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節 用心良苦

當胡利衡在接見了形形色色的下屬,為“有誰替我想一想?”大發悲歎的時候,有一個人正在為他如何開展工作而思慮,這個人就是辦公室主任朱婕。

出於崗位的職責性和職業的敏感性,朱婕在這天早上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思慮如何讓這位新上任的總經理盡快熟悉公司的全麵情況,讓他像錢書銘一樣掌握全局。她覺得,胡利衡雖然一直是公司的領導,但是長期在外,並不知道公司的核心運轉情況;盡管他用不正常的手段取代錢書銘的位置這件事令人不齒,但畢竟他是贏家,從今天起,或者說是從昨天起,錢書銘的時代已經成為曆史,他——胡利衡就是公司的軸心,是最具權威的人。以後金州貿易公司的沉浮全靠他的思路、他的能力、他的魄力。而辦公室主任的職責就是為軸心服務,為最高權威者出謀劃策。或許,胡利衡的本事並不在錢書銘之下呢。還有一個讓她隱隱不安的原因是擔心賈為民、魏星良等人獻出煽動性的計策,引導胡利衡做出整治錢書銘線上的人,那樣的話,她和許多人的日子就會很難堪;他們是公司的骨幹,如果他們停止工作,金州貿易公司的經營就會陷入癱瘓狀態。她得讓胡利衡明白這一點,絕不能讓公司亂起來。經過一番深思熟慮,朱婕找出一些文件和案卷,來到總經理辦公室門前,抬手敲門。

“口當口當口當”,敲門聲打斷胡利衡的思索,他不由得一驚,挺直了身子,向門口望去,心想:可別是那“混帳王八蛋”賈鴻雲又轉回來。他警惕地盯著門,竟忘記喊“請進”。

“口當口當口當”,門外的人很執著也很有禮貌,仍然隻是敲門。胡利衡鬆了一口氣,這才喊到:“請進!”

門鎖“哢嚓”一響,朱婕推門進來,一手將一摞文件和案卷抱在胸前,笑吟吟叫一聲:“胡總——”,徑直走來,將抱著的文件放在桌上。

她本來就是個白皮膚的女人,被紅色羊毛衫一襯,臉上的肌膚恰如羊脂玉般皓潔瑩潤,更透著心底的舒泰與祥和。胡利衡隻覺春風拂麵,一早上積聚在心中的疑、忌、防、驚、恨、鬱等等汙息濁氣盡從各竅散出,拳頭般大的心裏說不出的舒坦。再看她腰身婀娜,身下係一條黑色的薄呢長裙,舉步投足間群裾飄搖。胡利衡的心便也搖起來,似在舞池中,懷中偎著羊脂玉般的女子,伴著靡靡樂曲搖啊搖……

“胡總——”朱婕開口叫道,把胡利衡從美夢中驚醒。他望著朱婕,笑著問:“你這是——”

朱婕哪知道眼前這位老男人已經在心裏意**了她,見他問,就像古代的忠臣一樣,誠懇地說:“胡總,我考慮了許久,找出一些材料請你看一下,有些是公司定的經營管理製度;有些是已經辦理完畢的項目資料;有些是正在辦理的;還有去年的工作總結,你看完這些,就能把公司的情況完全摸清楚。哦,還有,總公司召開的總經理會議後天開,你去不去呢?”

“當然得去,當然得去,你咋不早說?”胡利衡全身一縱從圈椅中跳起來叫道。

朱婕笑著解釋道:“文件是錢總拿著的,匯報材料都是現成的,你明天走也來得急。”

“是嗎?”胡利衡靜下來,盯著朱婕,又似有半點兒狐疑。

“是的。”朱婕點點頭,又指指桌上的文件,說:“這些都是為你開會做準備的。”

胡利衡明白了朱婕的苦心,心說:“她才是真正為我著想的人啊!”低頭稍一思索便有了主意,吩咐道:“你去請財務科長過來。”

朱婕立時明白他想了解什麽,應一聲離去,又被胡利衡叫住:“昨天下午的會是不是所有的人都參加了?”

朱婕這回可猜不出他問這個幹什麽,就隨口道:“在崗的,我通知到的都參加了。有倆人有事沒有來。”

“哦,誰呀?為什麽不到?”胡利衡警覺起來。

“是劉敏,她在休假;還有謝乃文,他昨天正巧乘下午5點的飛機去天津。”

“哦,知道了。”胡利衡點頭道,提筆在紙上寫:“劉敏修假。謝乃文出差。”

財務科長洪世維進來時,胡利衡已如一盞油燈,燃了一早上,枯了,無力地坐在圈椅中,兩手鬆鬆地耷在椅架上,默默地注視著洪世維頭頂上稀疏的白發。

洪世維很麻木,又帶些怨艾的神情,隻管自顧自地抱怨:“胡經理,我去過廣州你那裏,你是了解我的。”胡利衡點點頭,沒吱聲,他熟悉洪世維的性格。

“我謹慎了一輩子,現在快退休了。錢經理嫌我老,隻讓我查查賬,財務上的事他都交給小徐處理,所以公司的許多事我都不知道。”

“小徐是誰?”

“財務科的副科長,去年提的。”

“叫什麽?”

“徐凱”

胡利衡點點頭,提筆在紙上寫:徐凱。他深知財務是公司的核心機密,錢書銘能重用的,必然是個重要的人物,他記住了這個名字。

洪世維繼續絮叨:“以我的經驗,我得提醒你:小徐他們今年上報的利潤800萬有問題。”

“???”胡利衡警覺地坐直身子,瞪圓了雙眼。

“800萬隻是貿易業務的利潤,其實基層分公司和加工廠都是虧損,沒有入賬。如果統一做賬,全公司根本就達不到800萬。這是不對的。錢經理讓這樣做,我也沒有辦法……”

“那,賬上現在有多少錢?”

“我不知道。”洪世維為自己的無知而羞憤。

胡利衡眼珠一轉,已經明白錢書銘的用意,心說:哈哈,原來你的業績是這樣計算的啊?你想給自己掙業績,還不是為了表功晉級。你走了,搭這麽高的台階我怎麽上去,跟在你後麵再增長利潤嗎?這樣豈不是要累死我。我不會要那個虛名的。可是你搭的台階我若上不去,就是失敗、無能。你這是給我套繩索呢。好,洪科長提醒得及時,這是個機會,我要用事實數據證明你的經營是虧損的。隻有這樣,才能解了我的壓力和負擔。

“老洪,”他叫道,“我得批評你,你是財務科長,上一天班就要負一天責。既然你知道財務報表上的利潤是虛的,就應該及時改正,要實事求是,不要弄虛作假蒙騙總公司;你是老財務人員,不能違反財金紀律啊。明天,我要去總公司開會,你必須給我做一份真實的報表,給我查清楚賬上到底還有多少錢!”

“是!”洪世維精神大振,似得一柄上方寶劍,聽命而去。

一會兒,馬必青又來請胡利衡簽字,是一張借支單。他說:“胡總,明天下午有一趟飛往北京的航班,我現在給你買票去。”胡利衡知道這必是朱婕的安排,心裏非常滿意,忖道:難怪錢書銘欣賞她,是個人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