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後，莫嘉娜舞蹈團的人來京，他們要在匯報演出上選人參加舞劇的事，也是板上釘釘的了。
我格外珍惜老師給我的這次機會，幾乎把所有的時間和心思都用在了排練上，所以除了上次請林慕時來看表演外，再也沒有聯係過他，直到演出當天。
演出是下午一點開始，林慕時的票已經提前讓丁仲謀給他了，但是我媽卻突然有事來不了了。
原本叫林慕時來就是為了給我媽做個樣子，但眼下她突然來不了了，我也不好跟林慕時說讓他晚點再兌現承諾。
我這邊正犯難，那邊柳靜催我趕緊吃飯。我看了一眼時間，的確有點來不及了。
我們倆匆匆吃了一點，便收拾東西下了樓。剛出了宿舍樓門，就看到林慕時等在前麵不遠處。
對上我的視線，他緩步朝我走來。
我沒想到他會在這個時候出現在這裏，我怔了怔說：“票上有地址，你沒去禮堂，在這兒做什麽？”
柳靜似乎也好奇，等著他回答。
他看著我，輕描淡寫地說：“來做男朋友該做的事。”
“哇哦……”柳靜不可置信地捂著嘴。
我的吃驚程度絕對不亞於她，但是很快，我回過味兒來——關於我們的賭約，他是沒忘，隻不過這人，入戲真快。
隻可惜正經的“觀眾”沒來，倒是讓我有點不知所措。
我訕訕地笑了笑：“那咱們一起過去吧。”
林慕時掃了一眼我身上的單肩挎包，朝我伸出手：“我來拿吧。”
那包看著挺大，但其實裏麵隻裝了演出服，並不沉，但見他堅持，我隻好把包遞給他。
他接過背包，輕輕鬆鬆搭在肩膀上，朝著禮堂方向走去。
他在前麵走，我和柳靜在後麵跟著。
我的手腕已經快被柳靜掐斷了，她壓低聲音在我耳邊說：“葉星辰，你太不夠意思了啊，這麽大的事竟然一點風聲都沒給我透露。”
我真不知道這事要從何說起，想了想敷衍她說：“這個說來話長，先準備演出，演出結束我肯定一五一十向您老人家匯報。”
柳靜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這還差不多，不過星辰你真是太幸福了！”
進了禮堂，林慕時把包遞給我，他的指尖觸到我的手掌心時，我感覺到他頓了頓，應該是有話要說。
也是，正常情況應該說些打氣的話吧。
林慕時似乎想了想，在我看向他時，他略微不自在地清了一下嗓子說：“小心跳，別摔跤。”
“撲哧”，聲音來自身後的柳靜。
我握起背包帶，點了點頭說了句“謝謝”，便拉起柳靜往後台方向走去。
剛走遠一點，柳靜就肆無忌憚地笑了起來。我怕林慕時聽見，連拖帶拽把人拖進了後台。
我問她：“你家丁師兄呢？”
提到這個柳靜就不笑了：“他們係有事，來不了了。”
這是我上大學以來第一次比較正式的演出，尤其是知道還有莫嘉娜的人在，多少會有點緊張。
在後台換好衣服化好妝，我悄悄溜到舞台側邊看台下的觀眾席。
本來這麽大的禮堂我是沒抱任何希望能看到什麽的，但是此時觀眾席靠前排的燈還亮著，前排靠中間位置那兩個歐洲麵孔的人，並不難找。還有林慕時，他就坐在離舞台不遠處的左手邊。
現代舞的節目快要結束了，他卻始終低著頭看手機，好像對舞台上的這些都沒什麽興趣。
我稍稍鬆了口氣，但不知怎的也有點悵然若失。
有人在我身後叫我的名字，下一個節目就是我們的了。
終於輪到我們上場了，人牆漸漸分開，王淼穿著一襲白裙出現在鎂光燈下，像個天使一樣。而我蟄伏在她的身後，在她安靜的時候幾乎一動不動。我相信在開場很長一段時間裏，大家都不會注意到我的存在，直到音樂漸漸進入**部分，我的身上才多了一束追光，相對暗淡的，隻是為了讓觀眾看到我的存在，而我的臉依舊隱沒在黑暗中。
不過這對我來說是件好事，因為知道別人看不見我的臉，所以可以更放縱。我聽到自己赤著的雙足和地板摩擦的聲音，還有忽遠忽近、忽高忽低的音樂聲……
有人天生適合處理複雜的公式，有人天生適合講好聽的故事，而我想，我或許天生就該這樣用肢體來表達我自己。
一曲結束，台下掌聲雷動，或許跟之前的幾次沒什麽不同，隻是因為站在台上聽得格外清晰。然而就在我謝完幕，轉身走下台的那一刹那，我竟然看到了觀眾席上的林慕時，他正看著我，目光仿佛穿越周遭的喧鬧，隻看著我。
到了後台，柳靜不知道從哪裏鑽了出來，拉著我的手激動地說：“哇，你不知道，你美呆了！”
“我嗎？”
難道不應該是王淼嗎？
柳靜笑嘻嘻地說：“你都不知道，林哥哥看得多認真，早知道能一舞定終身，就早跳給他看呀。”
我沒有去看後麵的演出，換好衣服卸了妝，走出禮堂，林慕時正在禮堂外等我。
其實剛才是他發信息給我，問我可不可以提前出來的。
我走到他麵前問：“怎麽了，你著急回去？”
“剛才，我們院裏來了個電話。”
“這樣啊……”
說是要做我一天的男朋友，但看這樣子，也就隻能到此為止了。不過本來也是騙他來應付我媽的，我媽沒來，也就無所謂了。
我正想說點大方的話，想著這樣下次再求他也不難。
沒想到他卻說：“你能陪我回去一趟嗎？”
我愣了一下，就鬼使神差地說：“反正已經出來了，那就走吧。”
去D大的路上我倆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
我問他：“我剛才跳得怎麽樣？”
“嗯。”
“‘嗯’是什麽意思？”
他似乎猶豫了一下說：“你比那個叫什麽淼的跳得好。”
說到王淼，我突然想起從柳靜那裏聽來的八卦，忍不住問：“聽說她追你來著……是不是真的？”
他沒有說話，我以為他沒聽見，又問：“剛才我看她看見你了，你們倆怎麽沒說話？”
他這才不冷不熱地瞥了我一眼：“你非要在這幾個小時裏討論她嗎？”
這幾個小時？是他做我男朋友的這幾個小時嗎？他這人果然很認真，做什麽事都很認真。
很快，進了林慕時他們院的辦公樓，他在前麵走著，我在後麵跟著，漸漸地我發現樓裏來來往往的學生看似行色匆匆，卻總是免不了多看我們幾眼。林慕時是學院裏的風雲人物，認識他的人多我可以理解，但是我沒想到還有認識我的人。
“這不是上次那個為了林慕時跳湖的女生嗎？”
“是她嗎？”
“論壇上的那張照片你沒看啊？”
“她還沒死心？你看她還跟著人家呢。”
“好可怕，我要是林慕時我就報警了。”
我這才意識到，關於我上次意外墜湖的事情早已在D大發酵成了林慕時的醜聞，而我的名字也成了這些學生茶餘飯後的談資了。
早知道我就不來了。
我心裏正鬱悶，前麵林慕時突然停下腳步回頭說：“快點。”
我沒精打采地“哦”了一聲加快了腳步，而人還沒走到他跟前，他卻一伸手牽住了我的手。
他的手心溫熱幹燥，是和這個季節不太相符的溫度，而我的心跳也不自覺地漏了一拍。
我回頭看，剛才那兩個女生已經縮著脖子走遠了。
我說：“要不我就在樓下等你吧。”
他看了一眼人來人往的走廊，猶豫了一下說：“你還是跟著我吧，你一會兒在我導師辦公室門前等我一下就行。”
我沒辦法，隻好跟著他上樓。
進電梯的時候，我不小心被裏麵出來的人撞了一下。那人立刻跟我道歉，但看到我身邊的林慕時時，他驚喜地叫了聲“師兄”，可當他再看到我們牽在一起的手時，那表情就從驚喜變成了不可置信。
林慕時顯然沒打算跟他多說，隻說了句“這是我女朋友”，就拉著我進了電梯。
電梯門緩緩關上，裏麵隻有我們兩個，他才鬆開握著我的手。
我輕聲咳嗽了一下問：“剛才那人是你師弟？”
“嗯。”
“你們關係很好？”
“還行。”
“哦。”我想了想又說，“看來我之前墜湖的事情在你們學校影響挺不好的。”
他淡淡地瞥了我一眼：“你操心的事還挺多。”
“我不關心別的，我是說對你影響不好。”
他沉默了片刻說：“我無所謂。”
“是嗎？有謠言會很煩吧，就像我不喜歡聽別人提劉偉。其實剛才你也沒必要當著他們的麵那麽做，也不用說我是你女朋友。畢竟就這一天，等今天過了，日後還得花功夫解釋，多麻煩。”
“叮”的一聲，電梯門重新打開，他率先走出去：“以後的事以後再說。”
林慕時進去的那間辦公室外有個小的休息區，此時正空無一人，我走過去，坐在沙發上，等著他出來。
這時候，我的手機響了起來，是柳靜。
“我的演出結束了，你在哪兒呢？”
“在外麵，怎麽了？”
“丁師兄定了地方慶祝咱倆演出成功，你趕緊來。”
我瞥了一眼前麵緊閉的辦公室大門，猶豫了一下說：“我有點事，可能過不去。”
柳靜那邊亂糟糟的，也不知道我說的話她聽到了沒有，末了她隻是說了個酒吧名字，讓我趕緊過去，就掛斷了電話。
我剛掛上電話，林慕時就從那間辦公室裏走了出來：“你一會兒想去哪兒？”
我猶豫了一下說：“剛才柳靜給我打電話了。”
“有事？”
我正要說不去也行，他的手機也響了，他抬手示意我等一下，然後接通了電話。也不知電話那邊的人說了什麽，他看了我一眼，對電話那邊說：“好吧。”
等他掛上電話，我問他：“怎麽了？”
“丁仲謀定了地方要慶祝……”
“慶祝我和柳靜演出成功？”
林慕時搖了搖頭，有點為難地說：“慶祝我和你‘有情人終成眷屬’。”
我的頭又開始疼了。
我想了想說：“去就去吧，正好跟他們解釋清楚。”
隻不過今天的約會肯定是要泡湯了，想到這裏，我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我竟然……有點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