼稚園,老隧道…………筆筆風景,人,物,不經意間,未留意,不曾來到,都不得那曾能領略,況區區過客,青蔥歲月,自耽擱,是耽誤。“待從頭,收拾舊河山”,眾皆曰,早知今日,何必當初。此去經年,應是良辰美景虛設,一江春水向東流。嗚呼哀哉。
最終那日,意興闌珊。姍姍慢慢,最後一次站在報欄前,一行行,一片片:……三劍客逞威,荷蘭2:0蘇聯,歐洲杯奪冠;《求是》雜誌創刊號發行;一口老井捧得金雞百花7項大獎…….。腳邊,花幾朵,孤零零的,紫色暗淡。
“走吧”,輕拍拍,輕笑笑,慧明拉拉。背上吉他,套也舊了,有顆弦斷了,一直也沒換了,軲轆著來時的箱子,提著背著新行李,默默倆人走出校門。
正夕陽西下時刻,餘霞尚天,夕暉靜穆,醒獅樓,未央湖,紅、黃、綠屋頂,清水牆,奕奕風華絕代,照在夕陽裏,掩映著,梧桐高大挺拔,大榕樹如傘,如椽,絲絛捋捋束束的,紛披垂掛著。
素食齋裏,靜,淨。街燈華燦,瑩瑩嚶嚀,熙來攘往,市聲新潮。車站裏,人來人往,語聲行亂,廣播心搖。
站台上,星燈慘淡,月台寥落,鐵軌彎彎,人語喁喁。嗚嗚的,車進車出,鐵蹄聲碎,喇叭聲咽。堪堪珍重,款款保佑,“阿彌陀佛”,雙手合十了,一身素衣,頭皮青青。得得得,拓拓拓,笑盈盈,輕盈盈,紅衣長發,嫋嫋婷婷,站定一人,嫣然一笑。“我趕來了”,齒白唇紅,淡淡清香。海濱迎上前,兩雙手緊緊握在一起。
“嗚嗚”,驚天動地,“嗚嗚”的,白煙飄起來。起閌氣閌齊閬,列車動起來,跑起來,飛起來。慢慢抬起了頭,撲向車窗,撲向過道,撲向天空,回望,回望,遠處,朦朦朧朧,晶晶盈盈,兩個身影,逗點,句號一樣,越來越遠,越來越小………….
…………輕輕的我走了,
正如我輕輕的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