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主人,您的心情看樣子不大好?”
龍初將手中的書本放下,望向角落裏陰暗滋生的地方,略帶不悅地說道。
“你在說什麽?”
對方自知失言,沉默著向她行了一禮。
龍初繼續捧著書本,書頁上的文字卻無法烙進她的腦海,裴旭所帶來的那個秘書的話語至今仍在她腦海裏環繞。
從來沒有人會對她說這樣的話。
但又興許是她這些日子太累了,才會被那些小人物鑽了空隙,才會讓那樣無禮的話語在她心裏生根發芽。
龍初單手捧書,將金色的懷表拿出。
時間仍固定在那一刻。
她所代表的是奧古斯特的榮光,她的一言一行皆為奧古斯特的利益。
這是宿命。
忽的,有人猛地把門敲開,在龍初幾近憤怒的目光中,那個人一邊喘氣一邊道。
“小姐……那邊失敗了。”
像是在天際劃過的一道閃電,頭頂泛白的燈光之後,則是震耳欲聾的驚雷,龍初在手下自責的目光中捧著書本站起身。
她可能是太累了。
胸腔中的憤怒快從她一直以來努力維持的假麵下衝出來,使她被不必要的感情所蒙蔽,所控製,所瘋狂,她甚至有點控製不住自己的舉動,她手中的書本毫不留情地被她砸了出去。
所幸,沒有砸到人。
她可能快被自己身上的某種東西壓垮了。
“你們是廢物麽?”她用冰冷的聲音道。
闖入之人慌忙單膝跪地,用略帶顫抖的,自責的聲音道。
“是屬下的失誤,還請小姐責罰。”
名為憤怒的感情在她體內亂竄,最終,被她強行壓了下去,她坐回沙發上,接過黑衣人遞來的書本,再然後,看著手中的懷表,用盡量平靜的聲音道。
“把當時的情況與我說一下。”
聽完對方的簡述。
一幫廢物。
龍初在心底默念。
她到現在都無法理解於連為何會與竊取文件的家夥碰到一起,像是上帝隨手撥動了命運的軌跡,從而使得一切都變得荒唐可笑起來。
不會存在比如今更差的情況了。
“幫我聯係父親。”
她輕聲道。
……
從S市到K市,坐飛機隻要兩個小時。
於連上次過去時正逢惡劣天氣,輪到裴旭與付平倒是一片晴空萬裏。
“沒想到我這輩子還有機會去裴家別墅逛逛。”
付平叼著煙,吊兒郎當在裴家院子裏左看右看,這種純中式別墅平日倒是不多見,隻能說,姓裴的果然還是相當有錢。
裴旭看他若無其事地彈著煙灰,強忍著把這家夥捶一頓的衝動,道。
“咱們回來究竟要做什麽?”
付平並未直接回答,轉而開辟了新的話題。
“有一點讓我挺好奇的,你明明是裴誌平的兒子,為什麽會站在裴裘那邊?”
這個問題困擾了付平多日,如今終於問了出來。
一位是親生父親。
一位是隔著層紙的表弟。
不論是誰都不會選擇後者。
裴旭撇了撇嘴,抬起頭若無其事望著天空,想裝傻充楞混過去,奈何付平異常執著。
無奈之下,裴旭撓撓後腦勺。
“我說為了裴家你信不?”
“不信。”
“……”
成吧,一個絲毫不靈性的隊友會讓人完全失去與他聊天的熱情。
把這個問題丟一邊,裴旭不耐道:“所以咱們回來究竟為了什麽?”
講真,他很想把眼前這個家夥打一頓,因為每次他問出什麽問題時,這個人總是做出一副“啊對麵這個家夥是個傻的”——諸如此類的表情,時間一長難免會讓他對自己的智商產生懷疑。
付平十分自覺地無視了裴旭想揍人的眼神。
“你覺得咱們現在能做什麽?”
就像是兩人在踢足球,他把問題踢給付平,結果這混賬又給他踢了回來,偏偏麵對這樣一個問題他還不知道怎麽回答。
但這次付平比較慷慨地給出答案。
“咱們其實什麽都做不到,一方麵咱們並不知道你老子和大小姐究竟作何打算,另一方麵。”付平吐了一口煙霧,隱隱的,似乎從嗓子裏泄出了一點兒不屑的笑聲:“那個姓裴的不僅不信我的傻徒弟,他連你也不信吧?”
裴旭在裴氏雖然是個牌麵不低的經理,但說實在的,他也隻是拿著不低的工資掛了個頭銜,在裴氏管理層沒有任何實權,甚至連話語權都沒有。
這雖然與裴旭的個人行為習慣以及摸魚的態度有關,但若是沒有裴裘授意,作為裴家的一份子,裴旭就算再無可救藥,也不會落到這種地步。
對於自己二叔的兒子。
裴裘顯然沒有給予他太多的信任。
付平大抵是個明白人。雖然不情願,但裴旭不得不承認這點。
不想與他細究太多,裴旭在內心輕歎一聲,反問道:“所以呢?”
“所以,你要不要把你編出來的身份坐實?”
“啊?”
裴旭一臉愕然。
“就是把龍初透露出的合作意向告訴你爹。”
他大概能聽懂付平說的每一個字,但連到一起他就徹底蒙圈了。
付平現在就像一個怪大叔在哄騙小姑娘。
“你要想,咱們基本沒辦法從大小姐那裏取得更多信息了,同時那姓裴的天高皇帝遠,對誰都愛答不理,所以事情的唯一突破口自然在你老爹身上,我說的不對麽?”
怎麽說呢。
雖然感覺付平的話聽起來有幾分道理,但不知怎的,裴旭卻有一種被忽悠的錯覺,好似他落了什麽關鍵因素。
思考片刻。
他決定放棄思考。
“那我應該怎麽做?”
付平笑眯眯示意他湊過頭來。
……
周宇傑抱著一堆文件進來時,神情陰沉得好似能擰出水來:“裴大少,於連那邊有消息了。”
裴裘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片刻後。
他沉聲問道:“發生了什麽?”
周宇傑稍顯猶豫,最後還是下決心把他查到的全說出來:“姓沈的遇到她了。”
沈謙。
於連。
一個負責軍方隱秘行動。
另一個隻是掛了個總裁職位的街頭平民。
這兩人的世界是怎麽產生交集的?
“另外姓沈的還提醒你要小心奧古斯特和你二叔,這兩人很有可能聯合起來……”
周宇傑這傳話筒當了一半。
“媽的!”
裴裘猛的起身,手旁的文件刷一聲落到了地上。
第一次聽到裴大少用這種近乎盛怒的語氣罵髒字兒。
周宇傑嚇的不輕。
就在周宇傑瑟瑟發抖之時,裴裘彎腰把文件撿起,沒好氣地摔辦公桌上,文件撞上辦公桌的沉悶聲音又讓周宇傑小小驚了一下。
如果不是親眼目睹了裴裘的變化,他還真要以為裴大少被誰附身了。
“吩咐他們做件事。”
周宇傑偷偷摸摸看一眼裴裘,還好,臉色沒剛才那麽難看了,不過他的怒氣好像一點兒都沒有減少。
“你說?”
“把於連帶回來,帶不回來也得保證她的安全。”
周宇傑忙不迭地應了,剛準備繼續向他報告剩下的事情,卻見裴裘拎起椅背上的外套就打算朝外走。
這人怎麽一回事?
“等等!裴大少!你要去哪兒!下午還有會議呢!”
裴裘漠然開口:“隨便他們。”
我擦這人最近是甩手掌櫃當上癮了?在這種關鍵時刻竟還打算玩跑路?
周宇傑覺得不能任其發展。
另一邊,裴大少似乎也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於是這位大爺難得做出讓步——作為代替,他把他的秘書給供了出來,讓這位被繁重的事務壓的團團轉的可憐人來代替他主持這場會議。
怎麽說呢。
連周宇傑都忍不住同情他了。
……
“小主人,裴氏總裁想見您一麵。”
龍初沒有絲毫猶豫:“不見。”
在這個時候,她隻想安安靜靜縮在沙發裏,泡一杯紅茶,讀一本書——她現在有點累,以她現在的狀態是沒有辦法對應裴裘那樣難纏的人的。
“但……”手下似乎還打算說些什麽,一陣雜亂的敲門聲便將其的話打斷。
門外的聲音有些模糊,但無疑是裴裘。
“龍小姐在麽?”
為何他會在她的房間門口?龍初把書一扣,下意識向前來報告的手下尋求答案,隻可惜,她無法從對方臉上看出除慌亂之外的其他表情。
龍初閉上眼眸。
深吸一口氣,強行使自己鎮定下來。
睜開眼睛之後,她將依然是她。
“請他進來。”
讓她比較驚訝的是,裴裘穿的是工作時的西裝,看樣子是直接從裴氏總部匆匆忙忙趕來,連著裝都沒來得及換。
“龍小姐,下午好。”
工作時間,西裝革履,會讓他在這種情況下來拜訪的,肯定不是一件小事。
心底做著各種猜測,龍初已經掛上了優雅溫和的笑容。
“下午好,裴,要來一杯紅茶麽?”
“不必,我這次來主要是為了證實一件事。”
龍初心中隱隱泛起了不好的預感,不過刻印在骨髓中的本能使得她仍能在慌亂麵前保持麵上不顯。
她端起紅茶抿了一口。
“請說。”
“還請你如實告訴我,你有插手於連的事麽?”
裴裘這個人啊,雖然口上說著要確認,恐怕他已經掌握了確切證據,才會在這個時刻前來尋她。
端著茶杯的手顫了顫,龍初朝角落瞥了一眼,正好看到花盆裏正開栽植的鈴蘭,到如今已經抽了莖葉,估計再過半個月就能結出花骨朵,綻放出純白的花來。
Our Lady's Tears.
不知為何,她恍惚間記起了鈴蘭的別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