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作者又向我們不厭其煩地闡述了另一個觀點:不要輕看細微,積累得多了,就會變成一件驚天動地的事情。
《淮南子·卷十·繆稱訓》
□君子不謂小善不足為也而舍之,小善積而為大善;不謂小不善為無傷也而為之,小不善積而為大不善。是故積羽沉舟,群輕折軸。故君子禁於微。壹快不足以成善,積快而為德;壹恨不足以成非,積恨而成怨。故三代之稱,千歲之積譽也;桀、紂之謗,千歲之積毀也。
積薄為厚,積卑為高。所以,君子每天都會孜孜不倦地做這樣的事,最終成就了輝煌。文王聽到善行,唯恐落後,不善的事情停留一夜,就好像自己睡在不吉利的**一樣。君子不認為小的善事不值得做就放棄它,小善積累起來就成為大善。不認為小的不善沒有危害就去做,小不善積累起來就成為大不善。
所以,積累羽毛,能夠壓沉舟船;積累輕物,能夠壓斷車軸。
所以,君子必須時時警惕細微的地方。
所以,一次快樂還不足以成為美好,積累愉悅方能成為美德;一次遺憾還不足以鑄成錯誤,積累遺憾就造成了怨恨。
所以,三代的美名,是上千年的讚譽積累起來的;桀紂的惡名,也是上千年的非議積累起來的。
所以,福氣是自己帶來的,災禍也是自己造成的。
我們可以將這個“所以”一直“所以”下去。
如果我們把這個當做一個論文標題,就會發現,雖然它講事情的角度是非常的單一,但細細檢索文獻,就會發現,這樣的論點浩如煙海。可以這樣說,幾乎有思想的人都會講到這個話題,雖然講的場合背景不一樣,但道理基本一樣。大家都認識到,漸變過程是一個非常重要的過程,可以說,生命的孕育也是漸變而來的。這也成了許多哲學家研究的源頭問題,因為,他們看到了太多的曆史,太多的曆史都在不斷重複地證明這樣的論點。
荀子隻知道大海,而不知道大海的厲害。所以,他認為積土成山是風雨興焉的原因,其實這隻是原因之一罷了。大的強的風雨不是從山裏來的,而是從海上洋上刮來的。
大自然一直讓你驚歎。美國常發颶風,別的地方就少見,該颶風的威力,真是比電影中的特技來得猛烈多了。新奧爾良那場,就讓美國人好幾年翻不過身來。還有我們每年都要見到的一些熟悉的名字:龍王、玉兔、風神、杜鵑、海馬、悟空、海燕、海神、電母和海棠等,這些台風是如何形成的?我隻知道它一定是一個漸變的過程,從太平洋大西洋或者別的什麽洋中的一個熱帶漩渦開始。這個熱帶漩渦很有號召力,向著一定的方向,慢慢地移動。起初,人們根本不把它放在眼裏,不就是強一點的風嘛?怕什麽,大洋中一年四季都有風。不料想的是,由於該漩渦像陳勝吳廣農民起義一樣,隊伍越來越壯大,貧困農民參加得越來越多,這樣的陣勢,就如同大洋中也有很多受壓迫和迫害的熱帶漩渦啊!這些漩渦們心心相印,齊心協力,卷成卷,團成團,渦多力量大,然後,一路攻城掠地,氣場大得很,弄得滿球風雨。如果再加上幾股像項羽、劉邦那樣的強大力量,那麽,翻天的可能性就大大增加了。
氣象學家當然有更科學的運動力學、地球引力等等解釋,可是,在我眼裏,台風就是這麽由弱到強生成的。
袁了凡《了凡四訓》
□餘信其言,拜而受教。因將往日之罪,佛前盡情發露,為疏一通,先求登科;誓行善事三千條,以報天地祖宗之德。
雲穀出功過格示餘,令所行之事,逐日登記;善則記數,惡則退除,且教持準提咒,以期必驗。
至修身以俟之,乃積德祈天之事。曰修,則身有過惡,皆當治而去之;曰俟,則一毫覬覦,一毫將迎,皆當斬絕之矣。到此地位,直造先天之境,即此便是實學。
汝未能無心,但能持準提咒,無記無數,不令間斷,持得純熟,於持中不持,於不持中持。到得念頭不動,則靈驗矣。
400多年前,袁了凡積幾十年的人生經曆告誡兒子說,“命由我作,福自己求。”如果用積極的態度解釋就是,命運掌握在我們自己手中,命運也是可以改變的,但有前提,那就是積善累德。
了凡15歲的時候,算了一次命,命中說他幾歲考童生,得第幾名;幾歲府考,得第幾名;幾歲補廩,幾歲到哪做官;做什麽官;命中沒有兒子,幾歲去世,一一都安排好了。他前二十年的經曆,無不得到準確的驗證,於是他懈怠了,反正命運就這樣。直到有一天,他遇見了雲穀禪師。雲穀告訴他,命運是由我們自己造作的,與別人不相關,福報是要自己去求來的。了凡如雷貫耳。
雲穀要求了凡記“功過格”,將自己的行為分別善惡逐日記錄以考查功過,善言善行記“功格”,惡言惡行記“過格”。
善和德,重在積和累。也就是我們平常說的,做一點點好事並不難,難的是一輩子做好事。看看“功”“過”的具體要求就知道有多難了。
“功”有準百功、準五十功、準三十功、準十功、準五功、準三功、準一功。其中“準一功”的具體內容是:讚一人善,掩一人惡,勸息一人爭,見殺不食,聞殺不食,為已殺不食,阻人一非為事,葬一自死禽類,濟一人饑,留無歸人一宿,救一人寒,救一細微濕化之屬命,作功課薦沉魂,放一生,散錢粟衣帛濟人,施藥一服,饒人債負,施行勸濟人文書,還人遺物,誦經一卷,不義之財不取,禮懺百拜,代完納債負,誦佛號千聲,讓地讓產,講演善法諭及十人,勸人出財作種種功德,興事利及十人,拾得遺字一千,飯一僧,護持眾僧一人,不拒乞人,接濟人畜一時疲頓,見人有憂善為解慰,不負托財物,建倉平,修造路橋,疏河掘井,修置三寶寺院,造三寶尊像及施香燭燈油等物,施茶、施棺等一切方便事,下俱以百錢為一功。
“過”有準百過、準五十過、準三十過、準十過、準五過、準三過、準一過,其中“準一過”為:沒人一善,役人畜不憐疲頓,唆人一鬥,不告人取人一針一草,見人憂驚不慰,心中暗舉惡意害人,遺棄字紙,助人為非一事,暴棄五穀天物,見人盜細物不阻,負一約,醉犯一人,見一人饑寒不救濟,誦經差漏一字句,僧人乞食不與,拒一乞人,食肉五辛誦經登三寶地,食一報人之畜等肉及殺一細微濕化屬命,覆巢破卵,背眾受利傷用他錢,負貸,負遺,負寄托財物,因公恃勢乞巧索取人一切財物,廢壞三寶尊像及殿宇器用等物,小出大入,販賣屠刀漁網等物,下俱以百錢為一過。
有人會問,如果按照這樣的功過標準,我們是不是都不要活了?我說,縱然有很多的不合時宜,但你說哪一條很難做到?“功”是由很細很細的細節組成的,“過”也是由很碎很碎的細節累積的。說人好話是要被記功的;葬一自死禽類,這是很好的疾病防疫法啊,還能有效防止奸商惡商;不義之財不取,這是廉政大綱的首條呢;見人有憂善為解慰,這不是有效的心理疏導,倡導和諧社會嗎?負一約,告誡我們要誠信;醉犯一人,禁酒駕車的規則老早就從嚴從重了。
可是袁了凡卻做到了,他以前是悠遊放任,自從接了雲穀的功過格後,則是戰戰兢兢,時刻警惕,做好事也有壓力啊,否則就會前功盡棄的。據說從1569年到1579年的十一年間,他做了三千件善事,兒子於是有了,這個兒子是沒有安排給他的,但他求來了。後來,他隻用了四年的時間,又做了三千件善事(看來做好事並不難,隻要有心,任何時候任何地方都有得做),於是高中進士,這個進士也是沒有安排的。後來,他又發願,要做一萬件善事(他想用畢生的精力去踐行,此前的經曆也使他有了足夠的信心),這個時候,朝廷派他去做京都附近的知縣,他原本命中算定是要到偏遠的四川去做縣長的,現在一切都發生了變化。麻煩事也來了,做縣官,公務繁忙,沒有時間像以前一樣到處有行善的機會,於是他就很憂愁,這一萬件善事估計有困難了。但他上任就做了一件事,將前任每畝二分三厘七毫的田賦減至一分四厘六毫。正當他焦慮之時,神明托示他說,減糧的舉措,惠濟眾生,意義非凡,一件抵一萬件。最終他多活了二十年。
兒子。進士。多活二十年。有子萬事足。進士就能做官。二十年多少錢也換不來。哪一樣都很讓人羨慕啊。
我們可以把袁了凡的經曆當成個案。我們也盡可以把袁了凡說的當成迷信。少年時的算命本來就是一種巧合,隻不過是這種巧合巧多了而已,而兒子與進士和二十年時間,本來就是有的。一種理解是,那算命的不準,或者說前半段準後半段不準,還有一種理解是,他努力而獲得的本來就是他命運中安排的。所謂命運,也就是掌握在我們自己手中的命運。
因此,我們不能隨隨便便把有些促人向上向善的東西當成糟粕。什麽能做,什麽不能做,基本道德的判斷標準並不會隨著時間的遷移而失效。
我用袁了凡這麽長的篇幅來證明這個“積”字,其實就如前述,福氣和災禍全是由自己帶來的,隻要利人就會利己。不僅如此,還要讓利人成為我們日常的生活方式,如果僅僅是利己,最終仍然不會利己,兒子、進士、多活二十年,全是白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