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禮堂舞台,於連帶過去的礦泉水已經喝了一半,接下來沒她什麽事兒,她就能一邊摸魚翻文件一邊聽著主持人在那舌燦蓮花。
村長發言。
校長發言。
正當於連聽的昏昏欲睡時,伴隨著一陣稀稀拉拉的掌聲,這場戲終於叫她演完了,再然後就是印在骨子裏的客套與永恒不變的飯局——一窩蜂湧入飯店,杯酒交錯,賓主盡歡。
於連喝的有點懵,而宋藍這個組織者壓根沒出場,待飯局走到盡頭,眾人早已開車奔馳在回家的路上,於連突然發現載她過來的車拋錨了。
“我靠!”
她仔仔細細把車檢查了一遍,又在導航上搜尋騎車修理店,令人絕望的是這村子實在偏僻的一批,最近的一家店都在五公裏開外。
藥丸。
而就在於連掏出手機打算打電話叫人幫忙時,一個年輕人的聲音在她耳旁響起。
“你還不打算走麽?”
於連下意識回頭。
那是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捧著攝像機,帶著某日報的記者證,一副活力洋溢的樣子,看起來像是某家媒體的新員工。
對方容貌雖然稱不上帥氣,卻能讓人在第一眼心生好感。
於連無奈:“沒辦法啊,車子拋錨了,這荒山野嶺也不好找人幫忙。”
那位看起來像是記者的青年聞言則笑:“正好我的同事還沒走,不嫌棄的話可以坐他的車回去。”
於連表現出為難的神色,不過那小年輕的熱情沒有絲毫冷卻,一番話下來實在讓於連都不好意思拒絕。
於連是個話嘮,但這小年輕更加健談,一路上她光聽這家夥說一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了,聽他說因為這次活動,飯店裏劃出的的那一小塊停車場區都停滿了,聽他說他同事隻能先把車安置在外麵。
這小年輕親自給她開了後車門,目睹她坐進車裏,這才坐上副駕駛的位置。
而待於連鑽進車內,她才發現駕駛座以及後車座已經坐了兩個穿黑色西服的人。
於連率先與這些人打了招呼,感覺沒話說時又開始套用評論天氣的萬能句式:“今天的天氣有點涼哈,可能一會兒會下雨吧。”
結果,她熱臉貼冷了屁股。
那兩個高冷的隻象征性點了點頭,而副駕駛上的小年輕隻隨口感慨了一句“是啊”,便不再說話了。
於連望向窗外。
天邊好像有鉛雲聚集起來,可能一會兒就會擴散到他們這裏。
「於連,你還記得我和你說過的話麽?」
「啊?什麽話?」
「……就是要把敵人全部抓住這句,有時候我都不懂你到底是裝傻還是真傻。」
「呃,藍大小姐英明。」
「滾!我現在要說的是正事!」
「您請說!」
「……算了,這幾日我確實動用過一些人去搜查對方的蹤跡,卻受到了一些阻礙。明明不是本土勢力,好像規模也不大,但是……」
「藍大小姐的意思是?」
「我希望你能……」
“啪”的一聲,有什麽東西被扳了下來,於連抬頭一瞅,後視鏡上映出一張略顯熟悉的臉。
“於小姐,好久不見。當然,從某種程度上講,這應該算是我們的初次見麵。”
那是一張平淡無奇的臉,丟人群裏看不到蹤影,拉至近處也找不出特征,就是那種普通到極致的麵龐。
於連見過這個人。
這人曾追蹤到她所居住的公寓前,唐世安偷偷拍了對方的照片。
於連感慨:“你們為了一段不到兩分鍾的錄音還真是拚啊。”
她有時不禁會想,如果當初沒有偷偷拿走車座下的竊聽器,估計到現在也就沒有這麽多事兒。
但如果沒有那次意外,別說是走近事件中心,以她的身份連這場事件的門票都拿不到。
對方隻是笑了笑。
“於小姐倒是完全不驚訝。”
於連很灑脫,還有心情與他們瞎侃:“按照一般的小說套路,在這個節骨眼上出現的不是主角就是反派,你們至少不會是前者。”
聽了她的胡話,對方還有興致附和一番:“那倒是。”稍一頓,則用探究的語氣問道:“既然於小姐已經知道我們的目的,為何還要上這輛車呢?”
於連的回答毫無臉麵可言。
“很簡單,你們這麽多人,我打不過。”
“……”
這個回答可以說是十分實誠又帶著點靈性,直接把對麵的人打了個措手不及。
明明確確從對方的神色中讀出了無語二字,於連挑了挑眉,又開口道:“而且既然山已朝我來,我就順便解決一下問題——你們的竊聽器確實在我手裏,我也派我手下的人做了拆包工作。”
話音還未落,於連周圍的氣氛便發生了變化,坐在她身旁的黑衣人盯著她,漆黑的眸子裏映照出了危險。
那點危險化作實質性的冷,伴著車內空調的涼風讓於連情不自禁想抖一抖。
於連深深吸了一口氣,帶著笑容開口。
“不要緊張嘛,事情又不是沒有回轉的餘地——竊聽一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唯裴總不知,形勢仍對你們有利,不是麽?”
周圍危險的氣息逐漸淡去,轉而變為警惕。
他們查過於連的出生,查過於連的經曆,可以說除了與裴裘搭上線外,這個年輕的女子沒什麽值得人稱道的地方。
但這一番話說出來,於連在眾人眼中的形象再度改變——能以普通人的身份坐到裴總情人的位置,這女人不可能是善茬。
“那麽於小姐想要什麽?”
“要什麽不要什麽,你說了也不一定算話吧?不如幹脆叫你們老大來和我談?放心,我這個人不貪的。”
麵對這個怎麽看怎麽不老實的笑臉,那位相貌普通的男人在一段長時間的沉默過後,才漠然開口。
“你不值得信任。”
於連像是無法理解他話中的含義,有些驚訝地問道:“為啥?”
“於小姐,你若是把消息告訴裴總,以你的身份肯定能獲得更多的利益,但你拋棄了更大的潛在利益選擇這邊,所以很遺憾,我沒有辦法相信你。”
對方這長長的一段話似乎使於連啞口無言。
漫長的沉默。
就在對方以為這女子會乖乖就範時,忽的,他聽到車後座傳來一句話。
“我可以把我所知道的有關裴裘的消息告訴你們。”
於連這番話終於讓一直都盡力保持平靜的男人流露出幾分驚容,似乎想不到她能這麽果斷地出賣自己的金主。
“如果你們的目的是裴裘,那麽我的消息肯定會派上用場。”
她用幾近冷漠的語氣把這句話說出口,借以掩蓋她心中那份不安定。
因為要幫助一個人。
所以要出賣這個人。
這本是一個悖論,但若後者能為前者爭取到更大的利益,那這個荒誕的場景就能真真切切出現在眼前。
她的感情在猶豫。
但她的理智已經義無反顧地為她做出選擇。
可能是她的背叛來的太過突兀,突兀到就連對方都無法理解的地步,那男人在短暫的沉思後,道。
“裴總應該待你不薄。”
於連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
是啊,裴裘待她不薄。和他在一起時沒有必要擔心任何,分手後還有筆令她無法想象的巨款。
但這些又不是她追求的。
借著後視鏡,她把對方的神色盡收眼底,她的聲音略輕,又帶著冷:“但他不愛我。”
那人一愣,思維拐了幾個彎後好似理解了於連的迷之腦回路。
“所以你就由愛生恨?”
於連唇角微揚,故作輕鬆地調侃:“是啊,女人就是這樣一種無理取鬧的生物,不是麽?”
她的坦然令對方說不出話來。
但此刻她自己的內心也十分忐忑,忐忑且煎熬。
忐忑於對方的懷疑。
煎熬於自己的自爆。
雖是為了取得信任,但她說的話好似猛的插自己一刀,到最後隻有自己鑽心鑽肺的疼。
希望她的解釋能夠讓對方放鬆一些警惕——她今日既然敢坐上這輛車,那就必須要從對方的口中翹出有用的信息。
但見那人忽的傳出一聲輕笑,興許帶著點調笑的意味。
在理性與感性天平之上,女性永遠都會無限傾向於後者。
對方靜靜地為這場微妙的對話烙上終止符:“也許……你說的是對的。”
把心中那絲苦悶盡數拋去,於連咧嘴而笑:“那麽,咱們可以開始交易了麽?”
……
漂亮的雙層歐式小洋樓,附帶花園以及保鏢,這就是於連下車時第一眼見到的建築。
這群人對她仍有警惕心理,故而進門時還需要她上交所有的通訊裝置。
於連倒是沒什麽意見,很果斷地把手機交了上去。
對方將她引進門,從側麵的樓梯上去,左轉,步入會客室。
已有一人在等候。
那個人看起來也不大,二十幾歲的模樣,漿洗過的雪白襯衫、黑背心、黑領結、黑燕尾服、筆挺的黑長褲和鋥亮的黑皮鞋,乍一看,像是小說中所描寫的歐洲貴族管家活生生出現在現實。
於連忽的瞪了瞪眼睛。
金發綠眼,這還是個年輕的外國小夥。
她忽的又記起付平與她拆包時所說的話,這個竊聽器來自於某個歐洲的軍火供應家族。
那位像是管家的人衝她行了一個禮。
“下午好於小姐,請問您要來一杯紅茶麽?”
雖然在這個時節點吐槽不大秒,但這位小哥的中文……真的順溜的一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