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性中的貪欲大抵永遠不會被填滿,在被人監視的短短幾日中,於連竟然還有空閑思考一下這個哲學問題。

裴裘付出的多麽?

這點她絕對不會否認。近十年歲月打拚下的基業轉眼就要拱手讓人,裴誌平的條件雖不至於令他窮困潦倒,但比起他之前的狀態,也隻能說是國王與乞丐的差距了。

但是。

這樣的落魄的裴裘都無法令裴誌平放心。許是得來的太容易,或者裴裘本身就遭人忌憚,同流著裴家血,這個人竟然還不滿足於此。

裴誌平大抵對裴裘起了殺心。

這點她雖然不敢保證,但她覺得此事有七成概率成真。

由奧古斯特贈來的軍火以及專業人員使得要完成這個目標並非難事,以裴家的財力,唯一要擔心的謀害同族的汙名到最也不會扣在裴誌安頭上。

這樣一個狠角色的出現,是於連未曾料到的變數。

雖然她是真不想與那位姓裴的大爺再有什麽交集,不過,於情於理她都應該拚盡全力去幫他一手。

縱使她這樣的小角色基本起不了什麽作用。

付平得到消息的速度很快。

他本身就與裴誌平是偽裝的合作關係,結合於連傳遞的話語能猜到她的打算也不令人意外,隻是付平對裴裘還處於一個記仇的狀態,若非於連堅持,他恐怕隻想令這人自生自滅。”

偽合作人,被禁足的小夥,被監視的囚徒,這三個人的革命友情得到了顯著升華。

偽合作人在這次行動中沒有做出太大貢獻。

“你爹還真謹慎,到現在還警惕著大小姐。”

付平叼著煙沒好氣道。

得到奧古斯特的贈禮,付平對裴誌平而言就沒有太大用處,到現在也隻落個漸漸被邊緣化的結局,許多計劃的核心他也一概不知了。

裴旭一臉見怪不怪的樣子:“他就是這樣的人。”

“我還是好奇。”

“啊?”

“如果真把那位總裁救回來,你也好和你家人也好估計都要吃不了兜著走,此時站隊你老爹不是更好?”

裴旭一愣。

他大概壓根沒想到這點,短暫的失語後,在付平探究的目光中,他聳了聳肩。

“其實都差不多,我表弟如果勝了,他肯定不會放過我們,而老頭子又沒有駕馭他野心的才能,就算拿到裴氏也沒能力維係下去,至於我——那更不可能,若是裴氏失勢,說不定境遇還不如前者,再者我大伯肯定會保我們,所以還不如救我表弟去。”

這一番話下來,他收到付平不可置信的目光。

這混賬怎麽一回事?

付平摩挲著下巴,以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的神色打量著他,口中說的話卻異常欠扁。

“沒想到啊,小朋友,你竟然還有點兒腦子。”

這人討打麽!

裴旭偷偷摸摸握起拳,想嚐試給他一拳頭,付平似是有所預料,十分機智的轉移了話題。

“既然你已經下定決心,我這邊有個小小的計劃,要不要了解一下?”

某傻白甜成功被轉移注意力。

“什麽?”

……

“裴大少,你就不急麽?”周宇傑感覺自己頭都要禿了,但看裴裘這副模樣倒是仍舊淡定的一批,此刻還有閑情看小說。

“急也無用。”裴裘也隻是看著淡然,這厚厚一本小說還真沒看進去幾頁,把書扣下後,問道:“現在能不能查到於連的所在地?”

周宇傑這幾日已經感受到了世界的滿滿惡意。

“咱們的人後腳剛到,他們前腳就把人送走了,你就算抄了他們的老巢估計都沒辦法把人找出來。”

“那就隻能先這樣吧。”裴裘靠著椅背,繼續把書拿起來。

不行。這位大爺簡直快放棄治療了。

興許是眼前這個他一直信賴的裴裘突然表現的窩囊起來,又或者是其他什麽原因,周宇傑竟然一反常態,走幾步,過去,拽著裴裘的衣領,硬生生把他拽離座椅。

“裴大少,你他媽怎麽一回事?於連被人抓了!你一手建成的裴氏快玩兒完了!你他媽就不生氣?”

當裴裘站起來,撥開周宇傑的手,以居高臨下的姿態望著他時,麵對這個比他高半頭的貨,周宇傑在心裏小小慫了一下,繼而反瞪回去。

裴裘沒好氣坐回座椅上,麵對周宇傑的譴責,裴裘似乎展現不出什麽好脾氣。

在短暫的沉默後。

待裴裘燃起的怒意漸漸淡了下去,他把剛剛落地的書本撿起來,放好。

“怎麽不氣?如果有機會,我現在恨不得去把他的家平了。”

縱使他的說話語氣依舊沉穩,但裴裘難得將自己的感情**得這般明白,倒讓周宇傑微微怔了怔。

“我當時應該騙他,告訴他於連在我心裏根本是個可有可無的貨色,而後在他放鬆警惕之時設法營救於連,這才是最好的主意。”

稍一頓,裴裘又道:“但我沒有辦法來賭他會不會在此期間傷害於連——我不敢想象如果這次賭輸會有怎樣的結局。”

我完全無法承受這樣的未來。

這是裴裘罕見的長篇大論的最後一句話。

但他追隨的就是這樣一個男人了。

出眾的外表,卓越的才能,敵國的財富,以及在這樣一種情況下以上皆可拋的極端自我主義者。

真是一個自私的家夥。

怎麽說呢,卻比那些為了利益前途便犧牲自己所愛的渣滓要好太多了。

想到這裏,周宇傑恨不得給自己一巴掌,都到這種地步還能找到理由給裴大少開解。

他也真是挺厲害的。

“裴大少,你有沒有想過,他們若是嚐到了甜頭,未來還會繼續利用於連來牽製你。”

大抵剛剛剖心腹說了這麽一番話,裴裘這次倒應的毫不猶豫。

“想過。”

明明這人不傻,為何總會做出傻事兒?

就在他想抱怨之際。

卻見裴裘低聲道一句。

“所以這就是最後一次了。”

蛤?

裴裘打開某個密令鎖,將其內的文件丟桌上,示意他拿走。

周宇傑一瞅,這赫然就是裴誌平擬的文件,隻是某些地方做出了些許細微的調整。

“這是?”

裴裘笑了笑。

……

人啊,就不能欠人情,更別說是欠一個你曾經特別喜歡的人的人情。

於連目前就處於茶飯不思的鬱悶狀態,她把想跑路的消息傳遞給付平後,又過去了幾日,眼瞅著漸漸逼近十五號的最終日期,付平卻一直沒有行動。

甚至於在中途,大抵是要警惕裴裘,還給她來了一次戰略轉移。

自己被用來威脅自己曾經喜歡的人可還行,這種尷尬感已經突破天際了——隻可惜其他人並不知道深閨老於內心的複雜心思,就算知道了,恐怕也會對此嗤之以鼻。

總結出靠人不如靠己這條定理的於連最終還是把全村的希望寄托在自己身上。

距她自己這些天的調查,她的新住處可能已經到了S市之外,通路又不順,信號又不好,她就算跑也找不到路子。

但總歸還是得溜的。

於連的逃脫計劃實行地風風火火。

最開始就很無腦,趁著別人不注意,一溜煙就跑,不得不說還真撞了個狗屎運,逃出門外後踏著泥濘的山道一路小跑,最終在半山腰上被劫了下來。

有其一就有其二。

有其二就有其三。

再然後,於連被那群被逼無奈的手下綁在座椅上。

“再跑老子今天就做掉你。”

這些人硬氣,於連更硬氣。

“隻要不怕你們老大把你們做掉,盡管來啊!”

不管今後如何,如今的裴裘就是她的保護傘,隻要裴裘繼續腦子犯病,用大代價來贖她,她就無需擔心自己的安全問題。

當然,她的安全保障也隻能截止到裴誌平得到他真正想要的東西的時候。

若是一切真到那一日。

要想翻盤也難。

聽了她的話,這些人瞬間就表現得如同泄了氣的氣球。

於連見局麵正朝她希望的方向前進,果斷讓步,深藏功與名。

“咱們打個商量怎樣?”

……

十一號晚,一切正常。

十二號晚,一切正常。

十三號晚,一切……不正常。

起初是於連高燒不斷臥病在床一躺不起,而後又有一輛車從S市開到了於連暫時被扣押的地方,救護人員來來往往輸液開藥,忙活一通後又開著車風風火火離去。

車上。

穿著護士服的於連為付平與裴旭點了個讚,經過這場病,真正的於連已經順順利利跑了出來,至於現在躺在病**的,已是這兩人準備的替身。

隻要這位姑娘會裝,在病**拖個兩三天絲毫無礙。

“李樹代桃僵,妙啊。”

付平聞言翻了個白眼。

“半夜泡冷水,傻麽?”

於連的笑容僵在臉上。

她大抵是演員裏最真實的一派,這邊讓她裝個病,那邊她就冷水泡澡來了場真病,所幸燒的不是太厲害,吃個小藥睡個一日就能好起來。

於連放棄治療:“不對仗,不對仗,咱們重來。”

然後她就得到兩人一致關愛智障的目光。

瞎扯完,就該談及正事。

付平算是鬆了一口氣,他已經通過裴旭把於連獲救的消息傳達給裴裘,剩下的就是好好苟著,等裴裘反殺,裴誌平失勢以後再出來。

於連卻還想參和這個爛攤子。

“他老爹要殺裴裘。”

“然後?”

“我有種不好的預感。”

付平嗤之以鼻。

“你不會認為裴裘會被他得手吧?”

“總得看看嘛,就當順便還個人情了。”

沒有哪一刻,讓付平覺得他是如此鄙視這個剪不斷理還亂的糟心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