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魔宮少宮主·蕭煜 9

其實對於挑戰人底限這事,語琪還真沒什麽經驗。

她擠兌人在行,可幹起欺負人的事卻多少有些稚嫩,那日蕭煜跟她一起在修羅殿監督他們訓練,昏暗的大殿,下麵人叮鈴咣啷地打打殺殺,高高的台子上就他們兩人,她的座位同他的輪椅靠的近,肩膀和肩膀之間就幾個拳頭的距離。

可他就是有本事不看她一眼,用那冷冰冰的態度硬生生地劃出了楚河漢界,將她嚐試著搭話的努力都格擋在外,從頭到尾都端著個拒人千裏外的涼薄麵孔。

總是熱臉貼人冷屁股,語琪心裏到底是有些鬱悶,一甩袖把場子丟給他去管,自己斂袍下了台階,一路撂倒了幾個不長眼地將劍頭對準她的少年,到殿外去透口氣,鬆快鬆快。

拐過轉角處,正瞧見劉麻子那小徒弟正執了把大蒲扇,彎著腰照看著茶爐,她眯著眼睛瞧了一會兒,百無聊賴地開口,“這是燒水呢?”

劉麻子的徒弟點頭,說燒的是給他們泡茶用的水。

語琪聞言來了興致,走過去瞧了瞧那茶爐子,又偏頭問劉麻子的徒弟,“你這兒有鹽巴麽?或者醋什麽的也行。”

“您要這些做什麽?”

“你別管這些,到時候水燒開了,能找到什麽就往你少宮主杯裏添什麽。”語琪一邊溫聲吩咐著,一邊瞧著那茶壺微微地笑。

小徒弟偷偷抬眼瞧,這位林小姐的側臉線條被陽光度了層淡淡的光暈,的確同他師傅劉麻子說得一樣,笑起來是極漂亮的,可他並沒有琢磨出什麽暖意來,倒是覺得這小姐笑起來怪模怪樣的,透著股子邪氣。但轉念一想,就他所看到情形,是少宮主一直不給她好臉色看,她要報複也無可厚非。

想到這裏,他點點頭,給她出主意,“加鹽沒甚麽意思,倒是廚房裏剩點兒辣椒水兒,您要是真想出氣,我去替您取來。”

語琪自然是道好,卻有點兒訝異地瞧他,“你就不怕兄長罰你?”

這個麥色皮膚的小少年朝她一笑,瞧起來有股子蔫壞蔫壞的機靈勁兒,“所以得求您一件事兒,我替您把辣椒水弄來可以,但您別叫我做這端茶的差事兒。”

這是要別人給他頂鍋蓋,語琪並不大介意,笑著一口答應。

待辣椒水取來,熱了以後往杯子裏一倒,又撒了點兒茶末進去,攪和攪和,語琪覺得差不多了,自己先沾了一滴抿了嚐,實在又辣又燙,攪得舌尖麻了一半,頗為銷魂。

她很滿意,但又覺得會被識破,“這辣椒水味道到底有些衝,他可會聞出不對勁來?”

劉麻子的徒弟叫她放心,“裏麵血腥氣那麽濃,就算是狗鼻子都給整暈了,哪裏還覺察得出這點兒味道。”

語琪點頭,隨意扯了個下仆,叫他端著茶,跟自己回了殿。

回到高台上落了座,蕭煜也沒有施舍給她半個眼神,語琪盼望著一會兒的好戲,也不在意,整個人懶懶地倚在椅背上,一手支著下頜,好整以暇地瞧著他。

下仆上來奉茶,或許是被她直剌剌的注視目光所影響,蕭煜有些煩躁,接過蓋碗後看都未看一眼,抬手就抿了一大口。

幾乎是一瞬間,像是被雷劈了似得,蕭煜原本麵無表情的臉驀地就扭曲了。

熱滾滾的辣椒水是經語琪親自驗證過的,她知道那玩意兒的銷魂程度,果然毫不意外地瞧見蕭煜被嗆得咳嗽連連,麵皮通紅。薄薄的眼皮子一合,就眨出淚花來,就連那常年色澤淺淡的唇,都被辣的紅腫起來,看起來端的是狼狽異常。

她瞧夠了,垂下眸去,抵著唇抿著嘴,低著頭輕輕地笑,叫人不知道這事兒是她幹的都難。

蕭煜好不容易停了咳嗽,臉色難看得可怕。捏著蓋碗的手緊了又緊,氣得幾乎發抖,幾次都想轉過身,將那人剝皮、抽筋。

可他沒有。

蕭煜再清楚不過,她不過就是想要激怒自己。無論是同她吵,還是與她動手,都是著了她的道,隻會讓她更加得意。

他深吸氣,閉上眼,壓下心頭竄動的火氣。

語琪等了半天也沒有等到他開口,卻聽得啪地一聲巨響,叫人頭皮一麻。

她偏頭去瞧,隻見碎瓷飛濺之中,他背對著自己,已經轉著輪椅下了高台。

背影冷漠得可怕。

縱使是下麵已經殺紅了眼的少年們,都不敢貿然往他身邊湊。

語琪心道玩兒大了,可能要壞事兒,連忙站起身跟上去。

在蕭煜離開修羅殿之前,語琪追上去撈住了他寬大的袖擺,“我讓人準備了冷水,你那時隻要轉過頭看我一眼,我就會跟你道歉,讓你用冷水漱漱口,壓住辣味兒。”

她語氣輕軟地解釋,解釋自己無意作弄他,隻想讓他看自己一眼,同自己說說話。

可蕭煜整個人都泛著沉沉的陰鷙氣息,薄唇抿成堅硬的線條,不為所動。

最後他頭也不回地甩開她的手,劃著輪椅離開,沒有看她一眼。

語琪仍然跟了上去,加快步伐追到他身旁。窄窄的回廊上,她一個旋身擋在他身前,堵住了他前行的路。

她按著他身側兩旁的扶手,俯下身來,氣勢逼人地迫他看自己。

若換了普通人,方才一個側身就可以從她身邊走過,不會落到這樣境地。

可他不是普通人。

他的輪椅不能變窄,他也站不起來。

蕭煜握緊了拳,深吸一口氣後閉了閉眼,臉上有隱忍的憤怒。

甚至,有屈辱。

語琪仍然保持著俯下身的姿勢,隻是要說的話一下子梗在了喉嚨裏,一個字兒也吐不出來。

她安靜下來。

片刻之後,她從懷裏掏出一個小瓷瓶,輕輕地擺在了他輪椅的扶手上。

不知為何,她下意識地不敢驚擾此刻的他,連呼吸都放得小心翼翼。

——那瓷瓶裏麵裝的是金瘡藥,她瞧見他唇角的磕傷還沒好,本來是準備拿出來緩和兩人之間關係的。

可現在的情形叫她覺得,她倘若開口說一句話,都是踩在他的痛處上作威作福,她做不出這種事。

最後她深深看了他幾眼,什麽多餘的事情也沒做,什麽也沒說,隻是靜悄悄地退開一步,給他讓出一條寬敞的路,然後一個人回了修羅殿,繼續監督那些少年的訓練。

劉麻子的小徒弟瞧見了,小心翼翼地湊過來問。

語琪疲憊地搖搖頭,說不成。

小徒弟滿頭霧水,“我瞧少宮主喝了呀,怎麽就不成呢?”

語琪一愣,繼而無奈地笑了笑,同他簡單解釋幾句。

小徒弟輕輕呀了一聲,沒大沒小地感慨,“那您折騰這麽半天,隻是想讓少宮主別不搭理您?”

他描述下的自己像是個求而不得的卑微愛慕者,語琪有點兒鬱悶,但還是點了點,“差也差不離。”

小徒弟想了想,賊頭賊腦地替她出謀劃策,“您要是這麽個想法,那加辣椒水兒還不如按我這法子來。”

語琪瞧瞧他,“什麽法子?”

小徒弟附耳過來,嘰裏呱啦地講了一大通,最後一錘定音,“就這麽,少宮主就手到擒來啦。別不信我,您聽說過董永和七仙女兒的事兒麽?一樣的,要不是董永在仙女兒洗澡的時候偷了人家的衣服藏起來,人家仙女兒也不會跟了他這麽一個窮小子啊。”

語琪聞言不語,摸著下頜審視地瞧了他好一會兒。這孩子實在適合入她這行,假以時日必成大器。

他被她似笑非笑的目光瞧得有些許尷尬,搓了搓手道,“這法子是下作了些,您看不上是正常的,我再幫您想別轍。”

“別。”

小徒弟訝異地噯一聲,“您的意思是?”

“你這法子是下作了些,但我喜歡。”語琪挑了唇角,笑得眉眼彎彎,一錘定音,“明日就這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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