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兒無措地站在院中,看著眼前的陸槿和手上的血有些發蒙,腦袋裏麵一片混亂,一時間什麽也記不起來。
陸槿輕蹙眉頭,從屋簷的陰影下走出來,走向她,腳步有些不穩。
酒兒見到他這樣,猛地一怔,又突然想起來了,她趕緊將流著血的手藏到身後,在衣服上擦拭血跡。
“侯爺,你慢點,你怎麽自己出來了?”酒兒迎上去扶住他,“我們回房,藥我端來了。”
陸槿抓過她割傷的手檢查:“你在幹什麽?”
酒兒想把手抽走:“沒什麽呀,就是剛才煎藥的時候不小心劃傷了,流了點血,現在沒事了。”
陸槿拿過她手裏的藥碗聞了聞,眉頭皺得更緊:“那為何藥裏會有血腥之氣?”
酒兒:“這裏麵加了一味特殊的藥材,就是這個味道的。”
陸槿:“你再胡說。”
酒兒被他一凶,心虛地垂下了頭。
她是在藥裏放了點自己的血,但自己也是擔心他,希望他快點好起來啊。
蟲洞乃孴族煉蠱的地方,畢螯更是集萬毒於一身,雖然賀老怪已經在他的藥裏麵放了解毒的藥,可都已經兩日了,傷口流出的血還是發黑,她隻是害怕賀清弄的那些解藥沒用,才這樣的。
自己都是為了他好,他卻這樣凶自己,酒兒覺得有些委屈。
“我是在這藥裏滴了幾滴血,但我隻是想讓你快點好起來,你被畢螯咬傷所中的毒有些深,不好解毒,用我的血又快又安全。”
陸槿臉上如淬了層冰,冷眉看著她。
酒兒抬眼看他一眼:“我擔心你,想替你解毒,你卻還怪我,還嫌棄我熬的藥。”
她吸了吸鼻子,要哭了:“你知不知道,戳破手指頭也很疼的?而且看到你這樣子我的心也很痛,如果那些藥沒有用,你出了什麽意外,我怎麽辦?”
“我一心喜歡你,隻為你著想,你卻還凶我。”
陸槿無奈地歎口氣,將碗裏的藥一口氣全喝了下去,將空碗給她看了看,然後轉身往屋內走去。
酒兒小跑兩步追上去將他扶住,回到房間後,酒兒遠遠地站在一邊不敢靠近。
酒兒知道陸槿生氣了,他最不願意的就是用自己的血解毒,她剛才就做了他最不喜歡的事情,雖然在她的抱怨下將藥全喝了,但心中的氣一點沒消。
雪寶也察覺出了他們兩間微妙的氣氛,從屋簷上垂下小腦袋,小心地打量他們。
最後還是陸槿先開口。
他被她氣得頭疼,身上的傷口也疼,但見她一直小心地站在一邊,最後無奈地歎口氣,朝她伸出手:“過來。”
酒兒垂著腦袋,小步挪過去。
陸槿抓過她的手,檢查她手指上的傷:“知道痛為什麽還要做?”
酒兒:“可那是為了你啊,為了你再痛我也不怕。”
她知道陸槿最受不了她說軟話,不過她這樣說不單是為了哄他,說的也是實話,果然,陸槿的臉色好看多了。
酒兒見他沒那麽氣了,將語氣放得更軟:“你不要那麽凶對我,你平日裏威嚴慣了,不知道自己凶起來有多可怕,那樣我也會害怕的。”
陸槿好笑:“你會害怕?”
酒兒點頭,睜眼說瞎話:“嗯,很害怕,差點就被你嚇跑了,你以後不可以再那樣凶我了。”
酒兒用手將他的嘴角彎起來:“要這樣笑才行,你笑起來多好看呀。”
陸槿當真笑了:“那是你不聽話,我知道你的血能解毒,可我不想你再因為我受傷流血,更不想動不動就用你的血來解毒。”
酒兒抱住他的脖子貼過去:“我知道侯爺是愛惜我的身體,舍不得我受苦受痛,我以後也會好好愛惜自己的,不會再讓你擔心的。”
陸槿身上有傷,不能久坐,所以晚上酒兒早早就陪著他躺在了**。
酒兒躺在裏側,手裏舉著一本話本,與陸槿一起看。
看到精彩的地方,酒兒還連連點頭,嘖嘖不已。
陸槿好笑地問她:“這些書你是從哪裏得來的?”
酒兒:“駱蓁借我的呀。”
陸槿好奇:“你與她的關係很好?”
酒兒搖頭:“也不是,但也不算太差吧。駱蓁那人其實挺好的,就是性子冷,不善於表達。她有時不願意與我說話,我就纏著她讓她多說些。今日晚間我去煎藥碰見她,她就被我說得不耐煩了,將我帶去了書房。”
陸槿:“那書房裏想必各種書籍不少,你卻隻拿回了這幾本?”
酒兒很鄭重地點頭:“這幾本書很難找的,我是在一個落滿灰的書架的最下麵翻出來的,這些書估計段族長自己都不記得從哪裏得來的了。不過看來她年輕的時候也是挺有趣的一個人——”
她翻了個身,由躺著變成趴著。
“這些書挺好看的,你看這本講的是一個男子愛上一個女妖的故事……”
她絮絮叨叨地說給陸槿聽。
陸槿平躺在**,偏頭看著她,眼中含著笑意。
“你想下山嗎?”過了好一會,他突然問。
酒兒沒聽清:“什麽?”
“你想不想離開這裏?”他又問。
酒兒一手支著下巴:“你的身子還沒有好,不能舟車勞頓的。隻要有你在,在山上多住幾日也無妨。”
陸槿深深地看著她,握住她的後頸,將她拉下來,然後將她吻住。
酒兒手腳都不敢亂動,怕碰到他身上的傷。
“侯爺,你身上還有傷。”她支吾著說。
陸槿:“就親一會,不做其他的。”
說好的隻親一會,但陸槿卻抓著她不放,與她耳鬢廝磨了好一會。
可能是陸槿身上的藥草味太濃烈,後麵她都產生錯覺了,竟然覺得兩人的唇齒間都是化不開的草藥味。
第二日,酒兒在她剛上山時駱蓁給她安排的房中醒來,雪寶躺在她身邊。
她扶著有些脹痛的頭坐起來,看一圈房間,又看向被金裳咬傷的手掌,掌心被它咬出的血點已經沒有了。
是陸槿昨夜給她喂了金裳蠱的解藥,難怪她在他們唇齒間嚐到了草藥的味道。
她將攤開的手掌握了握,苦澀一笑。
幻象終究是幻象,自己再沉迷其中還是要醒過來,不僅為了自己,也為了母親,母親還在定琅城等著自己回去。
她穿好衣服,剛打開門要出去,賀老怪就背著雙手,埋頭走了進來。
“賀老怪?你被放出來了?”酒兒故作驚訝地問。
賀老怪悶頭答應一聲,在椅子上坐下:“這兩天發生的事,你還記得多少?”
酒兒想了想,搖頭:“不太記得,應該說記不清。”
“我好像見到當時去藥廬解毒的陸公子了,但不真實,又像是做夢。好像我還被大祭司抓走了,大祭司要引我身上的蠱,你卻躲在一邊看熱鬧,見死不救。可是那大祭司不是已經死了嗎?”
賀老怪不滿地嘖一聲:“好的沒記住,壞的全記住了。這兩天發生了很多事,你不是被金裳咬了嗎,失去了點記憶,但我將你治好的。”
他繼續道:“你也真的是被大祭司那老不死的抓走過,後來還是我救的你。他發現了你體內的秘密,想要將千年蠱母引到他身上,於是將你抓去了蟲洞,不過我及時趕到,兩招就將那老不死的給治住了,然後把你救了出來。”
“原來你這麽厲害,多謝啦。”酒兒違心地道。
幸好自己記得,要不然還真被他邀了功去。
賀老怪擺手:“簡單的把這兩天的事跟你說下,免得你犯糊塗又來煩我。孴族的事情已經解決了,你今天就可以下山。還有那個巫永會和麗娘是冒牌貨,他們真實的身份是惜山人,巫永會還是一個什麽二皇子。”
“哦,你剛說還夢見那個姓陸的了,不是夢見,是他真的在這裏,他戴著牛頭麵具一直偽裝成一個孴族人。”
“你說的阿斐?”酒兒問。
賀老怪點頭:“就是他,也是個騙子,真實身份竟然是什麽長寧侯。他在蟲洞中跟怪物打了一架,受了重傷。”
賀老怪瞥她一眼:“不過被我救回來了。”
酒兒算了下,自己上哀山的七天了,母親在家中一定很擔心,必須下山了。
她想去看陸槿一眼,他們以前就相識,如今他的真實身份曝光,她本應該去拜見,而且他假扮成孴族男子阿斐幫過自己不少忙,還救過自己。
可是賀老怪說陸槿現在沒空,正和段婕關在屋中,不知道在做什麽見不得人的勾當。
酒兒隻好作罷,去跟駱蓁告辭。
駱蓁看著突然清醒,好似變了一個人的她,什麽也沒問,隻是安排人備馬,將她送下山。
對酒兒的身份她心中並不是沒有好奇,聽說長寧侯已經娶了妻,與夫人的感情還甚篤,可這幾日見他與酒兒日日在一處,關係非比尋常,甚至還以夫妻相稱,但段婕卻說酒兒並非侯夫人。
更奇怪的是,前些日子還日日黏在一起的兩人,今日卻都變了,長寧侯變得清冷陰鷙,酒兒也像是從未有過長寧侯這樣一個人般,隻字未提他,還要獨自下山。
不過這終究是他們自己的事,她並非愛八卦之人。
駱蓁站在門口,對酒兒抱拳:“酒兒姑娘,保重。”
酒兒點點頭,看向一旁的賀清:“賀老怪,你真的不跟我一起下山嗎?”
如今賀清已經得了自由,孴族也沒他什麽事了,酒兒以為他會跟自己一道下山,然後她帶他回果鮃縣,讓母親認識,留著他一起過年節。如果他願意,也可以一直留在果鮃縣跟他們住一塊。
但他卻說他不下山,讓她先走
賀清瞥府裏一眼:“我還有些事,你先走。但我告訴你啊,你沒處去的時候也不要再回槐山了,那邊藥廬都空了。”
酒兒:“你將藥廬搬去哪裏了?我先前還想著回去將欠你的債還了。”
賀老怪剛要說,但身後嘈雜聲響,陸槿從裏麵走了出來,後麵跟著青山。
賀老怪看陸槿一眼,扔給酒兒一個香囊,指著雪寶說:“這隻小白毛能尋著味道找到。”
酒兒因為陸槿突然出現,分了心,香囊都差點沒接住。
他的氣色怎麽比昨日還要差些,是昨晚沒有睡好嗎?還是沒有好好服藥?昨日喝了她的血,身上的毒可完全解了?
他身上的傷還疼得厲害,昨日才剛能下床,青山怎麽也不上前扶著他?
酒兒垂眸,將眼中的關心掩下去,對陸槿行禮:“陸公子。”
陸槿點點頭。
青山倒是熱情的很,揮手招呼:“酒兒姑娘。”
酒兒笑著回應:“青山,好久不見。”
青山:“是啊,酒兒姑娘也要下山嗎?何不一道?”
酒兒看一眼陸槿,然後點頭:“好啊,也免得麻煩駱大人再安排人送我。”
青山將陸槿扶上馬車,然後看向酒兒,卻見酒兒走向了一旁的馬。
“酒兒姑娘不跟公子一起坐馬車嗎?”他問。
酒兒跨上馬,勒住韁繩:“不必了,我騎馬就行。”
出哀山的路並不好走,馬車時不時就劇烈晃動,傳來咯吱聲,馬車內的陸槿還時不時咳嗽一聲。
每動靜一下,酒兒的心就要跟著一緊。
陸槿的傷可經不起這般顛簸,傷口本就沒愈合好,很容易再裂開的,還有他身上的內傷,是不是更嚴重了,昨日還沒見咳得這樣厲害。
為了分散注意力,酒兒一路跟青山閑聊,行了快兩個時辰,才終於到了山腳下。
酒兒在這裏與他們分別,她看一眼馬車,從懷裏掏出一瓶藥:“這是專治內傷的藥,每日早晚各一粒,定要讓侯爺服下。”
然後對著馬車道:“這幾日在山上多謝侯爺幫助,酒兒就此告辭了。”
等了會,馬車內沒有回應。
酒兒笑了笑,看向青山:“侯爺身上傷重,需要趕緊送回都城讓名醫診治。”
說完,她看馬車一眼,調轉馬頭朝果鮃鎮而去。
陸槿這時才掀開簾子,看著她離開的背影。
青山看見這副情形,忍不住歎口氣。
侯爺這是何必呢,好不容易尋到這裏,尋到了酒兒姑娘,又要看著她離開,趕緊去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