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趕到鄒靜安家時，才過七點。我看房間裏沒有燈光，還暗自慶幸他們兩人應該都還沒有下班，就坐在樓下的車裏等。夜色漸漸濃鬱，我又擔心我離得遠錯過了他們回家，幹脆下了車在單元門前等。然而，這一等，就等到了深夜。
今天還真是諸事不順。我無力地望了一眼樓上，雖然不甘心，但還是決定先回家，改天再來。
然而，就在我打算離開時，忽然聽到身後有腳步聲。我嚇了一跳，一回頭，一個高大的身影就站在我身後不遠處，有那麽一瞬間我以為是秦悅，當那人走近，我才看清是林慕時。
“你跟蹤我？”這是我的第一反應。
他的目光在我臉上停留了片刻，並沒有太多意外或者不快。
“我擔心你。”他說。
我愣了一下，正想著怎麽跟他解釋今天的事情，卻聽他說：“走吧。”
我本來以為他是說回家，沒想到他卻走進了我麵前那個單元樓，我見此情形，疑惑地跟了上去。
出了電梯，我看他熟門熟路地走到鄒靜安家門前，手指在密碼鎖上輕輕點了幾下，門應聲而開。
這一切都讓我覺得恍惚，他為什麽會認識鄒靜安？甚至知道她家門鎖的密碼！之前我一直想要求證的答案似乎就在眼前了！
他進了門，回頭望了一眼還在門外的我，像進了自己家一樣說：“快進來吧。”
我朝門裏看了一眼，確定沒人，這才跟著進去把門關上。
“他們現在住在秦悅新買的房子裏，偶爾才回來一次。”他邊說邊走進廚房，一邊燒水，一邊從頂櫃裏拿出兩個茶杯，又倒了點茉莉花茶在杯子裏，等著水燒開了沏好茶端了出來。
“等了一晚上，渴了吧？”
“你認識秦悅？”
他把茶杯推到我麵前：“你想知道什麽？為什麽不直接來問我？”
我沒辦法告訴他我覺得自己的想法多麽匪夷所思，但是到了這一刻，我才意識到，再匪夷所思的事情都有可能是真的。
“你早就知道了？”
他低頭喝茶，不置可否。
“你是怎麽認出我的？”我問。
“幾年前，在我們學校的湖邊，你說的那些話，讓我意識到，你或許跟我有一樣的經曆。聯想一下前後不是沒有可能。”
“你那時候就想到了？”
他微微笑了笑沒說什麽。
我說：“可是就憑我那幾句話，你會讓自己相信這麽荒誕的事情？”
他沉默了片刻，看著我說：“我認識的鄒靜安不會用幾年的時間才識破一個男人的本性，我認識的莫小芙也不會幾年如一日地堅持寫一些不知所雲、沒有營養的東西。所以我早就知道鄒靜安不是原來的鄒靜安，莫小芙也不是原來的莫小芙。事實證明，你不是什麽都做不好，相反你把每件事情都做得很好，讓原本對你失望的人也能對你改觀，隻是有些事情的結果不是我們能左右的……”
果然，林慕時就是秦悅，也是陸朝陽。這個真相果然匪夷所思，但是可能還有更匪夷所思的。
我看著周遭的一切，看著麵前這個真切又熟悉的男人……如果，這一切都是夢，那麽在夢裏還有什麽是不可能的呢？隻是，他雖然知道我是鄒靜安，是莫小芙，可是他到底知不知道這一切極有可能並不是真實存在的？而我和他此時很有可能都還躺在醫院的病房裏，他更是生命垂危。
我的心裏突然冒出一個可怕的念頭，如果現實中的他突然死去了，那麽夢裏這個他還能像現在這樣好好地活在我身邊嗎？
想到這裏，我忍不住去握他的手，卻被他反握住。
他笑了笑說：“我一直以為我隻是喜歡某個特定類型的女孩，可是到了今天，我才意識到，我喜歡的不是鄒靜安，也不是莫小芙，而是你，葉星辰。”
我突然有點難過。
他的拇指輕輕摸過我的眼下：“怎麽還哭了？”
我搖了搖頭，不知道怎麽解釋。
他笑著哄我：“我以前聽過一句話，不覺得怎麽樣，現在想起來，還真挺應景。”
“什麽話？”
“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靈魂萬裏挑一。”
我抬眼看著他，不管他究竟是誰，那種溫柔始終是我熟悉的感覺。如果可以，我真希望時間永遠停在這一刻。可是，這終究是個夢，夢也總有醒來的那一刻。
“說實話，之前我還一直擔心我又會變成其他什麽人，但是經曆了幾次，我發現總會遇到你、愛上你，我也就不怕了。不管我是誰，你是誰，隻要我們在一起，那就夠了。”
我低聲重複著他的話：“隻要我們在一起就夠了。”
“嗯，回頭我想個好點的暗號，我們下次見麵就對暗號。原本人生匆匆幾十年，正常夫妻在一起的時間也不過如此，我們卻可以生生世世在一起，這麽想，也是賺了。”
他邊說邊托著我的手放到唇邊吻了吻，而我心裏，卻是又甜蜜又酸楚。
過了一會兒，他看了一眼時間說：“走吧，剛才是怕你又渴又累，現在歇好了，該走了。萬一他倆回來了，我們就真成私闖民宅了。”
林慕時收了茶杯，仔仔細細洗幹淨放回原處，帶著我出了門。
開車回去的路上，我依舊在想，如果我告訴他這是一個夢，我們會不會就此醒來？那樣，現實中他的情況會不會也能有所好轉？
窗外星空璀璨，可以想見明天會是個大晴天，而我卻仿佛又聽到我媽在我床前低低哭泣的聲音。
我回頭看著夜色中開車的林慕時，努力將這張英俊的臉深深地烙在我的腦海中。
他似乎感受到了我的目光，回過頭笑了笑問：“看什麽？”
我說：“如果可以，我真希望可以早點遇見你。”
那麽我就不用蹉跎年華，到死都是孤身一人。
他不由得笑了，看著我說：“如果時間可以倒流，我一定從幼兒園就開始追你，到你的城市欣賞你熟悉的風景。”
臉上濕濕涼涼的，不知道什麽時候，我早已淚流滿麵。
“如果我說，這一切都是夢呢？我消失的那幾年，你不想知道我實際去了哪兒嗎？”
我看著他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轉而變為錯愕和疑惑。而正在這時，一道刺眼的白光閃過，當我反應過來時，我們的車子已經直直地朝著前方一輛重型卡車駛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