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5 我可以接受提前剖腹產
申璿聽到最後幾個字,即便肩膀後背有人安撫,還是忍不住瑟縮了一下。
幹笑。
再次幹笑。
辛甜猛一吸氣,“複醫生,這玩笑一點也不好笑。”
醫生眼底是職業的認真,還有凝肅,這的確不是個玩笑。
申璿臉上的幹笑也有些掛不住了,幹脆緊緊的抿了一下唇,兩片有著長長卷翹羽毛的眼皮快速的眨動了好幾下,水汽慢慢蒸騰,在說話的時候,她還是努力擠了點笑容,“複醫生,其實我說的,有些誇大其辭。”
她聳了一下肩,有些俏皮的看著醫生,雖然這種俏皮的眼睛裏沒有天真無邪的笑容,卻有清澈和膽小的水花,“其實複醫生,我真的有點誇張了,你知道的,孕婦嘛,很多都很矯情,總覺得自己懷個孕有多了不起。就盼望著自己被親人朋友圍著轉,恨不得天天躺在**,所有人把自己當個皇後一樣伺候著,恨不得每個人都對自己言聽計從,因為肚子裏懷著孩子,就覺得自己比別人高人一等。”
她一轉頭,仰起臉,咧著嘴望著辛甜,伸手拍在辛甜的手背上,辛甜的嘴角已經垮了下來,她的嘴角依舊顫顫的彎著微笑的弧度,拍在辛甜手背上的手,像她的嘴角一樣,顫顫的,“小心肝,我其實沒那麽辛苦,我就是作,你以後懷孕了你就會明白,孕婦真不是一般的作,你看我前幾天,居然在八月這種天氣吃冬筍,還念了好多次,誰不知道這個時間段沒有冬筍,對吧?我就是作,我就是想你們寵著我。”
辛甜撫著申璿的額頭,細膩的皮膚,最近膚色有些差,發黃發暗,但出門也依舊不打粉底,她說等孩子生下來後,就會把自己收拾得美美的,這幾個月忍耐一下,反正她是孕婦,有特權讓自己不那麽光鮮照人,她的特權,包括撒謊嗎?
辛甜隻要出差回來,都跟申璿住在一起,申璿怕辛甜覺得麻煩,半夜翻身都怕吵了辛甜,後來辛甜才說,外公要她回去大院住一段時間,其實辛甜不是不想照顧申璿,是怕她懷著孕,還要照顧她的感受,怎麽會不辛苦?希望被寵著,可是這個孕婦懷孕以來,得過什麽寵?
“阿璿,不是的,我是我對你關心太少了……”
申璿籲了口氣,頭靠在站著的辛甜的腰上,“你已經對我很照顧了,小心肝,我都不知道怎麽感謝你。”
或許是為了逃避現實,申璿都不回頭看醫生,一直賴在辛甜的懷裏,直到聽到醫生說,“申小姐,妊高症不但會給你帶來生命危險,胎兒畸形的可能性也會很大,而且你的妊高症指數很高,非常危險。”
申璿又有些頭暈,她閉著眼摁了摁額角,太陽穴跳得像正被敲打的鼓麵,不但血管壁在抖,腦子裏都是“嘭嘭嘭”的響聲,呼吸的時候,想把那些混亂的聲音隨著氣息一並吐出去,可是無計於事,她緊張,害怕。
辛甜拍著申璿的背,她知道這個孩子於申璿的意義,問醫生,“要不然再做個檢查吧,有時候不同時間段做的檢查結果也不同。”
醫生搖頭,“這不是第一天了,越到後期越嚴重,如果再這樣下去,大人小孩都不得好,這個建議是我們拿著數據和孕檢記錄開過討論會的。”
申璿離開辛甜的懷抱,看著醫生,好象剛剛醫生說的事情並不嚴重一般,還像以前一樣用好心情做著產檢,“醫生,我真的沒有特別不舒服的感覺,我跟你說的症狀都太誇張了,我故意說得嚴重的。我沒有懷孕前突然坐**坐起來,也會有些頭暈。
其實不止是我,小心肝也會這樣的,我覺得這不是大問題啊,我下次起床的時候,睜開眼睛躺一會,慢慢起就起行了。有些孕婦還吐到生呢,我吐得還不如她們厲害,我覺得我身體很好,而且每次產檢的數據,孩子雖然不及別人的大,但也還不錯,心率,股骨長,大腦,全都在正常範圍,怎麽可能會畸形?”
醫生再次道,“胎兒在孕後期的發育尤其重要,很多畸形兒並不是前六個月造成的,心髒也會在最後三個月出現不全,包括大腦,這些都是最關鍵的,我想申小姐也不想孩子沒有一個好身體吧?有些孩子生下來先天性心髒,小腦不全,都是因為沒在胎中的時候沒有發育好啊。”
申璿扶著桌沿站起來,再也彎不了嘴角,臉色已經趨於青白色,小寶的先天性心髒病讓她記憶猶新,那孩子那麽可愛,她不能再在這裏呆下去了,口氣並不好,“我換家醫院做產檢!”
申璿拉起辛甜的手,連報告單也沒看,就往門外走。
“申小姐!”醫生從位置上站起來,看著申璿蹣跚著的背影,不禁歎氣。
“小心肝,我從今天起,要換一家醫院做產檢,你在g城的路子比我多,你幫我聯係一家。”申璿緊緊拉住辛甜的手。
辛甜根本不敢勸申璿做引產,現在不能刺激她,換一家醫院說不定就能查得清楚些,如果換一家醫院依舊是說妊高症,需要引產,她再想別的辦法。
畢竟沒有什麽事情比大人平安更重要的了。
申璿有妊高症的消息不禁而走,裴錦程是第一個知道的,這家孕檢的醫院辛甜幫申璿找的,包括醫生也是跟莫錫山認識的。
所以裴錦程並不會去找關係拿檢查報告,一般從他的人拍的視頻就能看出申璿的心情,而妊高症的結果出來後,申璿從醫院出來的時候整個人情緒都非常不好,而且顯得異常難過。
裴錦程讓自己醫院的院長出麵,跟申璿孕檢所在的醫院院長碰頭,拿到了申璿的產檢結果。
醫生的建議是引產!
院長辦公室裏,裴錦程看著手裏一堆數據,近幾個月,他看了不少這些東西,但是聽到院長的複述,他還是心躁得看不下去了。
“沒兩個月就可以生了。”裴錦程的話,輕飄飄的,不似從他嘴裏說出來的一般,“引產跟殺人有什麽分別!”
院長還沒有說話,裴錦程已經憤然站起,對麵的院長儼然成了申璿的檢查醫生,被裴錦程厲言相向,“你們這些當醫生的,動不動就叫人流-產,引產,你們有沒有想過,那也是一條命!”
院長看著裴錦程,跟隻野獸似的,讓人不禁在站起的過程中微微後仰著,他抬起手來虛攔一下,解釋道,“總裁,這也是沒辦法,報告上孕婦各項指標都不好,而且這孩子現在太小了,在她肚子裏多呆一天,她就多一天危險,據之前的孕檢冊上的記錄,孕婦一天多次出現頭暈,惡心,嘔吐,上腹疼痛的症狀,血壓又高,現在懷孕跟玩命沒什麽分別,而且她症狀越來越嚴重,孩子若缺氧,以後生下來也不健康。”
剛剛吃了晚飯,是靳斯翰做了一大桌子好吃的,鍾媽和辛甜都在,四個人今天吃飯的氛圍還算愉快,辛甜跟靳斯翰喝了點紅酒,一陣陣杯壁相撞的聲音響起來,緊接著,門鈴也響了起來。
裴錦程知道辛甜頂層的電梯的密碼,這樣的門鈴聲讓辛甜以為是保鏢上樓來了。
剛一拉開門,便看到裴立和裴錦程爺孫倆立在門口,裴立看到辛甜,眸含慈色的溫笑道,“阿甜啊,阿璿在裏麵嗎?”
“裴爺爺,您進來吧,我們正在吃飯呢。”
辛甜看了一眼裴立身側的裴錦程,哪知對方根本不看她,連個禮貌性的問候也沒有,伸手推開門,已經脫鞋走了進去。
裴錦程看到靳斯翰,裝沒看見,靳斯翰癟了一下嘴,裴立也走了過來。
“阿璿。”裴立先出了聲。
申璿撐著桌沿站起來,“爺爺,您過來怎麽也不給我打個電話。”
靳斯翰彎起嘴角站起來,“裴爺爺,您來了。”
裴立笑著跟靳斯翰寒暄兩句,忙朝申璿走過去,把她的肩扶住,讓她坐下,自己也在她旁邊坐下來,“阿璿,你今天去醫院檢查了,出了那樣的結果,怎麽也不跟我說一聲?”
“爺爺,您……”
“阿甜的外公打電話給我,說他朋友給你做的檢查,你有嚴重的妊高症……”裴立轉身瞪了一眼裴錦程,“若不是錫山跟我說,我還蒙在鼓裏,你好歹也是孩子的父親!”
裴錦程站在一旁,神色冷峻,對裴立的話置若罔聞,而心底卻是化不開的揪痛,他不能出麵,隻能想辦法讓莫錫山知道申璿有嚴重妊高症的事情,莫錫山一定會告訴爺爺。
這個女人,有這麽嚴重的病,居然誰也不說。
申璿摸了摸臉,臉上暈開的笑容,有些故作靦腆,“爺爺,我很好,就是那兩天人有些不舒服,所以感覺有些不符合,我想過兩天再去檢查。”
裴錦程看著申璿的表情,知道她若如此,必然是有些害怕。
申璿做夢也沒有想到,裴立過來,竟是想要說服她去引產。
“阿璿,你還年輕,孩子還可以再有,但是你的命隻有一條……”這個抉擇於裴立來說,是痛苦的,當他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馬上約見了申璿的孕檢醫生。
申璿的妊高症並非初期反應,而是已經有了一段時間,一每個孕周都在加重,現在已經嚴重到不能出門,因為走不了多遠,就會頭暈,甚至頭暈得起不了床。
下床時多次暈倒,如果不是家裏保姆發現即時,就會有危險。
這種嚴重的妊高症越到孕後期越是危險,孕婦有貧血的症狀,因為吸收不好,所以補血的效果很差。現在孩子的心率,已經出現了偶爾不穩的症狀,不能不重視。
關鍵是現在孩子的個頭比相同月份的孩子小一些,還沒有大到可以離開母體便健康存活的地步。
孩子在母親體內多呆一天,母親都是危險的。
申璿自己也清楚,她已經開始吸氧,經常會一大口氣怎麽也喘不上來,可一想到醫生的話,便嚇得怔著搖頭,“爺爺,我不年輕了,我都快28歲了,若是引了產,我再生一胎得幾年之後,到時候就是高齡產婦了。”
她說完,緊緊拉著裴立的手,眼淚像夏季裏的驟雨一般,一滴滴的掉下來,“爺爺,我要這個孩子的,七個月了,爺爺,您別這樣,在我肚子裏都七個月了,醫生的話也不可全信的,我自己很清楚,我現在也很健康,我認為自己一點問題也沒有,正常的孕婦,也會有些頭暈啊,我隻是稍微重了一點。”
裴立蒼眉緊蹙,近來裴家發生的事,一件接著一件,好象睡了很久,卻不想去追究睡的那段時間發生了什麽,隱約記得的,也不願意去深想,但他知道這個孫媳為了他付出了很多,除了孫兒孫媳,他應該是裴家最渴望這個孩子降臨的人了。
不要這個孩子,他的心,痛得很,“阿璿,身體好了,什麽都會有,知道嗎?”
“爺爺,您不是最想添個重孫嗎?再有幾個月,您就可以抱他了啊。”申璿一傾身,抱住裴立的肩,伏在他的肩頭,“爺爺,您別這樣好不好?讓我把孩子生下來,我來g城快五年了……”
裴立抱著申璿,撫著她的背,側臉貼著申璿的發頂,“阿璿,爺爺更希望看到一個好好的阿璿,不想看到去鬼門關走了一招的阿璿……爺爺更怕你去鬼門關走一招,就再也回不來了,我們不玩這樣的賭博!”
辛甜拖著靳斯翰往外麵走,當她知道申璿要把孩子生下來留給裴家的時候,一直以為裴立把鍾媽弄過來照顧申璿,就想要申璿肚子裏的孩子,可是聽到裴立說的話,她難受得沒辦法再聽下去。
其實辛甜知道,自己之所以把靳斯翰拖走,是因為她和裴立的想法是一樣的,隻是她不敢跟申璿說,至少沒有想好用怎麽樣的方式來說。
閨蜜和親人說話的力度,始終是不同的。
特別是裴立,申璿懷的孩子於現在的裴家來說非同小可,在辛甜的認知裏,像裴宅那麽封建的府邸,估計到了臨產遇到難產時,醫生問一句“保大人還是保孩子”的話,老爺子馬上就會站出來說“保孩子。”
現在看來,她真的是小人之心。
怪不得申璿一直對裴立敬重有加,每每她在申璿麵前說裴家任何人壞話的時候,申璿總是輕輕扯一下嘴角,笑嗔一句,“小心肝,你這嘴真毒。”
但若說了裴立什麽不是,申璿的臉色都會變得異常嚴肅起來,“小心肝,你不要這樣說爺爺,他做事都有他的道理,我長這麽大,還沒見個誰有他做事做得那麽周到的,雖然有些事情的確不近人情,可是近了你的人情,就會傷了別人的人情,那麽大的宅子,做事總要有些標準,他很不容易,不是我背地裏說人不好,就算是我爺爺,也管不了這麽大個家。”
幾次下來,辛甜也覺得沒有意思了,她真是多管閑事,人家願意被人欺負,她想那麽多做什麽?偶爾負氣的時候,難免會如此想。
可想想方才裴立說過的話,辛甜開始理解申璿,若她以後嫁入淩家,淩家爺爺能像裴立這樣對她,她也知道知足了。
裴錦程順手扯了一張紙巾,捏在手心裏,卻始終沒有遞出去,沒有粘在申璿濕濕的臉龐上,紙巾在手心裏攥成了紙球,“阿璿,孩子的事,聽爺爺的吧,我們裴家並不想欠你這麽大個人情。”
他想,他終究不能有一個他和她的孩子,他曾經想像過孩子的樣子,在腦子裏越來越清晰,清晰得輪廓周圍都變得鋒利了,會割破脆弱的神經和心壁。
“裴錦程!”裴立聽著裴錦程說出最後一句話,就氣得喝了一聲!
申璿緩緩抬起頭,她其實已經偷偷哭過好幾次,辛甜看出來了,現在一哭,眼睛都腫了。
看著裴錦程,她又慢慢的站起來,撐著腰走過去。
他看著她走近,下意識退了一步,她卻快速的伸出手,捉住他的手腕,把他的手,放在她的肚腹上。
淺彎唇角,輕聲說,“錦程,你摸摸,這也是你的寶寶。”
她淡淡的話,像滾滿針頭的小球,一個個的往他耳心子裏鑽,他緊張得額上冒了青筋,知道這樣的接觸不會有事,曾經卻自卑得不敢觸碰她。
可是這一下,他的手像是一塊鐵,她的肚子裏放著一塊磁石,他很想很想挪開,卻挪不動半分,隻能任她握著她的手腕,隻能任他的手心貼著她的隆起的肚腹。
她拉著他的手腕,掌心裏的手腕冰涼,慢慢的,她感受到了他的皮膚在發燙,他瘦了很多,她都知道,她經常看著有他的雜誌時就已經知道,他瘦了很多。
她以為他和白珊在一起這段時間,會很輕鬆,想來他的精神壓力也很大,好多次都想看看他的真人,到底瘦成什麽樣了?
原來是這樣,手心裏的腕骨,硌著手心,硬生生的,不似從前,就算有腕骨,但是相連的部分不會細這麽多,他的衣服穿在身上依舊合體,會不會是在私人訂製重新做了一批小半碼的衣服?
他一雙眼睛,是耐看而冷凝的鳳眸,後來他們親密的時候,她甚至覺得他笑起來的時候,鳳眸裏的風情好妖嬈,隻是現在,還是那麽冷。
可能因為他的手心溫度,肚腹裏麵的小家夥,突然用小腳踢了過來,她感受到了,他的掌心也一定感受到了,另一手覆在他的手背上,輕輕顫道,“錦程,我懷孕以來,你從來沒有摸過他,我甚至沒有去查過是男孩還是女孩,可是我從他開始胎動起,就感受著他的心跳,我還在孕檢時錄下了他的胎心,經常反複播放,真的好有力。你從來不知道他是怎麽一天天在我肚子裏長大的,可是你摸摸,他真的一天天在生長,哪怕經曆過很多事,他也安穩的在我肚子裏,一點點長大。”
“錦程,我想生下這個孩子,並不是想裴家欠我的人情,我從來沒有這麽想過,真的。”她拿開自己的手,卻伸開雙臂,抱住他,她好久好久沒有抱過他了,他卻不似曾經一般推開她,他的手還置在他的腹部,掌心還在腹部的踢動之下無法挪開。
他也很久沒有抱過她了,再次相擁的時候,居然是這樣。
“阿璿,你陷得太深,你該有自己的人生,其實不要這個孩子,你以後的人生,會更好,會少很多牽掛。”他的語氣放緩。
會少了牽掛,便不會再惦念,其實,這一切也許都是命中注定的,他和她,終不能有一個孩子。
她很久沒有感受到他如此安靜了,是在同情她嗎?她也慢慢的平靜下來,卻依然靠在他的肩頭,“我想生下這個孩子,我知道裴家會把他照顧得很好,如我剛剛跟爺爺說的一樣,我來g城將近五年,其實到現在除了這個孩子,似乎什麽也沒有過,我以為擁有過愛情,到頭來,卻沒有。可是孩子不一樣,我擁有過了,就算有我和他永遠都不相見,他也是我的孩子,不會改變,血緣的東西是無法更改的。
我懷上他的時候,你還說過你愛我,其實,我愛這個孩子,是因為我愛過你,我也想證明,我們曾經相愛過,哪怕你現在已經不愛我了,人一輩子,誰會總有用不完的精力去愛一個人?我想我再也沒有那個能力了。我在g城將近五年的記憶,唯有這一樣,最真實,錦程,我想要這個孩子,七個月了,我可以接受提前剖腹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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