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顏宛如 102

裴平顏看著她身上換上了密實的新睡衣,而自己身上也是清清爽爽幹幹淨淨,不用問,也知道是她做了這一切的善後之事,而他直到現在才醒來……

他是真沒有想到自己會這樣做,看著依然是睡在自己懷中的小女人,他懊惱的閉上了眼睛。

知道她還在熟睡,他馬上起身,幾乎是落荒而逃,跑出了臥室。

清醒之後,他知道自己不能這麽對她,他心中有痛有傷有恨有苦,可她始終是無辜,況且她根本不知道當年發生了什麽事情。

為什麽?

為什麽一切都要在宛如埃落定的時候,才有這麽戲劇性的一幕發生?他以為他和她已經走過了所有的風風雨雨,共同守護著彼此的幸福時光,一直到天荒地老了。

可是,卻不料還有這麽頭痛一樁事情沒有解決。

這不關江宛如的事情,他也知道這樣的道理,可是,他卻不知道該如何去麵對。

如果這是最後的考驗,那麽這樣的考驗,也太讓人難過了吧。

裴平顏來到了公司,頭依然還痛得有些厲害,他坐在辦公椅上,點燃了一支煙。

江宛如醒過來,發現裴平顏已經不在身邊,她的全身都還在疼痛著,她慢慢的起了身,然後下樓來,問趙海波:“趙管家,平顏呢?”

“裴先生一早就出去了!”趙海波說道。

“哦!”江宛如坐下來,吃了早餐也去公司上班。

她上班時都在恍恍惚惚,她一直想著裴平顏究竟是受了什麽打擊,或者是受了什麽刺激,可是,她手上一點線索都沒有,她該怎麽去了解這些。

她今天沒有加班,早早的回到家裏,一直等到了晚上十點鍾,也沒有見到裴平顏回家,他這一段時間以來,都不會這麽晚才回家,今天怎麽啦?

她照顧著裴樂樂睡下之後,看著孩子和裴平顏如出一轍的臉龐,她俯低頭,吻了吻孩子的麵頰。

女兒是她和他共同的血脈,兒子也是。這是他們共同擁有的寶貝,所以,無論是遇到了什麽困難,兩個人也要同心協力的去戰勝一切。

江宛如直到孩子熟睡了之後,她才離開房間,回到了臥室裏,等待著裴平顏回家。

當時間敲響在午夜十二點時,依然是沒有看到裴平顏回家的身影,她拿起手機,撥打了過去,還好裴平顏也接了電話。她沒有提昨晚的事情,而是問道:“平顏,你還在忙工作嗎?晚上是不是很晚才會回來呀?”

裴平顏在工廠裏呆著,他沉默了一會兒才道:“我今晚不回來了,工廠有事情要處理,你和樂樂先睡吧!”

“那好,你也別太累了!早點休息才是。”江宛如輕聲道。

“好!”他掛了電話,然後望向了開始寂靜的夜空。

他不想回家,第一是不知道該如何麵對江宛如,沉默是一種傷害,說出來的話也是一種傷害,做出來的動作更是禽——獸不如的一種傷害,他原來也需要一個殼,像蝸牛一樣將自己緊緊的包圍起來,不讓外界知道自己的傷痛,他也像是一個繭,將自己編織在裏麵不肯出來。

而江宛如隻字不提昨晚所受的疼痛和委屈,讓他更是覺得處理事情有失斟酌,他需要時間來讓自己靜下心來處理,他不是在逃避,他隻想找一個萬全之策,既不去恨江宛如的父親,也不牽怒於江宛如。

可是,他該怎麽辦?

一向謀略過人的裴平顏,忽然也覺得自己迷失在了這個“情”字裏,一邊是恩重如山的父子親情,一邊是舉案齊眉的夫妻之情,他如果早知道這一切,會不會讓自己及早抽身,從此不再相見。

如果第一次可以不相見,那麽就不用再相戀。

江宛如獨自守在家裏,她睡在兩人共同睡過的大床,整個房間都還有他的味道,她告訴自己,不要著急,裴平顏或者真的是因為公事不能回來,他不是一個花花公子也不濫情於別的女人,如果不是因為公事,他不可能不回家,以前那麽多次沒有回家,無一例外的證明這樣一個道理。

隻是,為何今夜是孤枕難眠,她的心裏總是不安寧,仿佛是缺少了什麽一樣。

不知道睡了多久,她還是睡不著,於是披上了一件薄薄的外套,在夜涼如水的時候,走出了房間。

她不知道自己在擔心著什麽,是他昨晚的失控,還是他掩埋在心底的事情?

不過,隱隱約約覺得,他心中一定有事,否則他不人爛醉,而且亂來!

可是,究竟是什麽事情讓他哪些棘手?

就算是以前遇上了封塵奇羅伯特趙欣茹他們,他也不會這般痛苦這般沉重的心情,郭相宜說關係到了他的幸福,究竟是什麽樣的秘密,將裴平顏置入這樣一個不可自拔的深淵?

江宛如在夜色裏想了好久,也沒有想到了一個結果,她不知不覺的來到了書房,坐在了平時裴平顏坐過的黑色皮椅上。

她一抬腳時,碰到了一個抽屜沒有關好,她俯低身體,伸手去關抽屜時,發現了有一小截生鏽的顏色露了出來,她不由輕輕的拉開了抽屜,然後是一個沒有上鎖的鐵盒。

江宛如很少來翻看裴平顏的東西,她知道這樣做是不道德的,即使是夫妻之間,兩人也有隱私要互相尊重的。

可是,她突然想起了郭相宜帶走的那把鎖和這個生鏽的鐵盒好像一套,那麽也就是說,郭相宜趕到了趙家時,沒有找到她要的東西,有可能是被裴平顏先一步拿走了。

那麽,如果她現在打開這個鐵盒,就知道裴平顏失控的症結在哪裏了,也就知道郭相宜一直想要保護的原因是什麽了

江宛如沒有多想,她隻是打開這個生了鏽的鐵盒,裏麵放了兩張東西,一張是照片,一張是明信片。

照片上的人很熟悉,是自己的父親和裴平顏的母親,而那一張明信片卻是一張生日快樂的明信片,她看了看明信片的背後,竟然是父親寫給自己的一段話:

宛如,十八歲的生日快樂!這是你成年的日子,也該履行和平顏訂婚的時候了,隻是爹地不在你的身邊,未能陪伴在你的身邊。

宛如,如果有朝一日能嫁給裴家,希望你能好好待平顏,希望你能代父親贖罪,這是我和相宜共同的希望。

江宛如一看這一段話的日期,正是七年前她在做代孕母親時,而父親在獄中所寫的一段話。

裴平顏什麽時候拿到的這一張卡片?他又從這上麵知道了些什麽?父親欠了裴家什麽?那麽父親和郭相宜又是什麽關係?

這一切一切,難道就是裴平顏一直苦惱的原因嗎?

無論父親欠了裴家什麽,也隻有裴平顏和郭相宜知道了,父親已經離開了這個世界上,她已經沒有機會再去問父親關於這一切了。

那麽,也就是說,即使她在十八歲生日時錯過了和裴家的訂婚,在二十四歲那一年,她還是和裴平顏直接走進了結婚的禮堂。這恐怕是父親和郭相宜一直以來的希望了吧!

不管是父親曾經欠了裴家什麽,但在裴平顏的心裏,已經是一個解不開的結了,要不然,他不會在昨晚大醉一場,也不會抱著她說,他很疼很疼。

他疼,因為他不知道該怎麽去做!

難道,這也就是他寧願加班也不願意回家的原因嗎?

江宛如將這兩樣東西放回了原位,然後在天色發亮時,回到了臥室。

每天晚上十二點鍾的時候,江宛如都會打一個電話給裴平顏,問他是否會回家,而得到的答案都是肯定的。

或許是隔著電話線,兩人都變得異常謙讓,她依然是不提什麽,他也什麽都不說。

當每次聽到他說他在忙,暫不回家的時候,她心裏的失落都會增加一分。

過了兩天之後,江宛如在街上走時,她看到了裴平顏和鄭紅顏一起進了一間咖啡屋,她剛好去了客戶處,本來是要趕回公司去簽一份合約,可是想到已經幾天沒有見到他了。於是,她打了電話給他。

“平顏,中午有空嗎?我們一起吃午飯。”她遠遠的望著咖啡屋的方向。

裴平顏和鄭紅顏已經坐了下來,他在電話裏說道:“宛如,我中午約了鄭小姐一起,你自己吃吧!”

“那好吧!”江宛如有些難過的說道:“那你也別太累了!忙完了就回家,好嗎?”

“好。”裴平顏掛了電話。

江宛如坐在公園的長廊上,她無言的看著秋風漸起,而黃葉也漸漸的隨風飄落。

時間過得真快!轉眼又是一秋!

“丫頭,中午陪我老爺子吃飯!”一聲熟悉的男聲響起,裴老爺子拄著拐杖站在了她的麵前。

江宛如抬頭一望,竟然是裴老爺子!她趕忙站了起來,上前扶著他:“爺爺,能陪您吃飯,我可是非常樂意的。”

兩人來到一家老字號的中餐店裏,裴老爺子看著她:“丫頭,最近忙什麽?又瘦了一圈!”

“爺爺,人生中總是減不完的肥,所以,瘦一點是所有年輕人的夢想呢!”江宛如不由笑了。

“胡說!”裴老爺子的胡子一抖,“平顏欺負你了是不是?”

“哪會呢!”江宛如強顏歡笑。

裴老爺哼了一聲:“平顏工作並不忙,但他卻沒有回家是不是?”

“……”江宛如不由一怔,爺爺怎麽會知道?

江宛如默然吃著午飯,她然後聽到裴老爺子說道:“平顏現在迷茫,迷茫就會產生逃避的情緒,逃避又會產生兩種男人!”

“此話怎麽理解?”江宛如不由放下了筷子。

裴老爺子微微一笑道:“遇到自己解決不了的事情,所有的人都會想著逃避,但逃避所產生的兩種男人裏,一種是好男人,一種是壞男人,好男人則會逃避一時,他總會回來,而壞男人則是逃避一世,永遠也不可能再回來的。”

“那平顏是好男人吧!”江宛如期待的望著他。

“我們家平顏當然是好男人!”裴老爺子笑道。“現在是不是該多吃一些飯,養好身體了,我還指望著你多生曾孫給我抱抱呢!”

江宛如不好意思的一笑,“我會養好身體,我會努力的。”

兩人一餐飯吃下來之後,江宛如忽然問道:“爺爺,你是不是知道當年媽和我爹地之間的事情?”

裴老爺子提到了從前,他看著她:“既然你問起,我也就說上兩句,當年我將相宜許配給了之將之後,才知道她曾經和你父親有過一段情。”

“就這些了?”江宛如不由奇怪,“可是爹地為什麽說,他對不起裴家呢?”

“我也不知道了!”裴老爺子聳聳肩膀。

江宛如想了想:“難道就是因為爹地和媽曾經有一段情,破壞了爸和媽之間的感情嗎?”

如果這就是裴平顏想不明白的地方嗎?可是裴平顏不會是不明白事理的人,過去的感情,何況是大人們的陳年舊事,他沒有理由如此耿耿於懷,轉而將怒氣帶回家,而且是轉嫁到了她的身上!

江宛如和裴老爺子分別了之後,她不知道裴平顏何時才能想得明白,也不知道究竟當年發生了什麽事情。

如果裴平顏一直不肯回家的話,她豈不是就一直都不明白了嗎?

晚上,江宛如陪著裴樂樂做完作業之後,“樂樂,想爹地嗎?”

“想!我已經好些天沒有見到爹地了!”裴樂樂麵對的母親江宛如,他自然而然的流露出孩子的感情出來。

“那,樂樂打個電話給爹地,好不好?”江宛如看著他。

“好!”裴樂樂馬上提起了電話撥號給裴平顏:“爹地……”

裴平顏接到了兒子的電話,在這一刹那間他的心房仿佛被狠狠的撞擊過,好不容易一家人可以幸福快樂的在一起,又因為當年的陳年舊事,而變得不快樂時,江宛如不該承受無辜的罪。

“爹地,您忙完了沒有?我要睡覺了,跟爹地道晚安!”裴樂樂開心的說著。

而江宛如在一旁聽著時,卻是異常的激動,她努力捂著嘴巴,以防泄露出她快要哭泣的心事。

如果裴平顏耿耿於懷當年的事情,那麽她和裴樂樂、裴歡歡又會分離嗎?這樣一個四口之家,是不是又要麵對支離破碎了呢!

她不敢再想下去,她隻要他回來,就像父親所講的,無論是什麽過錯,她也願意用一生去贖罪。

就在江宛如越想越難過的時候,裴樂樂掛了電話,跑到她的跟前,“媽咪,爹地說他現在就回家。”

“好……”江宛如的眼淚再也止不住的流了下來。

她轉過頭,控製住自己的情緒之後,才對裴樂樂說:“樂樂,你困不困?要不要等爹地一起回來?”

“我跟媽咪一起等爹地回來!”裴樂樂懂事的說。

“好!樂樂真乖,我們一起等爹地回家。”江宛如將他抱進懷裏,這個六年間都沒有思念過的小男孩,卻也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兩母子相依相偎在一起,共同為裴平顏點亮一盞回家的燈,讓他無論什麽時候,隻要他願意回家,他們都會為他而守候,而等待。

當裴平顏的車子進入了愛琴海灣之後,江宛如和裴樂樂相視一笑,兩母子手牽手的一起走了出去。

當江宛如和裴樂樂一起來到了二樓的樓梯口時,裴平顏已經回到了家,他看著守候在樓梯口的兩母子,他慢慢的走了過來。

“爹地回來了!”裴樂樂開心的叫起來。

“平顏,你回來了!”江宛如也微笑著望向了他。

裴平顏一伸手,將兩母子擁進了懷中:“是的,我回來了!”

江宛如在這一刻被他擁進懷中時,她伸出手雙手緊緊的抱著他的腰,將頭埋在他的懷裏,她知道自己有多害怕他不會回來!

可是,平顏,你終是回來了,你回來了是嗎?

她盡情的呼吸著他身上的味道,然後抱著他時,也久久不願意放開。

裴平顏見她如此依戀自己,他撫著她的秀發,一時間也是百感交集,不知道用什麽話語來形容自己矛盾的心情。

但是,他知道,孩子需要他,這個女人也需要他,這個家也需要他。

“爹地,累不累呀?”裴樂樂先打破了沉默。

江宛如此時發現自己的失態,她趕忙抬起頭望著他:“平顏,你累了吧!先回房去洗澡,我送樂樂回房間休息,然後就回來,好嗎?”

裴平顏點了點頭,然後鬆開了兩母子,朝臥室裏走去。

江宛如送裴樂樂回房之後,她馬上也回到臥室,聽到了裴平顏在浴室傳來的水聲,她輕輕的鬆了一口氣。

這一切的一切,都在好轉了,不是嗎?

她雖然對裴平顏的煩惱還存有不明白的地方,但是,她想,她會一心一意的守著他,守著這個家。

江宛如相信,終有一天,裴平顏會想明白的。

因為,他是裴平顏,他是無所不能的裴平顏,他是無往而不勝的裴平顏,他是有情有義的裴平顏,他是有愛有恨的裴平顏。

江宛如等著他洗好澡出來,她拉著他一起睡。

裴平顏看著她期盼的小臉,埋在他的頸間,柔軟的身子也依偎在他的懷裏,他伸手抱著她,一時之間,兩人都沒有說話。

江宛如知道他還有心結,他的心裏還是在矛盾和掙紮之中,她也什麽都沒有說。

她知道,他也會難過,也會不知所措,她給他時間,她願意等他回來。

所以,在這一刻,他重新睡在她的身邊時,她的心裏有一種幸福正在回歸的味道。

而裴平顏的心裏,也是百轉千折,一邊是放不下的妻兒,一邊是放不下的父仇。

這樣一個晚上,兩人雖然心裏都有話,但卻都沒有說出來,而是彼此沉默著相擁相眠。

第二天一早,裴平顏照常去上班。

他一邊感受著江宛如的柔情蜜愛,一邊內心承受著放不下的巨大煎熬,他知道這一切不關江宛如的事,可是他仍然希望,她不是出生在江家。

酒吧。

裴平顏一杯接著一杯的喝下肚去,他不知道喝了多少杯,也不知道自己有多醉,他隻知道,他害怕看到江宛如溫柔的雙眼,還有那期待他的杏眸。

那是他對她感情的辜負,他原來也不是聖人,做不到原諒這個世界,原諒這個世界所有的人,更是原諒不了自己最親的人。

鄭紅顏見他下班後情緒不好,於是尾隨著他來到了酒吧,見他已經喝得不行了,她走到了裴平顏的身邊。

“總裁,該回家了!”她輕聲在耳畔道。

裴平顏搖了搖頭:“我不回去,我怕看到宛如……”

鄭紅顏不由歎了一聲,“那我送你去哪裏?”

“去你家。”裴平顏醉意十足的說。

鄭紅顏扶著他來到自己的家裏,“我泡杯茶給您解酒吧!”

她去泡了一杯茶過來,裴平顏一手打翻了茶杯,然後抓著鄭紅顏的手腕:“宛如,不要對我這麽好,你這樣讓我恨也恨不起來……”

鄭紅顏雙眸一垂,她連安慰的話語都找不到了。

“你的父親當年為什麽要害我爸?為什麽?”裴平顏在酒醉之後終於說出心底的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