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五月份,正是她替唐筱微成婚,然後跌落懸崖後不久。
“他當時可有說什麽?”酒兒問。
那女子看著銀子,想了想:“也沒說什麽,慌裏慌張的,像趕鬼一樣,一會就完事了,不過他平時也就那樣。”
酒兒和君柒的臉都是一紅,這女人浪**慣了,真是口無遮攔。
“不過好像聽他抱怨說,他女兒帶著她老婆跑了,害得他現在欠了一屁股的賭債,他要將她們尋回來,然後打斷她們的腿。還說要將他的女兒賣來與我做丫頭,一塊做生意,替他還賭債。”
酒兒聽得又是憤怒又是心寒,是他自己好賭成性,欠了那麽多賭債,最後反而怪到她們母女頭上;更甚至還打算給將她賣到這種地方來。
一個人到底是劣根到什麽程度,才會有這樣的想法。
君柒聽到這句話,垂在身側的手握起了拳頭,強忍上前將她舌頭割了的衝動。
酒兒也壓製住心裏的怒氣:“還有呢?”
那女子又看一眼銀子:“還有?”她故意扭了下身子,“好像他還說過有人跟蹤他,想殺了他,他那個家不能回了。”
“是誰要殺他?”酒兒問。
女子搖頭:“這我就不知道了,可能是賭坊的人吧,欠了那麽多錢,要拿他的命抵債,要不然他那樣一個窮鬼,誰稀罕他的命。”
酒兒卻不以為然,賭坊為的是財,他們對付欠錢的人會用盡各種手段折磨、威脅,以便榨取錢財,很少直接取其性命的,因為一個人一旦死了就分文不值了,那樣他們的損失是最大的。
所以,對程三說的想要殺他的人,她更加懷疑是唐帆耀派來的人。
她了解程三,最是潑皮無賴。
她替嫁之後,她與母親都消失了,以程三的性子必定會去唐府找人,就算唐府用她與人私奔搪塞,程三也不會善罷甘休。
為了防止程三這個地痞無賴繼續鬧事,將她與母親都消失的事情鬧大引起他人的懷疑,唐帆耀完全可能會將他也除掉。
他既然已經察覺到了危險,是逃走了?還是已經被唐帆耀得逞,被他派人殺了?
出來後,酒兒一路琢磨程三的情況,以及接下來該怎麽辦。
如果程三是逃走了,他會逃到哪裏去?
如果他已經被唐帆耀殺害,自己又該如何去調查母親的事情?還有誰會知道母親的事情呢?
母親沒有其他親戚,也從不見她與其他人有過多往來,連她未嫁給程三前居住的地方也不知道。酒兒特地問過她,但她說她對小時候的事情什麽也不記得了。
酒兒滿臉愁容,一時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麽辦。她抬頭打望四周,突然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是她兒時的玩伴林祺。
他們兩家在一條街上,小時候常在一起玩。他也在唐府當差,當時程三就是知道他在唐府當差,知道有唐府這樣一個地方,才將她也賣入唐府的。
剛才去家裏的時候她特地看過一眼他家,家門緊閉,她以為他在唐府內當差呢,沒想到竟然在著碰上他。
酒兒快步走過去,剛要出聲喊叫,可他卻突然朝街邊走去,走進了一道門內。
酒兒抬頭看向他走進的地方,是一棟三層閣樓,高大的立於周圍的建築之中,很是輝煌氣派。酒兒又看向它的門頭,黑底金字的牌匾上,寫著“輕風閣”三個大字。
竟然是輕風閣,周子沐的地盤。
林祺平時可不好這一口啊,他去輕風閣幹什麽?而且就他那點月錢,怎麽去得起?
她想了想,打算跟進去看看,周子沐大忙人一個,總不會那麽巧會在這碰上他吧。
可君柒又拉住了她。
“姑娘,這是——”她頓了頓,“侯爺要是知道了,可能會不高興。”
酒兒對她眨眨眼:“就我們兩個,你不說我也不說,侯爺怎麽會知道?”
酒兒從後麵推她:“走嘛,我們就是進去看看歌舞,吃點東西。在曲水城我也去過輕風閣,裏麵的姑娘可漂亮了,跳的舞也很好看。”
這種風月場所,果然是最不缺生意的地方,裏麵鶯鶯燕燕,好不熱鬧。
他們一進去,立馬有人迎了上來:“喲,兩位爺好俊俏啊,雅座還是包廂?”
酒兒看一圈,沒見到林祺的身影,於是說:“二樓包廂。”
二樓地勢高,尋找林祺方便。
她們上到二樓,來到包間。酒兒站在窗邊打量下麵,總算是找到了林祺。
他不在一樓,而是在二樓,被兩名小廝推搡著,要將他趕走,可林祺卻極力要推開他們,想進一旁的房間。
那房間門緊閉著,門口立著兩名魁梧的壯漢,隱約間能聽見裏麵傳出的幽幽琴聲。
林祺長得高高大大的,但性子其實挺膽小,今日怎麽如此強硬著要闖輕風閣。
酒兒趕緊讓君柒過去將林祺帶過來。
被君柒推入包廂時,林祺沒有了剛才與小廝對峙的強硬態度,進來的時候跌跌撞撞,有些害怕。
他環視房中,見到扮著男裝的酒兒眉頭一皺。
酒兒讓他打量了好一會,知道他定是沒認出自己,於是故意上前一拍他的肩膀。
林祺嚇得後退了一步。
“小林子,是我。”酒兒道。
林祺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著她。
酒兒:“小林子,我不過換了身衣服,你就不認識我了?”
“酒兒?真的是你?”他驚訝地喊。
他們從小在一處玩,所以林祺私下裏都是叫她酒兒,而不是在唐府裏取得丫鬟名字晴雪,而酒兒則叫他小林子。林祺對這個稱呼有些不滿,說聽起來像宮裏的公公,為此他們小時候爭執過不止一次。
但酒兒卻說他本來就比她小一歲,就應該就他小林子,如果他比她大,那她就叫他大林子了。
“你怎麽在這裏?”
“你怎麽在這裏?”
他們兩個同時問,然後互相一笑。
“你先說。”酒兒道。
林祺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我…我……”
酒兒:“支支吾吾幹什麽?你是看上那姑娘了?”
林祺點頭。
“你娘知道了一定會打斷你的腿。”酒兒雙手叉腰。
林祺趕緊擺手:“不是你想的那樣的,是那姑娘幫過我。”
酒兒:“所以,你就對別人一見鍾情,然後硬闖輕風閣?”
林祺又撓了撓頭:“我是,我是想感謝她,並沒有其他意思。你呢?你怎麽在這裏?”他問,“他們都說你與人私奔了,還把顧大娘也帶走了。”
“其實,我並不是與人私奔,而是帶著我娘逃出去了。”酒兒道,“我想帶著我娘去過好日子。”
林祺點點頭:“我就說你不可能與人私奔,那你怎麽又回來了?要是被唐府的人發現就糟了。”
酒兒:“我是回來找我爹的,你有沒有見過他?”
林祺搖頭:“已經好久沒見過他了。你和大娘離開後不久,程叔去唐府要人,被管家打了出來,後來就再也沒見過他了,我還以為是你不忍心看他每天被追債的人追,將他也一起接走了。”
“他後來也再未去過唐府?”酒兒問。
林祺:“沒有。”
酒兒皺起眉頭,程三當真是失蹤了。
“你在這裏,顧大娘呢?她也回來了?”林祺說著四處打量。
酒兒突然垂下眉眼:“我娘去世了。”
“大娘死了?”林祺嚇得捂住嘴巴,“怎麽回事?什麽時候的事情?”
酒兒:“年節那天,出了些意外。”
林祺安慰她:“你不要太難過了,你以後打算怎麽辦?”
酒兒:“我要找到我爹,問清楚他一件事。你也幫我留意著,要是有我爹的消息,就通知我。”
“還有唐府一直在抓我,還屢次想殺我,我回來的事決不能讓唐府知道,也決不能讓其他任何人知道我就是以前唐府的丫鬟晴雪。”
“我現在就叫酒兒,是一個懂點醫術的大夫。”
“我知道,”但林祺突然皺眉,“可你說唐大人要殺你,這不太可能吧?”
酒兒:“怎麽不可能,你可不要高看了唐帆耀的胸襟。”
“我不是那個意思,”林祺猶豫了下,說,“酒兒,我跟你說件事,你不要激動,我聽說你是唐大人的女兒。”
“啊?什麽?”酒兒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以為自己聽錯了。
林祺見她這樣不禁舔了舔嘴唇:“前段時間唐大人和唐夫人大吵了一架,後麵下人們就傳,說你是唐大人的親生女兒,唐夫人就是因為這件事與唐大人吵了起來,到如今兩人還沒說話。”
酒兒:“這……怎麽可能?”
林祺:“我也覺得不可能,顧大娘怎麽可能跟唐大人有關係,但他們說這是唐大人親口說的。”
酒兒:“唐帆耀自己說的?”
林祺點頭:“你是不是也覺得很不可思議,我也覺得很不可思議,一定是弄錯了,你不可能是他的女兒。”
酒兒比他大一歲,他們會走路的時候就玩在一起了,他是怎麽也不能相信酒兒是唐大人的女兒。
林祺;“這件事雖然沒有傳開,但是在唐府已經成了一件公開的秘密,大家都在說這件事,說你和唐小姐是親姐妹,所以才長得像。”
酒兒抿緊雙唇。
唐帆耀有如今的成就很大原因是有唐夫人娘家林府的幫襯,所以他很是敬畏唐夫人,絕不會無緣無故與唐夫人說這樣的話。
他能親口承認,定是掌握了相關證據,而自己的身世,隻有母親最清楚,還有程三。可程三那樣一個地痞無賴的話,唐帆耀不會輕易相信,所以隻剩下一種可能,那就是母親。
可是是什麽時候?
唐帆耀一開始是真的要殺她與母親的,還一路派殺手追殺,但是在去九莊鎮的路上,追殺他們的人好像突然消失了。
那天她引開追兵,將母親單獨留下林中,可等她回去的時候她不見了,第二天她是在城裏碰上的她。也就是從那天開始,他們身後好像就沒有唐帆耀派來追殺的人了。
母親當時隨便用一句話搪塞了自己,自己也並未生疑,可現在一想卻不對勁。
母親為何會出現在城裏?難道是那晚母親與唐帆耀見了麵,說了些什麽?
啞了二十多年的母親在臨死前突然能說話,現在唐帆耀又突然說自己是他的女兒。
母親到底藏了多少秘密沒有告訴自己。
等林祺離開後,君柒才又進來,她見酒兒坐在那神情恍惚,直發愣,擔心地問:“姑娘,沒事吧?”
酒兒回過神來,抬頭看她:“沒事。”
“我們可要回去?”君柒問。
酒兒站起身:“回去吧。”
經過窗邊時,她看向剛才林祺想闖入的房間,問端著吃食進來的丫鬟問:“那屋中是哪位姑娘?”
姑丫鬟往那邊看一眼:“是泠容姑娘。”
“泠容?倒是好名字。”酒兒道。
這丫鬟也很是機靈,見她對泠容感興趣,於是又道:“公子這就要走了嗎?等會會有歌舞表演,泠容也要登台獻舞呢。泠容可是我們輕風閣新晉的花魁,舞蹈更是一絕。公子何不再小坐一會,看過歌舞再走。”
這話還真把本來想要離開的酒兒說動了。
她挺好奇到底是怎麽一個女子將林祺那樣老實巴交的小夥子迷到這裏來了。
她正要跟君柒說要不再多待一會,門口突然一陣**,媽媽帶著一群鶯鶯燕燕走了進來,頓時滿室的香風,直嗆人鼻。
跟在她們身後的還有各種酒菜吃食。
酒兒指著不斷往屋中搬的東西,問:“媽媽,這是何意?”
媽媽一笑:“今日我輕風閣活動,公子中了頭彩,這些姑娘都是免費來陪兩位公子的。”
酒兒:“可我們並未參加什麽活動啊?”
媽媽:“隻要是踏入輕風閣的公子,都參加的,隻是兩位公子運氣好。”
媽媽說著一拍手:“姑娘們,好好伺候兩位公子,定要將他們伺候高興了。”
“是!”
一陣嬌滴滴的答應響徹房間。
酒兒還未有機會再說其他的,四五個姑娘就已經走上前將她團團圍住,時不時地往她身上一蹭,酒兒被嚇得抱緊胳膊,連連躲避。
她求救地看向君柒,君柒那邊圍得更多。
她真怕君柒一衝動將這些姑娘揍的鼻青臉腫再趕出來。
酒兒推搡躲避著,就在一個姑娘的手摸到她腿上,另一個姑娘要撫上她的臉時,突然手臂上傳來一個力道,將她從包圍中拽了出去。
她驚呼一聲,抬頭看向將她拽入懷中的人。
“侯……陸公子。”她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