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電梯緩緩升起相對的,則是內心重重地墜了下去——會相信第一次見麵的人的他簡直就是傻子。

就此,墮入最底端。

不知是不是遭受的打擊太大,他混亂的頭腦反倒漸漸冷靜下來,再然後,他不得不感慨那些人對他的警惕不無道理,畢竟在昨天之前,他勉強還算是裴誌平的手下。

大概和於連混久了,他對別人的警惕連同他自己的智商一起降到了冰點。

媽的。

樓梯被炸斷,電梯往上升,兩分鍾後有大爆炸,火災以及蔓延到了這層,付平覺得他就算是絞盡腦汁也想不出什麽自我拯救的辦法。

你看,命運這種東西當真難以捉摸,就像他永遠無法想象他會因為幫於連救某個人而死在這裏。

付平徹底泄了氣。

很幹脆地,倚著殘破的桌子一坐,摸摸口袋——還好,煙還在,手機也沒丟。

倚著桌子點上支煙。

他簡直就是個傻逼,竟然會答應於連陪她做這種傻逼的事情,這簡直不符合他的準則,當時他就應該把這家夥罵一頓,而不是腦子一熱就陪她去莽。

不行,縱使抽著煙,他還是感覺下麵灼燒的火焰那股燒焦的味道令人頭疼。

媽的,他就不該認識那個叫於連的女人。

以至於,到現在他後悔有個屁用。

最初與於連相識,大抵那時候內心還年輕,他還處於那種被熟悉的人背後捅刀,被革職的烏雲密布的狀態,於連麽,說句不好聽的,並不是那破去陰暗的日光,她就是絲兒烏雲下的陰風,吹起來嗖嗖的冷。

初遇的那日,於連剛剪了短發,正與報社的人侃大山。

“你好,我叫於連。”眼前的女子帶著笑朝他伸出手。

年紀輕輕就這麽虛偽。

這就是他對那女子的第一印象。

一個胡子拉碴,滿身酒氣,態度惡劣的家夥,任何人都會表現出本能的嫌惡,唯獨於連,在短暫的發愣後迅速控製好了自己的表情。

他的事跡被當做冷飯炒了幾年,自然也會傳到新入職小妹於連耳中。

若說一開始這姑娘隻是會禮貌性地朝他笑著打個招呼,那麽在得知他的事跡後,這丫頭便變成了一塊牛皮糖。

“大佬大佬!求個微信好友位呀!”

媽的煩死個人了。

他原本是準備拒絕的,卻在轉身之時,與那個女子對上雙目。怎麽說呢,像是盯上獵物的捕獵者,靈動的眼眸裏**漾著名為野心的光。

雖然第一次相遇時他就覺得這家夥不是個安分的主兒,直到此時,他卻覺得這小姑娘還有點兒意思。

“xxx餐廳,你請客?”他隨口指了一個T市最貴的餐廳。

“行啊!”那女子答應地毫無猶豫。

是個會為了自己的目的而支付高額報酬的家夥,明明是個新人,做起決定來倒是挺上道的。

借著這個機會,於連如願以償達成了她的目的。一段有些微妙的師徒關係也就此展開。

於連是個沒皮沒臉的也沒啥良心的家夥,故而把這家夥丟一旁不管不問一段時間也沒必要擔心,偶爾坑她幾筆就當額外之財,這家夥在工作方麵倒也靈性,不過一年,她的表現簡直就像深諳此道的老油條。

說不定撿了個不錯的徒弟。

如果這家夥僥幸真的發達了,那他以後的養老費都不用擔心。

“……”

啊……該死。

一想到他混到現在,事業沒什麽起色,攢下來的錢也沒多少,更別說都沒抱到一個成熟且獨具風韻的好女人,就不由得感慨他這一生究竟過的又多失敗。

當然,最後悔的果然還是沒有在這之前先坑她徒弟一大筆,都讓他遭遇到了死亡威脅,S市最貴的酒店搓一頓應該沒問題。

想到這裏,他就笑。

人生最尷尬的偏偏是這個,死到臨頭驚覺自己什麽都沒拿到的同時,又驚覺自己好像還有點兒什麽捧在心尖上的東西。

付平摸摸口袋,從中掏出自己的手機。

打開微信。

編輯。

發送。

「我覺得爆炸時的大廈還挺好看的」

……

她是個傻逼。

自詡精明的傻逼,到頭來,成就了她此生最虧的一筆交易。

啊……瘋了,到底是誰給她的自信,讓她覺得能毫發無傷救出裴氏的總裁?

為了一個無關緊要的男人。

她把另一個她可以無腦信賴、可以日常互懟的亦師亦友的最為特殊的存在放上命運交易的天平,在此之前,還能為她的精明而感到沾沾自喜。

她是個傻逼。

純粹的,愚蠢的,無可救藥的傻逼。

完了,手抖個不停,渾身上下都抖個不停,明明知道後麵還有裴誌平的追兵,她卻一點想要逃命的鬥誌都沒有。

“……於連?”坐在她旁邊的男人露出擔憂的神色。

隻是瞥到一眼,就讓她情不自禁想起這場愚蠢交易的結果,如此鮮明的落在眼前,像是潔白牆麵上的一灘血。

如果世界再給她一次機會。

如果上帝能原諒一次人類的愚蠢。

糟了。

眼淚都快掉下來了,這種狀況根本沒辦法開車逃離後麵的家夥們的追殺。

“從現在起,一個字都不要和我說。”於連不由自主握緊了手中的方向盤,一點溫熱的東西自右眼淌下,落在唇角,散在冰冷的話語中:“我怕我情不自禁會想殺了你。”

哈。

她究竟在說些什麽。

一個情緒化的,愚昧的,絲毫不理智的家夥,把屬於她的罪孽轉手推給了其他人。

真是個可憐而又醜陋的東西。

這件事從頭至尾,都是她一手在瞎摻和,她拉上了付平一起往火坑裏跳,到頭來,自己無法承受自己造成的結果,轉而就開始怪罪起裴裘。

於連,你真是一個徹頭徹尾都傻逼。

但人就是這樣的。

否則她心底快要爆炸的埋怨以及憎恨根本無法宣泄出去,強烈的感情聚集在一起相互碰撞吞噬,把她的理智啃食殆盡之餘,同樣的操控了她的行動。

如果世界上沒有裴裘這個人就好了。

但真正應該消失的,是這個大言不慚的姓於的家夥。

你看。

你身旁的這個人無疑就因你的話受到了傷害。

他活該啊。

活該的隻有你自己啊,於連。

“抱歉,我的意思是暫時不要和我說話,否則我會把情緒轉移到你身上。”

她用盡全力壓著嗓子說出這番話。

強烈的罪惡以及悔恨感席卷在她身上,像是野獸在咆哮一般,竭力地嘶吼著無望的憤怒以及憎恨。

為什麽呢。

當時的自己會愛上裴裘。

為什麽呢。

當時的自己隻為還一點兒人情就燃起了一腔熱血。

為什麽呢。

她最終拉上了付平。

這是一個錯誤的世界,她做了這麽多錯誤的選擇,終要自食惡果。

砰——的一聲。

於連所在一側的車窗被打出了一個小洞,把她從這種不大清明的狀態中喚醒。

槍?子彈?

於連驚覺不對,一看導航地圖這才發現她不知不覺把車開進了偏遠地區,在這個時間短,不論是人還是車都少到了可以忽略不計的程度。

故而後麵追著的車輛就敢大庭廣眾掏出槍來打他們的車。

該死的家夥們。

於連一打方向盤避開對著輪胎打過來的子彈,一邊不耐道。

“你趕緊想個辦法。”

裴裘隻是望著她,繼而從口袋裏摸出了剛剛那把便攜手槍。

該死的。

“你能不能珍惜自己的命!老子把師父都丟那棟樓裏就是為了看你嗝屁?”

一切明了。

裴裘愣愣看著她,再然後,露出了熟悉的,飽含愧疚,心疼以及抱歉的神色,他似乎想要伸手碰觸眼前的女子。

得到的也隻有對方的氣急敗壞:“滾滾滾,再不濟告訴我個安全的地方,既然我都做到這個地步了,不把你安全送到目的地老子就不姓於!”

像是個街邊小混混一樣的。

粗鄙的,髒話滿口的於連,大抵是她從未在他眼前展露過的其中一麵。

隻是。

她啞著嗓子,像是一個無頭蒼蠅一樣胡亂地把自己的怒氣散發一通,不知為何,仿佛連他都能看到纏繞在她背後的,令她幾近瘋狂的名為痛苦的陰影。

他想將她擁入懷裏。

她隻瞪著通紅的眼睛,用盛滿怒火的語氣問道:“你是不是想讓我直接開到警局告你性騷擾?”

她的眼眸在對他說,她既然敢說出這話,她就完全能做出這樣的事情。

在此。

被她盛在那帶著笑的,帶著戀慕的眼眸中的男人消失了。

與此相對的,他是她憎恨且憤怒的對象。

他想要試著如往常一般對她笑一笑,但是,這大概是他二十多年來所遭遇的最大的難題。

“請開到xx機場。”

他不知道他說這句話時的表情,但旁邊的人隻是淡淡應了一聲,再然後,在無盡的應夜下將油門一踩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