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薇坐在地上發愣。
洪流係統總控室很安靜，安靜到她隻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是啊，她根本化解不了現實中的困擾，所以她才會得抑鬱症，所以她才無法自我救贖，所以……
秦薇感到頭痛欲裂，她捂著腦袋，覺得氣都喘不上來了。
虛空見狀，連忙倒了水，還給拿了藥，遞給秦薇：“喏，吃吧。”
秦薇看著麵前的藥，腦子暈乎乎的，仿佛那是她的救贖，她一口作氣吞下。
虛空安慰道：“組長，你看你就是在自欺欺人。我知道你喜歡何霆瑋，但你也不能因為你喜歡他，什麽都不管不顧了。”
秦薇搖了搖腦袋，勉強穩住心緒。
虛空：“放心組長，我給你服用的是抑鬱症的藥。我不會在這個時候當小人給你下藥的。我們都同事那麽久了，你也知道我的，從來不耍陰招。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你不必過於擔心。”
秦薇蹲在一旁，沒有理會虛空，她現在的腦子很亂很亂。
如果說到別人的事情，她可以精準分析，但現在是自己的母親，是自己母親親手將自己推入到洪流係統當中，這個係統是不完善的，隨時會出現問題的，但她卻忍心這麽做。
這足以證明自己在她的眼中，什麽都不算，什麽也都不是，不過是個可以往上爬的機器人罷了。
秦薇不屑的笑笑。
虛空看到秦薇的姿態已然不同，連忙又解釋了下，“你看萬景寧這事，是他自己不願意出來，我已經說了很多次了。雖然何說，說是我蠱惑的，但這是係統設定的，你不也從裏麵出來了嗎？所以，係統隻是係統，最終還是人心，他不願意，我們能有什麽法子。沒有人想害他，人啊，最終都是在自己害自己。”
“虛空，你什麽時候，已經跟王大媽的裹腳布一樣，又臭又長了。”
虛空：“…………”
秦薇冷淡一笑，“好了，我自己有我自己衡量事情的想法，我不需要你從中說什麽。多說無益，你還是省省力氣吧。”
虛空看著秦薇那迷茫又篤定的模樣，臉上露出了笑意。
“行，我省省力氣，您呐也休息休息，沒準待會兒還有一場大戰呢。”
*
清晨，萬景寧醒來，正猶豫怎麽給藍巧妙打電話，根據上一次的情況，藍巧妙一定會死於那一天，所以在那之前，他必須做好準備。
根據上一次和上上一次的經驗，藍巧妙似乎一定是因為何霆瑋在……而……那個掃把星，真是見鬼了。
一直以來，萬景寧對何霆瑋很複雜。他們是因為科研協會認識的，當時他就注意到了何霆瑋，畢竟藍巧妙是因為他而死的，他怎麽可能注意不到呢？
一開始抱有敵意，到後麵被他的專業知識所折服，但他內心的敵意依然是散不去的，那種憋悶和難受，令他十分的矛盾。
如果，如果沒有藍巧妙這層關係，那麽沒準他們會成為很好的朋友。
隻是有了藍巧妙，這一切都變了味。
此時，萬景寧鈴聲響起，是藍巧妙打來的，這令他欣喜若狂，連忙接起，連連喂了兩聲，然後激動地掛下，藍巧妙約他中午一起吃飯。
*
午飯依舊約在熟悉的小館子，萬景寧早早來到，點了藍巧妙喜歡的菜，然後順道還買了兩杯奶茶，等待藍巧妙過來。
藍巧妙剛一走進來，萬景寧站了起來，眼神中難掩激動和開心。剛剛遭遇過藍巧妙去世，如今藍巧妙再次出現在麵前，那心中的澎湃之情難以言喻。
藍巧妙看了一眼萬景寧，想到他為自己做的種種，心裏五味雜陳。
“坐吧。”
萬景寧坐下，連忙將藍巧妙喜歡的奶茶推到了她的麵前。
藍巧妙接過，然後喝了一口，隨即說道：“其實我想和你說一件事。”
萬景寧眼底都是笑意，“你說。”
藍巧妙抬起頭，看到萬景寧期待的神色，一時之間又說不出口。腦海中浮現出何霆瑋的話，說現在萬景寧處於必須讓她活的姿態，貿然的勸阻是無效的，必須讓他徹底死心。
藍巧妙一想到自己已經死了，心中一哽，情緒低落。
萬景寧感受到藍巧妙的驟然轉變的情緒，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藍巧妙又吸了一口奶茶，然後說：“其實，我已經死了對嗎？”
萬景寧高高興興地準備往藍巧妙碗裏夾菜，聽到這話，筷子一頓，懸在半空中。
“是嗎？”
氣氛一下子僵住了。
“什麽鬼，你聽誰跟你胡說八道的，什麽叫你已經死了，你不在這裏跟我好好地說話、吃飯嗎？你怎麽可能死了呢？”
其實，藍巧妙對自己已經死這個事情是存疑的，但看到萬景寧這般態度，她的心底已經確定，這是真的。兩人畢竟是青梅竹馬長大的，她對於萬景寧是非常了解的，隻需要他一個眼神，她就能知道萬景寧的想法。
如今，萬景寧慌了，眼見著他的慌不擇亂，所以，何霆瑋所言非虛。
藍巧妙繼續說：“別騙我了，我都知道了，這是你的意識世界，而我不過是你意識世界內產出的人，說白了，我的存在根本不是我的存在，而是因為存在在你的意識裏。”
萬景寧收回筷子，穩住姿態，然後抬起頭，“是誰跟你說這些胡說八道的。”
藍巧妙笑：“你該知道的，是誰。”
其實兩人都心知肚明，一定是何霆瑋說的。
死一般的靜寂。
藍巧妙說：“出去吧，既然這裏的一切都是假的，你留在這個意識世界也是沒意思，出去你才能活，留在這裏，你隻能活在回憶中。”
兩人說話的聲音很輕，隻有兩人能聽見的那種，老板看到萬景寧一臉苦相，誤以為是萬景寧告白失敗，走到萬景寧的麵前，貼心地送了兩杯橙汁，然後笑哈哈地說：“年輕人啊，告白失敗不要緊，以後還是朋友嘛，以後還能重新開始的嘛，別喪氣別喪氣。”
兩人經常一塊到這裏吃飯，在老板的眼裏，萬景寧肯定是在追藍巧妙，如今這般姿態，也肯定是沒追成功。
藍巧妙臉皮薄，連忙說：“沒有，我們不是你想象的那種關係。”
老板哈哈一笑，“橙汁免費送你的。”
藍巧妙在老板意味深長的眼神中，麵色潮紅，一時之間不知道說些什麽。
“這小夥子人不錯的，你真的可以考慮考慮，勤快踏實。”
藍巧妙：“…………”
老板看藍巧妙已經尷尬到不好意思了，連忙撤退，“你們聊你們聊。”
走之前，還給萬景寧使了使眼色，“小兄弟啊，一次失敗沒什麽的，要繼續努力。”
萬景寧瞥了一眼藍巧妙，然後說：“老板也說了，我人挺好的，你可以考慮考慮。”
藍巧妙：“…………”您沒事吧？
“你該知道我想和你說什麽，你趕緊出去吧，這裏是是非之地，何霆瑋說你繼續在這裏留下，恐怕會有生命的危險。”藍巧妙皺眉，“我們畢竟是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我不希望你有這樣的下場。”
“既然我們是一起青梅竹馬長大的，那你應該知道我的脾氣，我的態度，隻要你在這裏一天，我就絕對不會出去的。”
“萬景寧，你怎麽說說都不聽了！”
“不是我不聽，是你也沒有權利決定我的命運。”
藍巧妙想到何霆瑋說，萬景寧肯定會拒絕，試問一個明知道前麵是刀山火海的人，還要留在這裏，那這個人該有什麽樣的決心和意念啊。
“我知道，我接下來會經曆什麽，我會被大車撞死對嗎？如果你不同意出去，我現在就出去給大車撞死。”
萬景寧蹭得一下站起來，極為惱火，“你瘋了不成？你這麽做對得起養育你的父母，對得起關愛你的人嗎？什麽叫你現在就出去給大車撞死，呸呸呸，你簡直是在胡說八道！”
“萬景寧，你醒醒吧，既然我已經死了，我就沒有對得起誰對不起誰，我希望你能早點出去，否則，又是一條人命。”
“我心甘情願留在這裏，我就喜歡留在這裏，可以嗎？行嗎？”
“不行，你給我滾出去！”
“我告訴你，隻要你在這裏一天，我就不會出去的，我死都要死在這裏！”
藍巧妙僵住，愣愣地問：“我有什麽好，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對啊，你有什麽好的。脾氣又悶、又內斂、又不知道天高地厚，喜歡一個遙不可及的人，賠上自己的生命，就你這樣的人，究竟有什麽好的？究竟有什麽值得我留戀的，對嗎？可我就是這樣，執迷不悟，所以，你不用管我這種執迷不悟的人死活。我就是這樣的，你就別管我了。”
藍巧妙渾身一震。
萬景寧知道這事全都是何霆瑋搞的鬼，氣急敗壞地離開。
藍巧妙不知道渾渾噩噩地走出小館子，打電話給何霆瑋，說了句：“根本不聽我的話，他要一意孤行。”
何霆瑋：“預料之中的事情，你不必過於自責。”
“我沒想到，他竟然會執念那麽重，一定要在這裏陪著我。”
藍巧妙回憶起和萬景寧的點點滴滴，從小到大，他一直守護在自己的身邊，無論遇到什麽事情，萬景寧總是會第一個站出來保護自己，無論什麽事。
如今，沒想到萬景寧竟然為了自己，甘願留在這裏等死，她流下了眼淚。
她也在後悔，她為什麽會對何霆瑋執念那麽重，才讓自己死去，現在……她才真正明白自己喜歡的誰，誰在關心自己，可這一切都太晚了，太晚了。為什麽一定要到這個時候才能真正了解自己的心意呢？
“他不能死，他絕對不能死，一定要讓他好好活著，求求你幫幫他，你還有什麽辦法，你告訴我，我一定照辦，隻要他能活，我怎麽做都願意。”
何霆瑋長長地歎了一口氣，有些愛情，雙方直到這一刻才真正地看透自己的內心。
“如果，讓你提前死亡，你也願意嗎？”萬景寧在乎的是藍巧妙，但這個世界上如果沒有藍巧妙的存在，那麽萬景寧的執念也就不複存在了。他腦子就會想通了，然後出去。
藍巧妙先是一怔，雖然知道自己在這個世界上是假的，但麵對死亡仍然是有恐懼的，哪怕剛剛她威脅了萬景寧，但隻是威脅。她輕聲道：“這是唯一的辦法嗎？”
何霆瑋：“你別急，我再思考一下，不到萬不得已，我不會讓你提前的。”
藍巧妙：“我是擔心死亡，但我更擔心他，在我死了之後，承受不住，做出什麽更危險的舉動。我不希望他受到一絲絲的傷害。”
何霆瑋沉思，藍巧妙考慮得在理。如果這次藍巧妙再死在他的麵前，恐怕萬景寧會瘋了，到時候不是洪流係統讓他瘋了，就算是在正常的世界裏，他也會瘋，誰能接受自己所愛的人一次次死亡，一次次在自己的麵前去世，這是多大的打擊啊。
藍巧妙：“我希望有個萬全之策，一定要保住他，至於我怎麽樣，反正我已經死了，我沒關係的，但他一定要活著啊！”
“好，你別擔心，我一定會想辦法的。”
“謝謝你，真的謝謝你。你一定要幫他啊。”
這個辦法，並非那麽簡單，萬景寧對藍巧妙有的執念，這個執念一旦消失，他就會瘋，這顯然是怎麽做都有問題。難怪虛空高高興興地讓他進來，虛空就是預料到這些了。怎麽做，他們都在泥足深陷，動彈不得。
這大概就是人類和機器人的區別，人類有諸多的七情六欲，從而被左右，機器人就不同，隻需要聽聽指令，完成指令即可。
隻要萬景寧的世界觀堅固，那大家都出不去，隻會一直留在這。
太難了。
七情六欲總是會讓自己身處在一個尷尬的境地，但若沒有這些東西，那麽人生也沒多少點事情。這會兒，何霆瑋想起在外的秦薇，不知道她怎麽樣了，不知道她和虛空之間，會發生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