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你醒了?你醒了!”
“快去叫醫生!快去叫醫生!”
我緩緩地睜開眼,是那個白色的房間,和夢裏的一樣。有人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她淚眼婆娑地看著我,一臉的期待。我張了張嘴,喉嚨竟然幹澀地發不出一個音節來,但是為了讓她放心,我隻好眨了眨眼。
她笑了,眼淚隨著她的表情變化湧了出來:“那你能聽見媽媽說話嗎?”
我又眨了眨眼。
我媽克製地小聲哭了起來,低頭掩麵時,她鬢邊的白發正好落入我的眼中。
周遭的一切變得越來越近、越來越真實,包括我渾身的酸痛和那似有若無的消毒水味兒……
蘇醒後的第一天,我覺得很疲憊,想說話開不了口,醒不了多久又會睡著,睡好了又醒來。我做了夢,夢到林慕時、夢到我媽,還夢到二十幾歲的我和三十幾歲的我。時夢時醒,真真假假……
第二天,得知我醒來的親戚朋友們紛紛來看我。我的精神狀態比前一天好了一些,但依舊很虛弱。從大家和我爸媽說的那些對話裏,我大概聽出來,果然我墜海後並沒有死,而是被救下,但是一直昏迷,到醒來的時候差不多過了兩個月了。
我強打著精神聽著,等最後一個親戚離開後,朝我媽張了張嘴:“他……”
我媽隻聽了這一個字,眼淚又掉了下來。她輕拍我的手說:“知道他不是好人,咱遠離他就行了,這世上誰沒了誰會活不了?你還為他連命都不要了,真是太傻了!”
我媽以為我在問周海,我其實想問的是林慕時。
說到這裏我媽似乎又想起什麽,滿麵愁容:“要不是你傻,你不用遭這罪,也不會讓救你的人生死未卜。你啊,這條命撿回來不容易,以後可要愛惜自己。”
原來,我媽以為林慕時是見義勇為。
我努力又張了張嘴:“他……”
她幹脆打斷我:“別想周海了,你好好養身體,有什麽事等你好了再說。”
我無力地歎了口氣,也不再開口。其實我隻是想問問林慕時怎麽樣了,但是我媽剛才說他生死未卜,想必就是既沒有像我這樣醒過來,也沒有死掉吧。想到他還活著,我就鬆了口氣。
第三天,我是被醫院裏吵吵鬧鬧的說話聲和哭聲吵醒的。我睜開眼,病房裏除了我沒有其他人。外麵人聲不斷,我企圖坐起來,但是一點力氣都沒有。還好這時我媽回來了。
我見她淚眼婆娑、神色黯然,暗叫不妙。
“他怎麽了?”這是我蘇醒後說出的第一個完整的句子,但是聲音喑啞粗糙得如同70歲老婦,把我自己都嚇了一跳。
我媽怔了一下,飛快地用手擦了一下眼角說:“想救你的那個孩子……聽說是不太好了……”
我的心猛地一沉,什麽叫“不太好了”?
我無論如何也要去看看林慕時,但是我沒有力氣,差點從**滾了下去。
我媽連忙過來扶我,明白我的意思後,本來還想勸我別去了,但見我堅持,隻好推著我去看看。
然而我什麽都沒有看到,搶救的醫生和護士剛進去,門就被關上了。附近穿著病號服的人聽到剛才的動靜也好奇地圍了過來,透過病房門上的小玻璃窗朝裏望了一眼,然後便不住地搖頭。
我去扯我媽的袖子,想問問她有沒有看到什麽。
我媽歎了口氣:“回去吧,我們留在這兒也幫不上忙。”
我被重新推回了病房,心卻好像留在了走廊上。我開始等著隔壁傳來消息,祈禱著林慕時能撐過去。
不知從什麽時候起,外麵竟然下起了雪,我聽到有人開窗歡呼,喜迎北京城今年的第一場雪。而我,之前沒有留意,此刻卻感覺到,天竟然這麽冷。
我媽很快注意到我的不對勁,伸手一摸我的額頭,立刻說了句“不好”。
她一臉自責地掃了一眼我身上的單薄睡衣,連忙扶著我往**去:“怎麽這時候發燒,也不知道會有什麽影響。”
她替我掖好被子:“你乖乖別動,我去叫醫生來。”
舊疾未去新病又至,本來就虛弱的我,突然又燒得昏天黑地。
就這樣不知又昏睡了多久,再次醒來時,我的燒總算退了。
我媽喂我吃藥,我問她:“他怎麽樣了?”
我怕她又理解錯,立刻補充一句:“隔壁的。”
我媽像是心情很好:“吉人自有天相,有驚無險。”
“那他醒了嗎?”
“前幾天搶救過來後,他就醒了。”
我聽到這話,也顧不上吃藥了,跌跌撞撞地下了床,朝門外走去。我有太多的話想對林慕時說,怕我媽跟進來,我進了林慕時的病房,就把門鎖了起來。
我剛鎖好了門,一回頭,正看到一個男人背對著我坐在床邊。他**上半身,似乎正在換衣服,那皮膚上的淺淺紋理,柔和的肌肉弧度,好像都是我所熟悉的。
他大約是聽到了聲響,原本脫到一半的衣服,又被穿了回去。再回頭看我時,他先是微微一怔,轉瞬臉上竟露出讓我陌生的疏離和不滿來。
這讓我原本雀躍的心也跟著動**了一下。
“你醒了?”我醞釀了好一會兒,才說出這句話。
他掃了我一眼,又轉過身繼續低頭係扣子,不再理會我。
他這一係列舉動讓我害怕——難道說,他根本不記得我?難道之前的種種都隻是我一個人的夢,並沒有誰跟我一起入夢?
他依舊沒有理睬我的意思,我的心也開始發涼。
等了片刻,我聽到有人敲門。我連忙把門打開,護士拿著藥走了進來,看到病房裏的我很意外,也很不高興:“怎麽還把門鎖了,不能鎖門不知道嗎?”
我點了點頭,連忙道歉。
見他要吃藥了,我小聲說了句“那你好好休息”,便出了病房。
回去時,我遠遠地看到我媽在前麵等我,她的臉色不太好看,好像還說了什麽。但我都聽不進去了,我腦子裏隻徘徊著一件事——林慕時,他不記得我了。
原來一切都隻是我一廂情願的一個美夢,關於秦悅、陸朝陽還有林慕時,或許都是我言情小說看多後,大腦潛意識裏造出來的人物,他們存在於我的夢裏,和現實生活是平行的、沒有交集的。所以當我從夢裏回到現實,他便隻是他,我也隻是我,我們除了那次舟山海邊的烏龍邂逅,再無其他瓜葛。
所幸,我醒過來了,他也醒過來了。
“嘖嘖……不搜不知道,一搜嚇一跳。”我媽捧著手機突然就冒出這麽一句。
我沒什麽精神地瞥了她一眼:“又怎麽了?”
“就是救你那孩子啊,看上去年紀輕輕的,竟然這麽厲害。”
“你又聽人說什麽了?”
“你自己上網搜啊,百度他的名字‘林慕時’。”
我不由得一怔,心裏好像閃過什麽。我立刻坐了起來:“您剛才說什麽?”
我媽不明所以:“我說讓你百度一下。”
我搖頭:“不是這個,您說他叫什麽?”
“林慕時,怎麽,你也聽說過?”
在這個真實的世界裏,這是我第一次聽到他的名字,可是早在夢中,我卻已經對這個名字無比熟悉了。如果夢裏的一切都是我的潛意識創造出來的,那他在我夢裏的那個名字又怎麽會這麽巧和現實中的一樣呢?
這時候,我媽的手機響了起來,她拿起來聽了一會兒,對我說:“你爸到樓下了,讓我幫他去拿點東西,我馬上回來。”
我媽走後,我把所有的事情來來去去想了一遍,心情開始好轉,以至於有人進了房間,我都沒發現。
“白日夢還沒做完?”
說話的人聲音清冷,或許是因為大病初愈還有些許的喑啞,但是這一切都是我所熟悉的。
我盤著一條腿坐在**,他就站在床邊,居高臨下地看著我,一身病號服都能被他穿出幾分倜儻的意味來。
他伸出手,手掌攤開在我麵前,上麵有幾顆漂亮的糖果讓我選。
我掃了一眼卻沒去拿,而是仰頭看著他:“我不吃糖。”
他微微挑眉,半晌,悻悻地收回手。
我說:“我就想問一句話。”
“你說。”
“你說的話還算不算數?”
“哪句?”
我緩緩站起身,逼視他:“我記得某人說過‘人生匆匆幾十年,正常夫妻在一起的時間也不過如此,我們卻可以生生世世在一起’,我就想問問,這話還算不算數?”
他嘴角漸漸展露笑意:“你怎麽就確定我還記得這些?”
我伸手勾住他的脖子,在碰上他的唇之前告訴他:“因為有個人偷偷潛入我的夢,偷走我的心,還傻傻地留下了他的名字。”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