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記什麽？”
“忘記我曾經是組長一手教會我很多知識的，所以，無論組長麵臨多大的困境，我都會保護你。”
虛空說這話的時候，語氣明顯有了改變。本來機器人在說話、做事不存在情緒上的起伏的，但虛空不同，萬迪為了讓虛空更好感知人類的喜怒哀樂，在情緒中特意添加的，目的就是為了讓虛空能夠理解人類，從而更好地為人類服務。
秦薇一怔——
那是她到研究所的半年後，萬老師喊她到辦公室說是有事情找她。她匆匆脫下工作服，來到萬老師辦公室內。
萬老師笑了笑，一副平常的姿態，然後對秦薇說：“我給虛空增加了人性感知的數據，但在實地操作上，還是有一定的問題，導入之後，它知道大概人類會在什麽情緒當中表達什麽態度，就是不能理解其中的情感。”
秦薇瞥了一眼旁邊的虛空，站在一旁，麵無表情，穿著人類的衣服，看上去有點像科幻大片中的機器人。
她挺忙的，雖然和虛空在一個研究所內，但都井水不犯河水，試問手頭上的工作都做不完，哪有心思理會旁邊是誰，她甚至連同組的人員，經常都是處於臉盲狀態。
名字和臉對不上號。
“所以，需要我做什麽呢？”
“讓虛空跟在你身邊一段時間，你就讓他幫你打打雜，幹幹事情，下班的時候帶他回家，體驗一個月左右。”
秦薇：“……”她有些為難地看著萬老師。
萬老師卻說：“這事，我和你媽也說過，她是舉雙手讚成的。”
秦薇心生厭惡，卻也沒轍低頭同意。在他們家，阮霏女士從來都是說一不二的，她同意的事情，做也要做，不做也要做，反正沒有任何回旋的餘地。
於是，秦薇是被趕鴨子上架，被迫要帶著虛空上班、回家。隻不過，秦薇這人討厭阮霏做的決定，對虛空的態度也是不冷不熱的，就是當它是個擺件，無所謂的姿態。
在她的印象中，她那一個月根本沒給虛空什麽正麵的教育，反正就是按時上下班，然後回家休息，身後跟著一個影子罷了。
這算教了很多的知識？虛空是在反諷自己嗎？
秦薇清清冷冷地說：“我記得，我可什麽都沒教你。”
虛空不以為然的笑笑，“你的所有情緒，我都記在心底。”
也許對於秦薇而言，那是輕描淡寫的一筆，她甚至都不記得發生了什麽事，但對虛空的意義是不同的，秦薇是他除了萬老師之外親密接觸的第一個人。
虛空整天跟著她，陪著她，發現她身上有很多獨特的一麵，這是和機器人相處中很難找到的。
比如，她明明不願意，表麵還要開開心心地答應下來。
又比如，上一秒她還在生氣，下一秒麵對自己組裏的人員又要佯裝開心。
這種兩麵性，令他難以理解，卻又試圖努力理解。
尤其是她說不管自己，不會理會自己半分，但當自己意外被人類的小朋友發現時，那些小朋友感到驚恐，然後拿著大石頭砸他，就跟打敗怪物似的。
在這個時候，也同樣是秦薇站了出來，保護自己的安全，並且趕跑那些小孩，嘴裏罵罵咧咧，回頭還幫它修複了硬件。
她的嘴裏依然是得理不饒人，“萬老師也真是的，讓你跟著我，給我一個包袱，1個月趕緊到吧，你趕緊走走走，我看著就煩，我那麽忙，哪有什麽時間照顧你，教育你。”
在這一刻，虛空似乎有那麽一些理解秦薇所有堅強外殼之下，包裹著一顆柔軟的心。
這種感覺很巧妙。
這是他頭一次感受到，人類的關心和愛護。
秦薇早已忘記了，她甚至都記不起那一個月發生了什麽事：“哦？”
虛空：“組長，那一個月，你所有的情緒感知都記在我心底，所以，你也算我的老師。”
秦薇：“行吧，我算是你的老師，你就是這麽對待你的老師的。”
虛空：“我說過了，在這裏除了你，其他都人都是死路一條。這就是我對你最大的保護。”
秦薇：“……”
秦薇上前，然後拿下威脅的爪子，“也就是說，這個也在你的預料之內？”
虛空：“可以算是，也可以不算是。”
秦薇：“我不喜歡猜謎遊戲。”
虛空笑：“我是沒預料到你要用這個爪子，但用與不用，何霆瑋都要進入那個世界的話，那麽區別不大。對於我而言，我想要的，不過是個結果罷了。在萬老師醒來之後，你在我這裏安然無恙，至於他們……”
秦薇眼眸盯著虛空看了會，然後說：“虛空，有沒有一種可能。你的預料是錯的？”
“不排除這種可能，但這種可能的概率極其小。”
秦薇望向玻璃房，“也許，他們就是製造奇跡的人呢？”
虛空不明白秦薇的腦回路了，這麽聰明的人，怎麽到現在還搞不清現狀呢？
秦薇嘴角一勾，“你看屏幕。”
虛空不解，然後轉過頭，望著那一排屏幕，上麵跳動的符號產生了改變。
*
萬景寧這邊。他蹲在地上痛苦不已。
這時候，在一旁的藍巧妙衝了過來，勸說：“你就出去吧，你出去了，我們大家才能活得下來，你不出去，誰都活不下來了。答應我，出去，不要在這裏自欺欺人了。”
萬景寧抬起頭，看了一眼巧妙、何霆瑋。
原來，他到這裏，藍巧妙出現，都是何霆瑋計劃好的，目的就是為了讓他趕緊出去，不要在裏麵了。
何霆瑋認認真真地說：“出去之後，我們會努力研發這一塊的，讓藍巧妙以虛擬的姿態呈現在屏幕上。但你現在已經混淆了，分不清真，分不清假，這是絕對不可以的。”
藍巧妙連忙說：“出去吧，外麵的世界才是真實的世界，你沒必要待在這個世界裏等死。”
萬景寧抬起頭，盯著藍巧妙，眼睛裏充滿紅血絲，哽咽不已，然後沙啞地說：“可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你死啊。”
藍巧妙一瞬間，眼眶紅了，她極力壓製住自己的情緒，先是一頓，然後緩緩地笑了出來，說不清是什麽情緒，是悲傷還是開心。“傻瓜，就算我死了，也會在背後默默祝福你的，就像你從小維護我的一樣。”
“不，不行。”
“傻子，我已經死了。”
藍巧妙說到這裏的時候，感到自己無法呼吸，自己明明是活生生的人，卻要承受已經死亡的消息，這確實是令人十分的感傷，尤其是還要跟萬景寧生離死別，這也是她無法接受的。
“可在我的心底，你永遠都是活生生的人啊！”
藍巧妙哽咽，眼底盡是悲傷，為什麽直到自己去世之後，才了解到身邊愛自己的人呢？為什麽直到這一刻，才明白身邊這麽多事物的可貴。
藍巧妙一字一句地說：“所以，你要帶著我的期望往前走，往前走，好好走下去。我期望某一天，能和你在另外一個世界相遇。也有可能以後技術發達了，我可以活在電子世界當中，到時候我們隔著屏幕對話，那不是也挺好的嗎？”
“出去吧，好好出去生活。”
何霆瑋在一旁，看著兩人的真情所感動，但他此時此刻，必須要跟萬景寧說清楚現在所麵臨的情況，“我們必須馬上出去了，否則在裏麵就是自尋死路。”
藍巧妙點點頭，“出去吧，出去吧，外麵的世界才是真的世界。”
萬景寧盯著藍巧妙，心底的那份悸動被喚醒。
也許，現在兩個人誰都沒有告白，誰也沒告訴彼此相互的喜歡，但他們已經知道，他們的心靠的很近很近，從未有過的近。
不需要說，兩個人都能意會。
萬景寧不舍地握住藍巧妙的手，“好，我出去。”
聽到萬景寧說出這話，何霆瑋頓時鬆了一口氣，好了，都結束了，隻要萬景寧能順利出來，一切就好。
藍巧妙心一狠，甩開了萬景寧的手。
她對著萬景寧揮了揮手，流下了自己的眼淚。
萬景寧痛哭失聲，隨著他的對這個世界信念崩塌，四周的一切都像是破碎了的拚圖，一片一片地消失，從房子、牆壁、桌子、椅子，到麵前的藍巧妙。
何霆瑋看到周遭的一切，在經曆過秦薇那一遭之後，他明白麵前的不過是幻象，根本沒必要逃，逃也是白逃。
最終兩人被一道強光所襲，全部昏了過去。
*
秦薇看著在屏幕上跳躍的字符，嘴角揚起了微笑，“怎麽？他們出來了。”
虛空麵無表情地看著這一幕，“哦？你認為他們真的出來了嗎？”
秦薇擰眉，“結束了。”
虛空：“不，還沒結束呢？你難道忘記你是怎麽出來的嗎？”
秦薇眯了眯眼睛，看見屏幕上突然出現了很多密密麻麻的紅字。
這難道是……
*
黑，無盡的黑暗。
何霆瑋醒來之後，四周伸手不見五指，根本看不清有什麽。這類似於秦薇循環內的小黑屋，四周黑黢黢一片，被關在了裏麵。
何霆瑋擰眉，顯然是不相信，怎麽會，萬景寧已經決定要出來了，又是什麽困住了他？
何霆瑋呼喊了幾聲，始終聽不見聲音。
直到他失望了，也許是他個人的空間呢？
結果在不遠處，傳來了萬景寧的聲音，“我，我，我在這裏。”
何霆瑋激動不已，你在這裏？
萬景寧捂著頭，好痛，“我在，我在這裏。怎麽回事？這裏是哪裏？我們不是已經出來了嗎？怎麽會到這裏來？”
何霆瑋自認自己比萬景寧知道多一點，“應該是在介於真實世界和夢境世界中間的世界。”
“中間的世界。”
“其實，我也不大清楚怎麽會來到這裏。之前在秦薇的世界裏，我就來過類似的地方，是亞布力青雲小鎮的醫院，在那個醫院裏，我們誤以為我們來到了現實世界，可不是的。這個黑布隆冬的地方，應該就是類似亞布力青雲小鎮醫院的地方，這裏就是處於現實世界和夢境世界的中間世界。”
萬景寧看著周圍一片黑，“那我們該怎麽出去呢？”
何霆瑋：“我也不知道，在這個空間內，似乎就沒出不出去一說。”
這時候，虛空的聲音在頭上響起，“萬景寧你確定要出去嗎？外麵的世界可沒有藍巧妙。”
萬景寧此時處於悲傷之中，沒有說話。
何霆瑋連忙說：“我們就是要出去，你趕緊放我們出去。”
虛空笑笑，“我再問你一次，你真的願意嗎？外麵的世界沒有藍巧妙的存在，隻有你一個孤獨的存在，你這輩子可能都見不到她了。”
萬景寧聽完這話，感覺到頭疼欲裂，蹲在地上哀嚎，耳畔一直回**著虛空的話，“你這輩子再也見不到她，你這輩子再也見不到她，你這輩子再也見不到她。”
何霆瑋：“你到底想做什麽？他都想出去了，你還想怎麽做？”
虛空一笑：“他出不去的，他不想離開這裏。他已經告訴我了。”
萬景寧沒有說話，一個勁地在地上哀嚎。
這讓何霆瑋想到了實驗室那些小白鼠，也是一模一樣的場景，接下去，萬景寧會瘋，像是那些小白鼠一樣尋死。不，絕對不能這樣。
他對萬景寧說：“藍巧妙已經死了，死了，死了，你不要再自欺欺人吧，出來吧，出來吧，帶著藍巧妙的期望好好活著，帶著藍巧妙美好的一切好好活著，行嗎？”
萬景寧頭疼到不行，幾乎說不了話。
虛空說：“他不認為藍巧妙死了，你這麽說，隻會刺激他，但你不刺激他，你們誰也出不了。”
何霆瑋：“你，該死的。”
虛空：“不是我該死，是你們想要的太多，想要幻想，就留在裏麵，想要真實就出來，他現在是不內不外不死不活，這才是諷刺呢。你覺得，他能好的了嗎？他不願意相信藍巧妙死，你們卻一次次要他相信，這難道不是一種殘忍嗎？嗬，嗬嗬嗬，人類啊，自相矛盾的人類啊。”